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江隐說:“我找了好幾家表行,還好終于修好了。”
陸先寧接過手表,輕輕撫過光潔的腕表表面。他發一會兒呆,而後打起精神故作輕松道:“早說呀,我再送你一塊新的表就好了,這塊表——其實它實用性沒那麽高,陀飛輪已經不适用腕表的現代工藝了,還有這個花裏胡哨的陶制表面也是,我當初就是為了好看才設——才,才買的這塊表,都沒考慮你日常用手表......”
江隐看着他:“嗯,所以這塊表是你設計的。”
陸先寧閉上嘴,不說話了。江隐說:“表行的人說,沒有見過這塊表的樣式。陀飛輪倒挂表盤,時刻就像藍色的夜幕下,群星環繞月亮。”
“自動陀上的刻字,不是任何品牌标志,而是一只繪制的鹿的圖案。”
是的,那只鹿。就像陸先寧藏在心裏又想要宣之于口的秘密,從他的設計圖紙跳到手表的自動陀上。沒有文字,沒有數字,一只獨一無二的、不會在其他任何機械腕表的自動陀上出現的小鹿,只會藏在陸先寧送給江隐的那一塊腕表裏,在精密運轉的機芯內部裏旋轉。
“我只是,和制作手表的老師學着畫出了設計圖,然後拜托老師幫我做出這塊表而已。”陸先寧小聲說:“其實當時我的設計圖出了很多差錯,都是老師幫助我修改,才能做出這塊表。”
為什麽當初不告訴江隐這塊表是他設計的呢?或許那時少年的陸先寧是為了賭氣,在感知到江隐第一眼看到這塊表的不愉快的時候,陸先寧就下意識地回避了将真相說出。
第一眼就不喜歡他送出的禮物,之後無論他如何為這份禮物加碼,江隐也不會喜歡的。陸先寧知道,禮物是連接兩個人的純粹心意,而不是用于談判的籌碼。
而那以後他的固執,憤怒,與江隐的争執,都只是在試圖挽回自己的自尊罷了。
他明明在看到江隐目光的第一秒,就知道江隐會拒絕這個禮物了。
“陸先寧,你都沒有告訴我,手表裏藏着一只這麽可愛的小鹿。”
兩人抵膝相對,陸先寧有些臉紅,別扭道:“你也沒問我。”
江隐靠近他:“對不起。”
陸先寧馬上捧住他的臉:“不可以道歉,你又沒做錯。是我那時候太沖動了,也沒把話說清楚。”
他拿起表,小心地給江隐戴上:“原來表都修好了,我怎麽都沒見你戴過?你看,戴在你的手上很好看的。”
手表的觸感微涼而熟悉。修好手表後,江隐每個月會定期将表送去表行進行保養,卻始終沒有戴過。
那一場爆發的争吵,被摔壞的禮物,陸先寧決然離去以後的背影,只留下一個突兀離別的空白結局,仿佛在江隐心中留下一道不可言說的陰影。
而這道陰影在江隐得知手表是陸先寧自己親手設計的産物,而非什麽頭腦一熱信手買來的奢侈品時,便轉化為了一股焦灼,日複一日地在胸腔深處燃燒。
“陸先寧。”江隐抵在陸先寧耳邊,聲音很低:“我以為你早就忘了我。”
六年不曾聯系,連零星的消息都不曾有過,漫漫的時光逼迫江隐接受了這個現實:那場争吵正是他們之間的決裂,陸先寧會熱烈地喜歡他,當然也會在被傷害後決絕地放下他。
一塊失去了意義的手表,他又該如何做到平靜地戴在手腕上,每看一眼,就多計算一秒他們互不相見的時間。
陸先寧擡手抱住江隐,情緒有些不穩:“不會的,江隐......我怎麽可能會忘記你,我......”
“我不會忘記你的,這六年來,我每天都......記得我有多喜歡你。”
夜晚垂下帷幕,床頭的小燈亮起溫暖的光,手表不知何時被解開,落在枕邊。陸先寧被吻得面熱喘息,他衣衫淩亂跪在床邊,手腕被江隐壓在床上,江隐從後頂進來,陸先寧繃緊了腰嗚咽,手指抓緊床單。
“學長......學長......”
