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陸先寧回到酒店房間後就趴到床上,打個哈欠。江隐把外衣脫下挂在外面,走進房間。他解開襯衫的衣領扣,走到陸先寧身邊坐下,幫他脫下外衣,拉過被子把人蓋上。
“抱歉,下午都沒有陪着你。”
陸先寧滾到江隐身邊,抱住他:“沒事呀,我和牧羽聊了很久。而且我知道你很忙。”
江隐慢慢撫摸陸先寧的額頭,手指揉過他的短發。“我已經習慣了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工作上。我會慢慢調整,給我點時間。”
陸先寧本想說真的沒有關系,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但他的心小小地悸動着,他擡頭望進江隐認真專注的眼眸,忽然就不想說這種話了。
“好的。”陸先寧乖乖地靠在江隐身上,抱着他。
原來江隐也和他一樣,一直在尋找他們之間的平衡點。在喜歡的人面前,他們也都是一般的摸索前進。
“江隐!好久不見。”
江隐剛打完球下來休息,沒想到在球場下竟然遇到常宜晖。常宜晖穿一身時尚的球服,大汗淋漓地過來他旁邊坐下:“我說球場上怎麽突然出現一個打球這麽厲害的大帥哥,原來是你呀。”
江隐有點吃驚,點點頭:“您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您。”
常宜晖一邊擦汗一邊笑道:“我的确很少來美國,這裏實在讓我沒什麽靈感。”
他今天是陪人打球,本是個偏私人的場合,哪想到會遇到陸先寧的媽媽。這麽看來,常宜晖也是滿世界跑的大忙人。
常宜晖對他很親切,主動與他聊天:“一個人來紐約嗎?”
“先寧也來了,他上午說要去看電影,現在應該還在影院。”
“哎呀,這孩子還是這麽粘人,你可別覺得苦惱哦。”
江隐答:“我從來不覺得苦惱。”
常宜晖笑起來:“嗯,我就知道寧寧那麽喜歡你一定沒錯的。他這孩子直覺很強,如果他察覺到你對他有一丁點的不耐煩,他就會馬上跑開,絕對不會纏着你不放。”
江隐清清嗓子:“咳,嗯。原來他這麽......敏銳。”
“有件事情我有些好奇。”江隐詢問:“他常與您說起我嗎?”
常宜晖拿毛巾擦了擦汗,搖搖頭:“不,我與寧寧的父親很早就離婚了,寧寧更多與他的父親待在一起,我幾乎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一周......所以,他從來沒有對我提起過你。”
江隐握着水瓶的手指一緊。常宜晖忽而道:“他在利爾茨的那個家,他的卧室的那面牆,是一整幅畫。”
江隐一怔。
“一幅非常美麗,溫暖的畫......”
常宜晖如陷入一場回憶,她出神良久,目光再次轉向江隐的時候,有些微複雜的意味:“但是在最開始的時候,那面牆上是沒有畫的。”
“曾經那面牆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極短的沉默裏,江隐的手機響起。他回過神,拿出手機看一眼,對常宜晖說聲抱歉,接起電話。
“是我......什麽?......”
江隐站起身。電話那邊的人不知在說什麽,江隐很快挂斷電話,竟是直接邁步就要離開的架勢。他都走出幾步了,才想起什麽,掉頭回來。
常宜晖以為他遇到非常急迫的事情,下意識地也站起身:“發生什麽事了?”
“先寧被人帶走了。”江隐到現在看起來還算鎮定,“在影院門口。”
想象力豐富的陸先寧在小的時候也曾幻想過自己某一天被突然綁架,綁匪通過他來勒索他爸,要個千萬美元再把他撕票這種事。奇怪的新聞和電影看多了,難免在夜裏睡前産生這種無端想象。
但他确實沒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在紐約繁榮的AMC影院大門口被人當街擄走。
他被保镖塞進車裏的時候都是懵的。車都開出去一會兒了,他看着坐自己旁邊的宗霖。
陸先寧無比憤怒:“你這樣我真的要生氣了!”
