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道2

第3章 入道2

不是啞巴^^

隆正十五年,清涼山人在隐機觀前撿回了一個徒弟,他為徒弟取了名字,叫奉玄。奉玄這個名字的含義很簡單:侍奉玄門。

奉玄在拜師後大病了一個月,期間恰逢有“佛相妙手”之稱的佛門枕流藥師雲游至堂庭山,為大雪所阻,借住在隐機觀。雪停之時,枕流藥師為病中的奉玄接好右手手脈,重塑了手心命紋。不久後奉玄病愈,雙手也已完好如初,此後便在堂庭山上掃地打鐘,抄經練劍,認真當起了修士,九年之中,不問世事。

堂庭山上有三種修士:修劍衛道之士、修心逍遙之士與藥師。修劍士兼濟天下;修心士獨善其身;藥師身負絕密醫術,只傳女不傳男。清涼山人早年修劍,晚年修心,教授愛徒奉玄時也要求奉玄從劍術學起。第十年,奉玄劍術初成,清涼山人贈他一把鋒利絕世的玄鐵寶劍,以兩個月為期,準許他離開堂庭山入世衛道。

清涼山人以為,人不能不入世:不入世不知人間之苦;不知人間之苦,則不思脫離苦海;不思脫離苦海,無法成就逍遙道心。

随後,奉玄取《莊子》“刻意尚行,離世異俗”的“刻意”二字為寶劍命了名,被二十三歲的師姐隐微藥師帶下了山,下山之後,他才得知隆正之後的年號是乾佑,如今已是乾佑六年。

隆正十九年,壽安皇太女病逝。陛下将淮王荀崇恺立為太子,第二年,改元乾佑。

乾佑以來,世間驚現屍疫,頻頻發作,位于國境東北的盧州尤其嚴重。堂庭山在幽州之南,幽州北接盧州、西連妫州,奉玄背負一弓一劍,與師姐自幽州昌明驿一路北上,除屍平亂。

北地天寒,二月山花漸開,天上卻尚有回雪,一夜風來,千岩轉白,曠野無塵。奉玄與隐微藥師信馬行至幽州宣德郡附近時,天色轉暗,不過片刻,天上忽然又飄下小雪來,漸漸有轉大之勢,正當二人準備策馬奔馳之時,卻見遠處白茫茫雪地上多出幾個黑點,因為離得遠,看不清是人還是野地裏的狂屍。

奉玄雙腿夾緊馬身,空出手拿起了自己的弓。隐微藥師取出短笛,雪上忽有飛聲,遠處的幾個黑點動了動。

隐微藥師看出遠處幾人行動正常,收了笛子,對奉玄道:“是人。”兩人随即馭馬向着那幾人騎了過去,離近了也看清了情況:

雪裏埋的絆馬索絆倒了一匹黑馬,馬側站着一個和奉玄差不多大的少年人,不過十七八歲,高而且瘦,氣質絕塵,不似尋常之人,穿一領黑色繡金缺胯袍,硬革護腕,蹀躞釘金,一身勁裝作劍客打扮。他的臉上受了傷,染着一片血痕,看不清樣貌,不過雙眼着實令人印象深刻——那雙眼黑白分明,略顯下三白之相,美而冷冽,讓人過目難忘。

山匪打劫他,大概是看他穿得不凡,背上又背着兩把華麗的劍。他雖然背着劍,想必武藝并不精湛,被山匪圍住了也不敢有所動作。

幾個山匪正在取笑那少年,逼他拔劍,見奉玄和他師姐騎馬過來,立刻分成兩夥人,兩人看守那少年,剩下的四人持刀向奉玄和隐微藥師沖了過來。不待隐微藥師出手,奉玄已經翻身下馬,他不欲取人性命,只驅趕走幾個山匪,救下了被為難的少年。

被絆馬索絆倒的黑馬內髒受傷,腿骨已斷,抽搐吐血間痛苦不已,隐微藥師拔刀結束了它的性命,三人将馬葬在了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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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救的少年一直不曾說話,奉玄以為他生有啞疾,覺得他命途多舛——他的冷漠氣質讓人不能想到“可憐”這個詞,所以奉玄只能覺得他命途多舛。奉玄見他的臉上受了傷,孤身一人死了馬,劍術不精又沒辦法說話,于是邀他同行。對方并未拒絕,拉住奉玄的手翻身上了奉玄的馬,随後抱緊了他的腰。

