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道3

第4章 入道3

不救不能救之人

警鐘敲響後,靈風觀觀主安慰奉玄與隐微藥師不必慌張,向二人解釋了宣德郡的情況。

宣德郡出現過兩次屍疫,府衙已經備下了一套應對之策:宣德鐘樓如果敲出七急一緩的鐘聲,就意味着城中出了屍疫;鐘響之後,全城閉戶,四道城門不再開啓,城中除佛寺、道觀、府衙、學宮外,不可收留外人。随後,府衙自會聯絡城中駐軍,着手清除屍疫。若有意外,駐軍可點燃城西軒轅臺的烽火求救。

觀主手持麈尾,不改從容之态,對隐微藥師說:“此次想必是一場小疫,最多兩日,府衙就可以平亂。天要留人,藥師與奉玄小友不如就在觀中安住幾日,與我們清談切磋。”

隐微藥師與奉玄對視一眼,看出了彼此神色中的憂慮。隐微藥師道:“多謝道長好意。只是我與師弟不熟悉宣德,對一切總是放心不下,想親自去查看一番。若是城中秩序井然,我二人一定還會回到觀中,到時還要請道長多多包涵。”

“道友身懷濟世之心,何須言謝。”觀主問:“二位道友這就要離開麽?”

奉玄下山之前,清涼山人再三叮囑愛徒刀劍不可輕易離身,聽到警鐘後,奉玄和隐微藥師都已将刀劍武器帶在身上。“是。”隐微藥師向觀主告了別,“非常時刻,請道觀不要開門,諸位也不必相送。”

走出室內後,奉玄和師姐飛身上到大殿之上,站在殿脊上遠望宣德城。天色已亮,城心似乎冒出了火光,黑煙滾滾而上。染疫的狂屍自然應該燒掉,不過,這火光對于焚燒屍體來說,似乎太大了些……

隐微藥師道:“去城心。”

離開靈風觀後,奉玄與師姐一路向着城心府衙趕去,奔行一段時間後,聞到了焦糊味,哭喊叫嚷聲也從遠處傳來,二人随即躍上了路邊的房舍,借屋頂前行,以期避開路上不知何時會突然出現的狂屍。昨夜宣德郡落了雪,屋瓦沾雪頗難奔走,走出不過一裏,街上漸漸出現了奔逃的行人。奉玄跳上一處閣樓的屋頂,看清了城心的狀況:

前方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濃煙四起,籠住了雜亂的腳步聲、慘叫聲、敲門聲和哭聲。

有人暴喝一聲:“還不回去!”

“家都被燒……”

“啊!!”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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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都塌了,去哪兒!”

奉玄看着火光附近狀若癫狂的人影,幾乎不敢相信地說:“師姐,你看見了嗎,前面有屍群……”

屍疫大多發生在城門附近,極少發生在城心。宣德郡的郡民還在等府衙和駐軍平定疫情,可是屍疫早已出現在了城心,府衙也早已燒塌了。

隐微藥師心中同樣大為驚駭,“這屍疫來得迅猛蹊跷。駐軍到現在還不出現……軍中恐怕生變了。”

奉玄張弓射穿了遠處幾只狂屍的頭顱,“師姐,去找駐軍嗎?”

隐微藥師善使雙刀,她拔出青冥渌水兩把窄且直的長刀拿在手中,刀光亮如銀星,“去。假若軍中生變,你我最好分開行動,我去找駐軍首領。宣德城夜間會留下南城門供緊急出入,師弟,等一會兒煩請你去查看南城門是否已經落下,城門不關緊,不知還會有什麽後果。”

隐微藥師說完跳下房頂,攔在路中,銀光一閃間斬殺了追在抱子婦人身後的兩只狂屍。

奉玄的箭射穿了隐微藥師護在身後的婦人的腳踝,那婦人倒在地上,懷中的孩子被扔了出去。她的臉上漸漸顯出青紫的屍疫之色,大張着嘴掙紮着想要往前爬,下一刻被隐微藥師一刀砍下了腦袋。

被扔出去的孩子看到母親被砍頭的一幕癱在了地上,愣了片刻後尖叫了一聲,“啊!”

“娘!娘!”