宗霖依舊一身休閑西裝,無所謂笑道:“別生氣,我只是想帶你一起看看風景。”
陸先寧覺得宗霖瘋了,他強忍着怒意:“讓你的保镖把手機還給我。”
“再等等吧。”宗霖臉上的笑容淡去,“我想與你安靜相處,就一會兒。”
“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宗霖!”
“因為你不會同意的。”宗霖看向他,“無論我向你祈求什麽,你都不會同意,不是嗎?”
陸先寧不說話了。
他被拿走了手機,也沒法反抗宗霖或是車上的保镖與司機。宗霖既然敢在衆目睽睽和影院攝像頭下把他強行帶走,大概也是不怕被很快追查到。他不會傷害自己,那他究竟要帶自己去哪裏?
“這不是宗霖的那輛林肯嗎?”
在看到影院的攝像頭監控內容後,常宜晖簡直不敢相信。她馬上轉身去打電話給林伯森,另一邊江隐給陸先寧打過電話,手機顯示已經關機。
聽聞常宜晖和江隐過來找人,且被帶走的似乎是陸家的小孩,影院經理很快趕來,并聯系到了廣場的總經理,幾人一同查看監控,兩名保镖将陸先寧挾持進車後,車駛離大街,往東邊方向離去。
“我不管你和宗霖現在關系如何,他敢光天化日下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強行帶走我家孩子......”
那邊常宜晖快與電話裏的林伯森吵起來了,江隐站在監視器前,他确認了陸先寧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帶走,拿出手機點開。
“常女士,請先不要心急。”江隐鎮定道:“先寧的手上戴着智能手環,手環有定位功能。”
出于一些原因,江隐給陸先寧的手環不僅是監測他的身體狀況,還有定位功能。只要江隐打開自己手機上的對應軟件進行操作,陸先寧的實時位置就會發送到他的手機上。
在今天以前,江隐從沒有打開過手機上的這個軟件。他最初的目的只是以防一些可能會出現的糟糕情況,比如陸先寧沒長記性又跟着誰家小朋友跑不見了,再比如陸先寧的病情發作。
宗霖的車離開了市區,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公路,抵達紐約市東部的哈德遜河谷。車進入山中,穿過叢林,一路開上山丘的頂部。
宗霖下了車,山上的風料峭,宗霖望着腳下寧靜的河,此處偏遠,空無一人。
陸先寧也下了車,他注意到不遠處的空地上堆着一堆方正的木板,那些似乎都是畫。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麽讓你放棄了才華和世界的舞臺,一味縮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任你本該輝煌的人生腐爛。”
宗霖轉過身,面對陸先寧:“我想是否愛上一個平凡的男人,讓你也變得平庸了呢?”
陸先寧:“宗霖先生,你是完全不聽人說話的嗎?”
“沒有人會不在乎自己的價值和名譽,你又何必用那些大話作為借口?”
“我的價值,不在這世界上任何一個與我無關的人眼裏。”陸先寧冷冷道:“我不得不說你與你的家人有一個非常大的共同點,那就是以己度人。你們以為世界上所有人都該與你們一起追逐錢權的游戲,當然,我不會否認你們的追求和價值,但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世界是很大的。”
宗霖搖頭一笑:“先寧,你依舊是那個沒長大的孩子。所有人都把你保護得太好了。”
河谷的風吹得陸先寧冷,但他依舊堅定地站在宗霖面前,一字一句道:“宗霖,我請問你,如果你的父親不叫作林伯森,你以為你會如何度過你的人生?你還能站在當下的位置,肆無忌憚地評價和插手別人的人生嗎?”
宗霖沉下臉:“先寧,我原諒你的口不擇言。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你不該這樣攻擊一個曾經悉心照顧你、關心你的人。”
陸先寧根本不搭他的話:“當然我也不否認幸運是人生的一部分,就像你和我這樣。但你沒有資格去評判那些不夠幸運的人,當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創造自己的人生的時候,你憑什麽認為他們平庸?用你眼中所謂的身家去衡量嗎?還是其他你們規定的标簽?”
