第23章 三個爸爸

三個爸爸

轉眼五月快過完了,葉小天傍晚帶小樹葉回家時,碰見在小區樓下守株待兔的時銳。

父子倆在旁邊公園玩的一身汗,葉小天都累得走不動了,小樹葉倒是很精神,一邊走一邊教葉小天唱幼兒園裏新學的兒歌,兩人大小拉小手,搖搖晃晃越走越近。

時銳從長椅站起身,遠遠望着他倆。本是想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等到葉小天,沒想到會見到小樹葉。竟然有點緊張。他定了定心神,大步向父子倆走去。

葉小天看到他,立刻停住腳步,本能的抱起小樹葉。

小樹葉奇怪地問:“爸爸,你怎麽不唱了?”

時銳幾步走過來,眼睛就沒離開小樹葉,葉小天心中升起怪異感,冷冷開口道:“你來幹什麽?”

“上次喝酒後去找你的事,我想向你道歉。”時銳誠懇地說。

“那你道過了,你回去吧。”

“小天,我有些話想跟你說。”時銳的語氣裏帶了點懇求,葉小天有點詫異。

小樹葉察覺到爸爸的緊張和不悅,趴在葉小天耳朵上問:“爸爸,他是壞人嗎?”

他的聲音并不小,時銳聽得清清楚楚。

葉小天沉默了一下,輕聲說:“不是,是爸爸以前的鄰居。”

急于把小樹葉帶離時銳視線,葉小天幹脆地說:“你在這等我,我先把孩子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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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裏來來往往都是熟人,不是說話的地方。時銳提出到附近找個地方說話,看見葉小天衣服上有大片汗濕的痕跡,又說:“你要不要先上去沖個澡換身衣服,我在這等你,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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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你還要焚香沐浴?”葉小天翻個白眼。

時銳無語,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樣會怼人。

附近是老舊居民區,沒有什麽适合說話的地方。時銳讓葉小天上車,葉小天有點不耐煩,“你到底要說什麽?”

時銳拉開車門,“上車再說。”

葉小天不想在這裏拉拉扯扯,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這次沒選咖啡館,時銳選了一家小茶館,封閉的單間。

點了茶水,還要了幾盤茶點。

給葉小天倒了杯茶,把盤子往前面推了推,“要吃點東西嗎?”

葉小天還真餓了,陪孩子玩是個體力活。

從盤子裏揀了一個點心,葉小天心想,不好吃就算了,好吃得帶回去研究一下怎麽做的。

時銳盯着葉小天若無其事吃點心的樣子,和他記憶裏的人似乎又重疊起來。

到今天也才不到二十五歲,是怎麽頂着別人的目光生下孩子,又獨自撫養長大的。想到這,時銳喉頭微哽,輕聲說道:“小天,這些年你怎麽過的?”

“就那樣過的呗。”上次失态痛哭讓葉小天沮喪了好幾天,今天打定了主意要八風不動情緒穩定。

時銳沉默了一下,又開口道:“懷孕了為什麽不來找我?”

手裏的點心掉在桌上,葉小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小樹葉八月六號的生日,快四歲了,是我的孩子。”時銳不想迂回,索性直接說開。

葉小天很快想通了關節,驚訝道:“是路醫生說的?”

“她偶爾說到小樹葉住院的事,我碰巧聽到的。”

葉小天無不揶揄:“這麽巧嗎?”

時銳想起另外一件事,“路妍去年和趙俞結婚了,我沒有和她交往過。”

時銳的話讓葉小天有點意外,上次在畫展遇見,以為他們還在交往中。但現在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時銳知道了小樹葉的事,他警惕地盯着時銳,“你想說什麽?”

時銳看向他的目光有點複雜,“孩子是怎麽生的?順産嗎?”

葉小天握住水杯,目光直視時銳,“幾年前的事了,就算是難産也疼不到現在,你是在關心我嗎?也太及時了吧。”

時銳臉上出現少見的難堪,握緊了茶杯沒有說話。

當初從出租屋走得那麽決絕,後面的事又那麽狗血,以至于現在一點回頭的餘地都沒有。

很多話在心頭盤旋,但開口只有輕飄飄的三個字,“對不起。”

“五年了,我也沒人間蒸發。真想道歉的話,也不至于五年找不到一個人。現在知道自己有個兒子,突然就覺得對不起我了?”葉小天冷笑一聲,“時醫生,是不是我在你眼裏就傻得一點氣都不透?”

時銳無從辯解,只能說道:“這裏面誤會太多,我不知道你真的懷孕。如果當初知道的話,我一定會負責。”

“不需要你負責,小樹葉是我一個人的孩子,”想了想,葉小天又說:“以後也是梁睿的孩子。”

時銳握住茶杯的左手指關節泛白,喉結滾動沒說話。

葉小天卻不肯放過他,“梁睿出差回來我們就會領證,以後小樹葉會叫他爸爸,長大後會像孝敬我一樣孝敬他。”

“砰”得一聲,輕薄的玻璃杯竟碎裂在時銳手裏,時銳臉色鐵青,“小天!你不能剝奪我的知情權,不是我不要他,我不知道他的存在,我是孩子爸爸!”