奉玄連射幾箭壓住被尖叫聲吸引過來的屍群,沒了箭後抛下雕弓直接跳下房頂,一把拽起那個吓傻了的孩子,把他娘的頭塞進他的手裏推了他一把,“快往靈風觀跑,否則你母親白死了!”說完拔出刻意劍和師姐擋在了街口。

那孩子抱着他娘的頭踉踉跄跄地跑了。

狂屍彙集成群圍了過來,奉玄的劍上染了血,與師姐且殺且退,費盡力氣将剩下的狂屍引進了一條小巷,二人在圍牆上喘息了片刻。隐微藥師道:“殺了這些狂屍,你我就分開。我們在靈風觀再會。若是我一天後沒回靈風觀,你一定要想辦法出城,不要找我。”

屍群嗅着人氣聚在圍牆下,巷子很窄,狂屍們堆疊着向牆上爬來,奉玄說:“那師姐一定要小心。”

“師弟更要小心,凡事知難而退,不必強求。”隐微藥師又重複了一遍:“如果我一天後沒回靈風觀,你好好活着,不要找我。”

奉玄沒有說話,手腕一轉使出一招游心殷陽,刻意鋒利無比,劍端輕挑之間一顆青紫人頭飛了出去。

“師弟,說‘好’。”隐微藥師和奉玄一起跳下了圍牆,兩刻刀光劍影後,附近狂屍全都沒了頭,倒在地上。

隐微藥師沒有忘記奉玄還沒答應她,她看向師弟的眼睛,“下山之前,師伯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不救不能救之人。”猶豫了片刻,奉玄答應了師姐的要求,“好。”

好。不救不能救之人。

“去吧。”

奉玄最後看了師姐一眼。既然已經沒了箭,暫時也不必背着弓了,他将劍提在手中,沿着大道向南城門方向走了過去。街道兩側的房舍或緊閉着門,或大開着門,都不曾發出聲音。

奉玄已經握着刻意劍走了大約三刻,一直不曾遇見活人,只斬殺了幾只游蕩的狂屍。前面的街上傳來噠噠的聲音,他再次握緊了手中削鐵如泥的刻意劍。

一匹挂了鞍鞯的馬出現在街上,垂下的障泥上濺了血,馬蹄上想必也沾了血,在經過之處留下一道血痕。奉玄将劍藏在身後,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馬首,馬兒的性格溫順,于是他翻身上了馬,不敢疾行,只拽住缰繩緩緩馭馬向南城門行去。

濃煙和火後餘燼飄在空中,天色逐漸陰郁。

越向城南走,焦糊味與血腥氣越濃。前方隐隐約約傳來潮水般的痛苦叫喊聲,使空無一人的街上更顯出別樣的詭異。

馬兒不肯再向前。奉玄勒住了馬,他也察覺情況有異,明白前方絕不能去,于是擡頭望了一眼智門寺的佛塔。城南智門寺中有一幢佛塔,佛塔很高,離他不遠。他輕拽缰繩讓馬兒改了方向,向着智門寺奔去,他需要站到一個足夠高的地方,才能看清城南到底發生了什麽。

智門寺附近也安靜得吓人。地上的殘肢和佛寺外牆上的血痕昭示着不久前這裏發生過的激烈沖突。

奉玄沒有拴馬,放那匹馬走了。屍疫不會傳染馬匹,染疫者也只撕咬活人,如果他在智門寺出了意外,那匹馬被拴在原地,恐怕會活活餓死。

智門寺天王殿大門開着,檐角的鈴铛随風而動,發出細微的響聲。智門寺四周皆有圍牆,正面可由天王殿入寺,奉玄不打算進入天王殿,飛身跳到殿上,向寺內望去:天王殿後的香海銅鼎中,一指粗的佛香依舊燃着,已經快要燒盡,其後的大覺六師殿被燒塌了一塊,青筒瓦滑落,隐約露出殿中佛臺上供奉着的佛像。

奉玄跳了下去,繞過大覺六師殿,向後尋找佛塔。走到摩尼殿前時,他聽到緊閉的殿中傳出了敲木魚的聲音。

猶豫片刻後,奉玄将劍插進門縫,頂開了門栓。活人與狂屍,殿中總要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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