陸先寧的腰卡在床沿進退不得,他被進得好深,不住求饒慢點。江隐每次都很重地把人撞到床沿上,陸先寧受不了地叫,他幾次繃直了小腿夾緊屁股,想要緩解被幹得太狠的高潮感,江隐卻按着他不讓他亂動,直到把他幹射出來。
精液從陸先寧腿根滑落,江隐微微喘息,他撫過陸先寧汗津津的背,輕輕按住陸先寧的後頸,手指撥開他的發尾。
一道淺淺的疤痕,落在陸先寧白淨的皮膚上。再往上,疤痕就藏進了他柔軟的黑發裏。
江隐俯下身,他的動作令陸先寧又控制不住地呻吟,後頸都泛紅了。江隐把累壞的陸先寧抱進懷裏,低頭吻他發尾下的那道疤痕。
溫熱的觸感,藏匿的傷疤,只留給所有人一副輕松的笑臉。
從什麽時候開始,陸先寧真正地長大了?
“陸先寧。”江隐的聲音微啞,“今天原本也有東西要給你。”
陸先寧眼角的眼淚還沒幹,說話時殘留點哭音:“什麽?”
江隐坐起身,從扔在床下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個白色的智能手環。
江隐在手環上按了兩下,戴在陸先寧的手腕上。陸先寧沒力氣起身,擡起手看了看:“嗯,監測顯示我現在心率有點快,體溫較高,能量消耗大......”
江隐一清嗓子:“手環是公司聯合未來科技準備發布的新品,重點開發了器官風險監測和疾病預警。如果你的身體出現任何不适,手環監測到的信息都會直接發送到你的主治醫生的手機上。”
江隐停頓兩秒,補充:“......也會發送到我的手機上。”
陸先寧好奇玩了一下手環:“哦,這樣很好嘛,我就不用擔心自己要是有一天一個人突然暈倒該怎麽辦了。”
江隐捏他的臉,陸先寧叫喚,江隐俯身吻住他,大概是對他這張不忌諱的嘴有些不滿。
幾天後兩人坐上前往美國的飛機,等待飛機起飛的間隙,江隐要來毛毯,把與陸先寧中間的座位扶手擡上去,打開毛毯蓋在陸先寧身上。
陸先寧說:“學長,我不冷。”
江隐将陸先寧的手握住,十指扣着。他的手腕上戴着陸先寧送給他的那塊表。
“我怕你冷。”江隐低聲說。
他這麽說,陸先寧就乖乖蓋毛毯。他靠着江隐的肩膀,毛毯下蓋着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江隐的手很大,包着陸先寧的,溫暖幹燥。
飛機起飛的時候,短暫的失重感裏,那每一次都會襲來的不安和窒息感忽而離開了陸先寧。
他的鼻間都是江隐身上的氣息,熟悉的,冷淡卻令他安心的,無聲地将他從重複的噩夢裏拖出。
像一團安寧的雲,裹着他從虛浮的高空降落到真實的大地。
抵達酒店後,兩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江隐要參加峰會,陸先寧打着哈欠起床跟江隐下樓去餐廳吃早餐。陸先寧嘗了一口生煎包,雖然比不上江隐的手藝,但也還能入口。
“中午等我回來一起吃飯。”江隐提醒陸先寧:“不要再跟着小朋友或者其他什麽跑了,這裏沒有國內安全。”
“我不會啦。”陸先寧吃完水果,說:“我就去河濱公園那邊散散步,等你回來。”
河濱公園離酒店不遠,吃完早餐後,江隐叫來司機送陸先寧。今天天氣還不錯,陸先寧小時候與父母來過這裏,如今已經不記得公園曾經的樣子了。
他走進路邊一家咖啡店買了杯熱咖啡,等咖啡的間隙裏順便與服務員閑聊幾句,問附近有沒有可以消磨時間的好地方。
“您可以沿着河邊一直走,今天的天氣非常不錯,風景也會很好。”服務員想了想,說:“如果您對藝術有興趣的話,往前走兩百米左右有一棟白色的房子,裏面正在辦畫展。”
“誰的畫展?”
