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眼見聞人昭向姬瑤低頭, 在場其他修士便知,大夏龍雀的歸屬已然塵埃落定。

原本最有希望争奪大夏龍雀的兩方勢力便是随國和上虞。如今随國七境修士已然被廢,宋複月被姬瑤壓制得連頭也擡不起來, 而上虞一行中做主的武寧君聞人昭也明言放棄, 即便一衆修士心中頗多遺憾, 也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這天下,終究還是以實力為尊。

看了一眼地上哀嚎不已的随國供奉, 衆人對于姬瑤不免更加忌憚,這可是七境洞虛, 足以坐鎮一國的大能,竟然被她輕易廢去了所有修為, 那這少女該是何等境界?

想到這裏, 一衆修士噤若寒蟬, 甚至不敢直視姬瑤一眼。

便是此時,大夏龍雀在陳雲起手中發出不滿嗡鳴,它曾是魔族龍雀所用兵刃,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地奉一個剛入引氣的人族小輩為主。

它的主人, 該是生而強大的魔族!

可惜姬瑤并不在意它願不願意, 指尖一拂, 陳雲起腕上便現出一條血線,鮮血滴落在刀刃上, 随着她靈力牽引, 在刀刃上緩緩形成咒文。

魔族兵刃, 需以血祭。

玄色刀刃像是被鮮血喚醒,湧動着赤紅流光, 原本嵌有玄煞石的小孔中彙聚血色,轉瞬又盡數消散, 幾乎讓人以為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大夏龍雀掙紮着不肯臣服,刀光明滅不定,但随着姬瑤指尖撫過,血光一寸寸褪去,最後發出一聲幽遠長鳴,大夏龍雀在陳雲起手中安靜下來。

刀身上煞氣褪盡,大夏龍雀光華黯淡,它看起來像是一把凡俗中沒有什麽殊異之處的普通長刀。

但陳雲起能感知到,自己和這把刀之間多出了些微妙聯系,只需他心念一動,便可驅使。

這樣的念頭升起,大夏龍雀在他手中顫了顫,随即再無響動,陳雲起不由陷入沉默。

大夏龍雀兇戾傲慢,就算在姬瑤壓制下強行認他為主,也不可能任其驅使。想要徹底掌控大夏龍雀,他或許還需要花上很長

一段時日。

即便如此,各色或羨或妒的目光還是先後落在了陳雲起身上,這可是大夏龍雀!

這少年其貌不揚,境界也不過剛入引氣,看他一身粗褐布衣,也不像有什麽了不得的來歷,為何就被他得了這份機緣?

衆人實在好奇,姬瑤為何會對陳雲起另眼相看。

此時最不能接受這件事的,莫過于景弈。

他看着陳雲起手中長刀,目眦欲裂,大夏龍雀本該是他的!

景弈的牙關幾乎要咬出血來,心髒已經被妒火徹底吞噬。他放棄淮都的一切,在杏花裏這樣的偏僻鄉裏呆了整整七年,如今因為一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少女,都成了一場空?!

為什麽?憑什麽!

景弈想質問姬瑤,但即便他如何用力,在聞人昭無形威壓下,喉中也不可能發出任何聲音。

聞人昭不會讓他有機會開罪眼前不知境界的少女。

其實見大夏龍雀奉陳雲起為主,他心底也不免掠過一絲遺憾,景弈是他血脈,大夏龍雀若能為其所得,于他自是最好。不過落在這鄉野少年手中,他出身卑賤,易于掌控,也不是最差的結果。

畢竟已經認主,有大夏龍雀相護,想殺陳雲起也非易事。

轉念将事情想清,聞人昭看向姬瑤,擡手再拜,執晚輩禮道:“姑娘助我上虞奪得此刀,上虞感激不盡,若有餘暇,不妨前去淮都,與君上一敘。”

眼前少女修為莫測,只能交好,不可令其生惡。若她願前去淮都,上虞或許……

姬瑤沒有回答,甚至未曾看他一眼。

淮都她自然會去,因為陳稚要去淮都,不過不是現在。

聞人昭已經許多年沒有嘗過被人視若無睹的滋味,這天下有多少人敢無視上虞武寧君的示好?偏偏姬瑤就是一個。

對于她這般态度,聞人昭全無異色,姿态始終放得很低。能有如今地位,聞人昭在喜怒不形于色這一點上做得一向不錯。

見到這一幕,玉琢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好笑。

當日在她和陳雲起面前,聞人昭是高高在上的武寧君,如今在這不知名姓的少女面前,他卻能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原來山下的世界是這樣的啊。

玉琢笑出了聲,在四下寂靜之時,她的笑聲不免有些突兀。聞人昭看了過來,

眼底微沉。

陳雲起上前一步,擋在了玉琢面前。

幾息後,聞人昭終于收回了目光,渾身緊繃的陳雲起這才放松下來。

“謝謝。”玉琢在他身後輕聲道。

“你也幫過我。”陳雲起回道。

在吳青陽性命垂危之時,肯向陳雲起伸出援手的,只有玉琢。即便她能力有限,無法改變什麽,陳雲起也始終感激她。

陳雲起擡頭,姬瑤的身影已經在數丈之外,不曾向他交代什麽。

陳雲起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忽有悵然若失。

她要走了麽?

