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陸先寧不太能理解:“為了我?”
“這些作品背後的畫家,天才而年輕的‘林西尼’——”
陸先寧一怔:林西尼?這個名字他好像在哪裏聽過。
“不願站在公衆面前卻才華橫溢,每一幅作品都能為觀賞它的人帶來內心的震撼,對美的欣賞和向往。”宗霖的雙眸中透露出奇異的色彩:“先寧,我尊重你的一切意願,所以我只是為大衆提供了一個神秘的、喚作‘林西尼’的畫家形象。你知道林西尼現在在美國多有名氣嗎?慕名來到這棟白房子的人每一天都絡繹不絕,上個月紐約市財政部長的妻子還聯系我,問我是否可以有幸買到林西尼的畫作——”
宗霖看着陸先寧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沒有為自己所說的話有任何心動。他傾身靠近陸先寧,認真道:“你早就該擁有這一切榮譽,林西尼不應該只是一個神秘的形象。”
陸先寧想起來了。怪他現在記性不好,牧羽曾在他面前提起過林西尼這個名字——誰能想到,這個名字竟然就是他自己?
牧羽看過他的畫,在他面前如不經意提起這個名字,是因為他看出了什麽嗎?
“謝謝你這麽認同我。”陸先寧禮貌地站起身,“但我不想擁有這些。實際上我送你這些畫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把它們展覽出來,我以為我只是送了你一些私人的小禮物。”
宗霖也站起身:“先寧,你生氣了嗎?”
陸先寧答:“我沒有生氣。你還是當我沒來過吧,林西尼還是林東尼都無所謂,一個神秘的畫家形象也挺好的,至少大家都很感興趣。”
陸先寧往草坪外走,宗霖将他送到門外,溫聲說:“我猜,你也不會再送我禮物了。”
當然不會送了,再送你畫,我男朋友又該吃醋了。陸先寧心念。他走出了大門,宗霖卻攔住了他。
男人高大的身軀站在他面前,臉上是令人捉摸不清的神情:“先寧,你就這麽不喜歡在世人面前展露你的才華嗎?現在的臺前不知多少都是嘩衆取寵的小醜,而你分明是最好的,卻始終躲在幕後不肯現身。”
“我不喜歡,也不需要。”陸先寧回答宗霖。他面色平靜,對宗霖說:“謝謝你的好意,宗霖。我走了,再見。”
陸先寧回到酒店時正好到午餐時間,沒過多久江隐也回來了,他訂了附近一家不錯的意大利餐廳,陸先寧在吃飯的時候才知道他是抽空回來,吃完飯就得繼續去忙工作。
陸先寧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你也不用特地回來陪我吃飯,我自己在酒店随便吃點也可以的。”
江隐淡定答:“怕你一個人又冷又餓,吃飯挑食,在酒店裏迷路。”
陸先寧差點把飲料咳出來。
江隐說:“上午碰到牧先生和他的弟弟,他們說也會在紐約待幾天。”
陸先寧眼前一亮:“牧羽也來了嗎?”
江隐點頭:“下午你也一起來?”
“太好啦!好久沒見到牧羽,我去找他玩。”
陸先寧本想與江隐說說遇到宗霖的事,但一聽到令他高興的消息,就立刻把宗霖抛到了九霄雲外。吃完飯後江隐帶與先寧回酒店休息了一會兒,然後一同前往峰會現場。
“嘿——寧寧!”
會場裏,牧羽張開手臂,與陸先寧抱個滿懷。兩人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坐下來吃喝聊天,牧羽說:“恭喜你家江總離開智思脫離苦海!現在江總可成大紅人了,今天上午他差點埋人堆裏出不來,還是我哥把他給‘解救’出來的。”
陸先寧好奇問:“你也是跟着你哥來玩的嗎?”
“我哥來做正事的。他很欣賞江總,估計兩人現在正談合夥的事情。”牧羽笑道:“我呢,就是個四處逛一逛、吃一吃的閑人。”
“牧羽你好歹還是老板,我才是真閑人呢。”
牧羽說:“以你的才華,想拿個世界著名藝術家的頭銜還不容易?只不過是你自己不願意罷。”
陸先寧沉默半晌,笑答:“是啊,多少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還是乖乖做個普通人吧。”
如有無言的默契,兩人都明白了什麽,也都沒有明說。陸先寧發現了牧羽的敏銳和體貼,牧羽一定從他的畫裏看到了“林西尼”的蹤跡,但他什麽都沒有問。
牧羽好奇:“大多數人都希望自己的才華得到世人的認可,為什麽你不這麽想呢?”