宗霖的臉上一瞬間出現扭曲的憤怒,他朝陸先寧走來,陸先寧下意識後退,宗霖猛地擡手抓住他。
“先寧,我只一心為了你。”
宗霖深邃的眼中如有火在燃燒,如妒火,如不甘,“我只想你變得更好,去實現你的夢想,你卻只是抨擊我的一切。”
“你連我的夢想是什麽都不知道。”陸先寧安靜地看着他:“這一生,我只想和我最愛的人相守到老,做一切我喜歡做的事情,不做我不喜歡的事,不見我不喜歡的人。”
“好,好。”宗霖笑起來,那神情卻完全不像在笑。他幾乎咬牙說道:“你在告訴我,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沒有意義。那就把它們都毀了吧。”
宗霖憤怒地提高聲音:“把它們全都毀了!”
陸先寧愕然轉過頭,只見那空地上的一堆木板忽然燃起火,風迅速加大火勢,轉眼間火焰已籠罩所有木板,燒起黑煙。
宗霖似乎很滿意他的表情。他輕聲道:“那些都是你曾經送給我的畫。既然你不在乎,它們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陸先寧想掙開他,男人的手卻如鐵鉗一樣緊緊箍着他。陸先寧在心裏大喊我的天啊,這個人真的瘋了,放火燒山牢底坐穿,要是警察叔叔來抓人,自己該不會被當作共犯也抓進去吧?
“放開我!”陸先寧又冷又怕,委屈大喊。
宗霖執拗問他:“你的畫被燒了,你難道一點也不生氣嗎?”
“畫早就送你了,你愛怎麽燒怎麽燒!”陸先寧心想反正都是随手畫的,燒的是畫又不是他畫畫的手,這個人到底在糾纏什麽?他完全不懂!
宗霖眼中流露出悲哀和自嘲的神色:“陸先寧,我就知道,你不在乎,你從來都不在乎我。我巴巴地往利爾茨跑了多少次,你呢?你從來都只肯在書房見我,你甚至不允許我進入你的卧室。”
陸先寧一怔。
“宗霖!”
就在這時,一個惱火的女聲大喊宗霖的名字。就在兩人身後不遠處,幾輛車不知何時停在樹林裏,宗霖的司機和保镖被控制住,幾人匆匆下車,江隐,常宜晖,華晴,影院的經理和哈德遜公園的工作人員,以及林伯森。
林伯森親自來了。老人上前幾步,眼見面前荒唐的景象,簡直氣壞:“宗霖!你在做什麽?還不快放開先寧!”
華晴踩着高跟沖過來,難以置信:“宗霖!你他媽瘋了嗎?當街搶人還在公共區域放火,你想明天就上新聞頭條?!”
江隐走上前,沉聲道:“宗霖,放開他,他已經冷得發抖了。”
宗霖一聳肩,狀若無所謂地松開陸先寧。
“我只是想和先寧單獨聊聊。”宗霖一臉嘲諷。
陸先寧忙朝江隐跑去,江隐上前把人用力抱進懷裏,常宜晖圍過來,如釋重負捧住陸先寧的臉。
“你的臉好冰。”常宜晖心疼道:“快去車裏暖暖。”
陸先寧打幾個噴嚏,江隐把他塞進車,脫下大衣裹在陸先寧身上。陸先寧被風吹得渾身發冷,鑽在江隐懷裏咳嗽起來。
江隐攏過他的腦袋,低頭吻他冰涼的額頭:“抱歉,馬上帶你回酒店。”
“咳,咳......學長為什麽要道歉?”陸先寧在江隐懷裏好過一些,擡起頭:“我可沒有害怕,我只是有點冷而已,你抱着我就好啦。”
“嗯。”江隐把他的手握進手心,低聲道:“抱歉讓你冷。”
江隐的手心溫暖幹燥,陸先寧閉上眼睛。
“沒關系......我早就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