“聽說是一位神秘不願透露姓名的年輕畫家。”服務員笑道:“畫展是免費參觀的,我和朋友也去看過,非常不錯,您可以去看看。”
陸先寧拿着咖啡,順着服務員指的方向往前走,走過一排排黃綠相間的銀楓,拐上岔路,他看到藏在樹後的白色房子的一角。
這地方很是有點隐蔽,坐落在長街的背後,圍牆圍起一大片草坪,看起來像是個私人住所。門口沒有招牌,只有一片垂落的藤花。偶爾有人從門裏進出,陸先寧看的确不需要門票這類,也好奇地進去了。
草坪上只有一棟白色的房子,正門前是一排英文——“秘密之地”。
陸先寧心想弄得還挺神秘的,他走進去,白房子裏也裝修成了白色,參觀畫展的游客還不少,陸先寧走進唯一的展廳,一幅畫出現在他的眼前。
陸先寧怔了一下。
他走近一些,仔細看着牆上的這幅畫。畫中是一片被冰封的河,河上飄雪,雪覆蓋了河邊的房屋和樹木。
陸先寧疑惑站在畫前。他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連着看了幾幅,直到他的目光落在展廳中央牆面的畫上。
陸先寧的表情已經變了。
這是一幅筆墨濃厚的油畫,一艘白色的小船在秋天粼粼的湖中游玩,充滿秋意的森林像深深淺淺絨絨的雲,船中一對愛侶朦胧的身影相互依偎,充滿寧靜和美好。
畫下的名字是——《葉白船》。
那是他從前送給宗霖的一幅畫。
“我常常望着這幅畫,心想那個時候,一個人待在家裏的先寧,畫下的這一對船上的戀人,又是誰呢?”
陸先寧回過頭,不知何時,他的身後站着一名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男人。男人是混血的長相,他注視着陸先寧,目光深邃動人,隐有壓抑狂熱的情感。
“宗霖。”陸先寧只是吃驚了短短片刻,就平靜下來:“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這樣做,不太禮貌吧?”
被喚作宗霖的男人攤手聳肩:“我可沒有将這個畫展用作盈利哦?我只是認為這些美好的作品如果終日藏在我的家裏,未免太過可惜。”
其實陸先寧心中對此沒有什麽所謂,只是覺得有些怪異。他只好道:“好吧,随便你,反正這些畫的确送給了你,就都是你的了。”
宗霖笑起來,他擡起雙臂走過來抱住陸先寧,收緊雙臂:“先寧,我很想你,非常想你......其實我正要去找你,卻沒想到你會來到這個畫展。”
陸先寧被抱得有點不舒服,擡手拍了拍他,從男人懷裏抽出身:“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宗霖的眼眸很深,令他無論看誰都帶有一股深情。他請陸先寧到一旁休憩處坐下,叫人端來一些甜點和飲品。
陸先寧說:“不用這麽客氣,我只是随處逛逛,過會兒就要回酒店了。”
“別那麽着急,先寧,你就一點不想我嗎?華晴告訴我你談戀愛了,對象是那位金融界的新貴江隐先生,聽說你們在學生時代就認識?”
陸先寧坐都坐下了,随手拿盤子裏的點心吃:“是。”
“看來你很喜歡他。”
陸先寧笑着答:“不是很喜歡的話,我也不會談戀愛的。”
宗霖也笑了一下。他忽然道:“先寧,那個時候你突然離開利爾茨,沒有告訴任何人,可把我吓壞了。後來我一直在找你,誰知你一會兒在這個國家,一會兒在那個國家,好不容易得知你回到中國,我卻也完全無法得知你的行蹤,先寧,你對我真的狠心。”
陸先寧自在慣了,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時常連媽媽和表哥他們都不知道他的行蹤,怎麽會告訴宗霖。陸先寧不想回答他的話,換了個話題:“宗霖,你為什麽要把我的畫都擺在這裏?說實在的,感覺有點奇怪。”
宗霖注視陸先寧半晌,低聲道:“先寧,你真的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我是為了你才舉辦這個畫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