奉玄被抱住腰瞬間一愣,立刻想要對方放手,他在堂庭山清修多年,極少被人觸碰。不過,轉念之間,他打消了讓對方放手的念頭,他讓對方放了手,當馬跑起來的時候,對方怕是要跌下馬去了。

奉玄被對方抱着腰,聞到對方身上有很淡的伽羅香香氣。伽羅香來自多伽羅木——菩提心者,如黑沉香,多伽羅木即是黑沉香。

隐微藥師說:“奉玄,天色不好,我們得快些走了。”

奉玄拽緊了缰繩,對身後的少年說:“你要是怕掉下去,可以抱緊我。”随後策馬跟着師姐向着宣德郡的郡城趕去,終于在城中敲暮鼓之前趕到了城牆下。

宣德郡北接盧州,西連鳥發山,向來有幽州屏翰之稱,雖在雪中,城牆上依舊十步一人站着執戟的兵士,守衛極其森嚴。被救下的少年帶了過所,奉玄和師姐取出道門度牒,守城人驗明三人身份後放他們進了城。

郡城西高東低,共有兩市二十六坊,屋舍齊整有如棋局,城中心為府衙,城南有智門寺,城西有靈風觀與軒轅臺。從府衙附近的泮水宮至城西軒轅臺,地下卧着一條地脈,地氣溫熱,雖有寒霜天氣,雪不待落地而融。前朝一個風雅縣令見城西從不積雪,将其中一條長街改名為三雪街,令人沿街廣種梅梨,二月三月落花時節,親自掃花成堆,名之曰“雪冢”。

風雪天氣,斜月初升,城內連觀霜缟。奉玄三人沿着三雪街向靈風觀行去,街側的住戶大多落了門鎖不再外出,于是長街寂寂,唯有三人與馬匹相伴而行,馬蹄鐵踏地,嗒嗒有聲。三雪街地氣溫熱,天上雖有回風舞雪,街邊枝幹橫斜的老梅樹卻借着地氣淩風欺雪怒放花苞,夜色初顯之時,月白雪白梅白,三人行在一片三白境界中,渾然不似行在人間。

隐微藥師叩響了靈風觀觀門,觀內修士得知來意後開了門,将三人迎了進來,小道童牽走了馬匹,被救的少年自去道房中休息。堂庭山道門有四戒一規:不妄殺、不偷盜、不邪淫、不飲酒,遇事容止有度——奉玄和師姐進了道觀後,各自洗手更衣,修整過儀容後,才去大殿上了香。二人與幾位修士交談不久,觀中就敲了靜修鐘,衆人于是就此分散,各自回了房間。

宣德郡下了半夜小雪。第二日靈風觀的開靜鐘響過後,奉玄與師姐和觀中的修士一起清掃了積雪。觀主取出一壇三年前的梅心雪水為衆人烹了茶。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奉玄找到小道童,問他昨天與自己同來的少年可曾起來了。他擔心對方染了風寒,身體不适。

沒想到小道童說:“他走了。”

“走了?”

“昨夜來了不久,他就走了。”

奉玄問:“他的傷還好嗎?”

“他身上有傷嗎?”

“臉上。”

“他的臉上一道傷都沒有。”

“真的……?”

“真的,道友,我知道你說的是那個背雙劍的友人。他找我要了水,洗幹淨了臉。他長得特別俊俏,我看他一眼就記不錯了。”

奉玄察覺出不對,“小友,你和他說過話?”

“說了呀,他找我要水盥洗。”

原來那個不知名姓的少年臉上染的血不是他自己的,他也不曾生有啞疾。奉玄接着問:“小友可知道他的名字?”

奉玄猜小道童不知道。對方既然多有隐瞞,不想讓他和師姐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麽會輕易告訴一個道童。

小道童果然搖了搖頭,“不知道。”

“多謝……”不待奉玄說完,城中的官鐘響了起來。七急一緩,不像是報晨,倒像是像催命。

奉玄疑惑地問:“宣德的晨鐘,向來如此嗎?”

他說這句話後,看向小道童,發現小道童已經變了臉色。“這是警戒屍疫的鐘聲!”小道童見了鬼一般,拔腿就向道觀後面跑去,“快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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