姬瑤要做陳稚,但她終究不會是他的吱吱。

陳雲起抿了抿唇,終究什麽也沒能說出來,他俯身向姬瑤拜下,無論如何,她當真幫了他許多。

謝寒衣也遙遙向少女一禮:“姑娘,有緣再會。”

這話換來姬瑤有些奇怪的一眼。

他差點死在她手裏,竟然還想同她再會?

真是奇怪。

謝寒衣不知她心中所想,天邊夜色逐漸稀薄,少女素衣飄然,消失在山間渺茫晨霧中。

葉望秋湊到他身旁:“師兄,你和她認識?”

謝寒衣想了想,回道:“應該算是。”

他們已經見過兩面,應該稱得上認識了。

應該?葉望秋聽得茫然:“那你知道她是誰嗎?”

謝寒衣沒答上來,他好像是不知道……

葉望秋見此,又問:“那她叫什麽?”

謝寒衣後知後覺,自己似乎連名字也忘了問。

“你的問題太多了。”他微笑着封住葉望秋的嘴。

下次再見,希望他能知道她的名姓。

大夏龍雀的歸屬已經确定,在姬瑤離開後,在場修士也不打算多留,不思歸的先天道韻已經随煞氣一起散盡,他們也沒有任何理由再留在這裏。

姬瑤的威壓散去,随國供奉終于将五體投地的宋複月扶了起來。他臉上沾了泥,神情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再不複之前一切盡在掌握的篤定淡然。

“公子,現下當如何?”玄衣護衛低聲問道。

宋複月陰鸷地望了上虞衆人一眼,恨聲道:“先離開此地再做打算。”

随國供奉将他護在當中,正欲撤離,謝寒衣卻擡步攔在了他們去路上。

“諸位留步。”他徐徐開口,笑意不達眼底。

謝寒衣的目光落在宋複月身上:“閣下傷我師弟之事,總需有個交代。”

傷葉望秋的是玄衣護衛,下令的卻是宋複月。

蓬萊弟子從不仗勢欺人,但也沒有任人欺侮的道理。

宋複月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他着實沒有想到,看起來無甚出奇的葉望秋,竟然是蓬萊弟子。

“先前誤傷蓬萊弟子,是我之過,還請謝道友見諒。”宋複月黑着臉向謝寒衣賠禮,此番随國損失慘重,實在不必再節外生枝。

“若是我不見諒,又如何?”謝寒衣神情溫和如初,說出的話卻絲毫不客氣。

本就壓抑了滿腔怒火的宋複月終于撕下了那張謙和的假面:“謝道友是在挑釁我随國麽?!”

雖然随國七境供奉已被姬瑤廢去修為,但宋複月麾下仍有五名六境供奉,而謝寒衣不過五境。

這位蓬萊道子,未免太托大了。

謝寒衣卻并不畏懼,他含笑道:“請諸位指教——”

他既然來讨打,自己又何必客氣,宋複月冷笑一聲,示意随國供奉動手。他不能殺這位蓬萊道子,但命人教訓他一頓卻無妨。是他請戰在先,便是輸了,蓬萊也沒有資格向随國讨要說法。

白發老妪站在聞人昭身旁,聲音嘶啞:“君侯不打算插手?”

聞人昭負手而立:“且先看看,這位蓬萊道子究竟有如何實力。”

以五境修為逼退六境大妖,究竟是被誇大的傳聞,還是确有其事。

謝寒衣游刃有餘地躲過自不同方向襲來的随國供奉,他雖不是姬瑤對手,卻并不懼宋複月一行。

他如今境界尚是五境圓滿,但只要謝寒衣願意,随時都可突破六境。之所以沒有這麽做,是因他師尊命他壓制修為,入世悟道。

心境有缺,道法便難得圓滿,六境與六境之間,其實也有天壤之別。

謝寒衣手中結印,風沙乍起,空中飛襲而來的随國供奉被一股巨力掀翻。

山林中的争鬥已經與姬瑤無關,她走上山巅時已至破曉,晨光如刀刃,撕破蒙昧夜色,在她裙袂染上燦金。

姬瑤緩緩揭下帷帽,蒼白臉龐完全暴露在日光之下。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縷晨光,這一次,她沒有再被灼傷,身體也未出現消散的跡象。

心跳聲響起,姬瑤在這副軀殼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人族的身體,原來這麽重?

她試探着擡步,身形卻有些不穩,險些當場摔了下去。好在指尖及時亮起靈力,她足尖離地,浮在了空中。

姬瑤心中确認,她也沒必要學什麽走路。

眼底銀光交織,形成繁複封印,姬瑤将體內自黃庭紫府所生的力量盡數隐匿,這一刻,因仙骨破碎而産生的劇痛終于也平息大半。

要做人族……

姬瑤體內另一股力量流轉,她身周蒙上淡淡靈光,氣息随即與引氣境的修士無異,任誰前來也無法察覺異常。

如今,她是陳稚。

姬瑤收回手,現在,她該去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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