陸先寧思考半晌,緩緩答:“我想......只是我想得到的東西與他們不一樣吧?說來慚愧,我不像許多厲害、成功的人那麽聰明,精力充沛而百折不撓。我的精力很有限,在意的也只自己身邊的方寸之地。”
“如果我真的獲得什麽榮譽,或是被賦予什麽使命,這對于我來說或許會成為一種困擾。”陸先寧坦言:“我這個人就是擔不起什麽責任,也沒有遠見卓識,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守着家人和愛人,一輩子安穩地度過。”
牧羽認真聽他講完,拍拍他:“這個願望簡直再好不過了。對你的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家人、愛人和朋友,其他人對你的看法根本無所謂。先寧,你看得很開。”
是因為生過大病,所以不得不看開吧?陸先寧心想。雖然他從小的夢想就不是成為什麽藝術家、科學家或大明星,常宜晖至今仍保存着他小學寫過的作文,裏面有一篇作文叫《我的夢想》——小陸先寧的夢想是成為東北小興安嶺雪林的護林員,因為他喜歡各種各樣的動物。
而且後來陸胤告訴他動物園也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小陸先寧對自己最初的夢想完全沒有執着,當即表示去動物園當工作人員也完全可以。
沒什麽志氣的陸先寧在生了一場大病、失去了父親後,也失去了安全感。
這世界上沒有再比他愛的人們更重要的事情了。
牧羽的哥哥過來找他,兩人還有事,牧羽與陸先寧告別,離開了會場。陸先寧一個人坐在桌邊百無聊賴地吃零食,他沒有找到江隐的身影,想必是還在與別人交談,畢竟江隐是這次峰會的焦點之一。
“在等你的男朋友嗎?”
熟悉的聲音傳來,陸先寧擡起頭,宗霖拉過他身旁的椅子,自然地坐在他身邊,拿起一塊零食放進嘴裏。
陸先寧回答:“是的。”
宗霖西裝革履,半長的頭發後梳,臉龐英俊帥氣,一雙眼深邃迷人。他笑道:“昨天我們的相遇太突然了,我甚至都沒有請你共進晚餐。”
“不用了,別這麽客氣。”
宗霖托起下巴專注看着他:“先寧,為什麽你總是對我這麽冷淡?”
陸先寧沒明白:“我對你哪裏冷淡了?你說什麽話,我全都回答了啊。”
宗霖笑出聲:“可僅僅是回答,完全不是對待一個曾經每周都從紐約飛到利爾茨陪你畫畫散步的人的态度吧?”
在外界來看,曾經陸家與華家商業往來密切,也聽聞陸胤與宗霖私交甚好。陸胤不愛交際,宗霖确實陸家府上的常客。
但在小時候的陸先寧看來,與其說爸爸與這個男人私交好,不如說宗霖熱情主動,對外自诩爸爸的好友,實際上就像爸爸身後的一個跟屁蟲。有好幾次,陸先寧都覺得宗霖占據了本該是他和爸爸相處的時間,讓陸先寧很不愉快。
他術後複健的那段時間,有時候爸爸無法陪在他身邊,宗霖就主動請纓,每周定期飛來利爾茨陪他,也和他在白楓林散步,哄他不怕痛,在明亮的書房裏對他說,先寧,要不要畫點什麽?
畫窗外小城的河,成群的屋頂,天空,小鳥,行人,畫眼前所見的一切,去觀察世界的細節,而不将注意力放在身體的病痛上。陸先寧認可了宗霖的建議,為了表達對宗霖幫助的報答,他按照約定将畫下來的畫全都送給了宗霖。
“我很感激你曾經陪伴過我。”陸先寧認真對宗霖說:“除了送你畫,我實在找不到其他報答你的方法了。”
“當然,先寧,你的每一副作品都是珍寶,我非常珍惜。”宗霖輕聲道:“但你似乎不這麽認為。對你來說,那些畫只是你随手留下的痕跡,而這也是你對我的态度。”
“我......”
“你的眼裏永遠裝不下別人。從前只有你的父親,現在只有你那位所謂的戀人,江隐。”宗霖露出自嘲的笑:“無論我對你再好,你都不會在意。你只會被你自己的愛感動,從不為其他人的愛所動。”
陸先寧看着他:“宗霖,你總是這樣擅自理解別人,并且缺乏尊重。”
宗霖失笑,眼中卻是冷漠的:“我哪裏說錯了嗎?”
陸先寧也生氣了,他感到宗霖的态度尖銳,冒犯到了自己,他不想再繼續和宗霖交談,起身準備離開:“我不想和你辯論對錯,我們的交談到此為止吧,再見。”
他轉身要走,卻被一下抓住手腕,差點踉跄。宗霖也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看看你的态度,先寧。你從來都是這樣對待我的,無論我如何珍視你,珍視你的畫,你都不關心。”宗霖垂着眸,眼中流露出一點危險的神色:“你在這裏一個人坐了這麽久,他來找你了嗎?”
陸先寧氣惱:“放開我!”
“他能像我一樣,無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都一定趕到你身邊陪着你?他這種工作狂,工作和你,他能保證任何時候都選擇你嗎?”
“——請你放開他。”
江隐的聲音平靜傳來。他不知何時來到兩人面前,擋開了宗霖的手。
江隐的個頭比宗霖還要高些,宗霖無所謂地擡起手:“抱歉,我失态了。”
“我原本以為你們在敘舊,所以沒有來打擾。”江隐說得客氣,聲音卻是冰冷的:“沒想到宗霖先生如此沒有禮貌。”
宗霖笑起來:“好——好,現在你們是一對,我要是再多說些什麽,就是不識趣了。我這就走,再見。”
宗霖轉身哼着小歌走了。江隐回過身,陸先寧放下胳膊,氣呼呼地:“學長,你別理他,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說話奇奇怪怪的。”
江隐輕輕握住他的手腕,往下扣住他手指,把他的手握進手心。
“走嗎?”江隐說。
陸先寧茫然:“去哪?”
“回酒店,或者你想去哪裏玩?”
“可是會還沒結束呢。”
“我應酬累了。”江隐面色自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