“孩子有兩個爸爸已經很稀奇了,總不能讓他有三個爸爸吧?”葉小天毫不退讓。

鮮血順着時銳左手流下來,葉小天咬了咬嘴唇,“我去看看他們有沒有醫藥箱。”

還好店裏備有醫藥箱,碘酒藥棉紗布都是現成的,葉小天拿着東西進來,一聲不吭給時銳收拾傷口。

傷口不深,只是劃破了皮看着吓人,葉小天用碘酒消毒了傷口開始包紮。他彎腰低着頭,長睫垂下,在眼下映一片陰影,以至時銳看不清他的眼神。

這樣近距離看着葉小天,時銳心中怒火竟然不可思議地消散開來,可惜葉小天動作輕快,很快包紮好了,又坐回對面。

心中奇怪的感覺撕扯着時銳,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怎麽樣,他心亂如麻,半響沒有說話。

時銳坐在那裏,手上包裹着紗布,臉上一片頹色,看着十分失落。葉小天又有點心軟,開口語氣又緩和了點,“小樹葉太小了,要接受梁睿也是爸爸,已經很超出他認知範圍了。這個時候沒法跟他解釋你的事,等以後他長大了再說吧。”

時銳試圖解釋,“小天,我沒想過和你搶小樹葉。”

“你也搶不走。”

“小天,我......”時銳努力組織語言,“如果當初沒有誤會我要和路妍結婚,你那時是不是還會來找我?”

會嗎?應該會吧,當初确認懷孕時,自己驚惶失措,第一個念頭就是找時銳,對時銳死心的最後一根稻草,确實是因為路妍。

可幾年來,回憶中反複重複難忘的痛苦,只是時銳不愛他這件事。分手是時銳定的,從來也沒管過他同不同意,與路妍何幹呢,沒有路妍,也輪不到他葉小天,歸根結底是看不上他。

忽然覺得有點無力,葉小天語氣淡淡,“說這些沒有意義了。”

時銳艱難開口,語氣是少見的懇求意味,“小天,原諒我一回,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詫異時銳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葉小天想起吳遇的“回頭草”之說,開口語帶譏諷,“為什麽要和我重新開始?”

“小天,我以前沒認真想過這些事,其實那時我......應該是喜歡你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沉重的負擔,像困在喉嚨裏無法順暢說出。

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聽到時銳說喜歡他。葉小天臉上掠過複雜的表情,有驚訝有嘲諷有懷疑,唯獨沒有高興。

時銳靜靜等待葉小天的回答,葉小天以前是很喜歡他的。如今誤會解開了,會原諒他嗎?會再接受他嗎?

葉小天笑笑,給自己倒了杯茶,輕輕開口:“沒必要這樣,你想偶爾見見小樹葉,也不是不行,不至于就說這種話。”

時銳不可置信,“你覺得我是為了見小樹葉騙你?”

“別說我信不信,別人信嗎?酒店所有人,你媽,你朋友,有人相信你喜歡過我嗎?”

這些時銳又何嘗不知,那時他根本無心談情說愛。葉小天的感情對他而言是種負擔,從沒想過與葉小天以後如何。所有人都知道二人不會長久,如今後悔也沒用,勉強開口道:“他們并不了解我。”

“那行,你說喜歡過我,那我給你個機會。一面沒見過的小樹葉,你都知道他生日,我的生日是哪天?現在說出來,我就相信你!”

是哪一天?印象裏葉小天和他說過,當時他還答應生日帶葉小天去游樂場,到底是哪一天?

模糊的記憶裏并沒有一個清晰的日期,沉默也是答案,但并不是正确答案。

早知必是如此,葉小天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輕輕嘆了口氣,他的聲音溫和堅定,“時銳哥,要我原諒你,那不可能,但我放下了。我曾經想要的一切,現在都擁有了。你沒陪我去的游樂場,有人陪我去過了,我會好好珍惜,好好過一輩子。”

葉小天說完放下茶杯起身向外走去,拉開門之前又回過頭:“拿手術刀的大醫生的手,以後不要這樣了。”

輕輕一聲門又關上了,時銳沉浸在深深地無力感裏,誤會說開了,希望也破滅了。

葉小天要和別人結婚,自己早就知道為什麽現在才覺得不能接受,是因為知道了小樹葉的事嗎?

分開這幾年,想起葉小天的次數寥寥無幾。偶爾想起,也不過在心裏泛起一點愧意,是什麽讓他今天說出“喜歡”這個詞?

直到桌上茶涼透,時銳也沒能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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