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狼子2

第63章 狼子2

抱抱^^

韋衡從博慶郡回範寧郡時,帶了四個侍衛。奉玄和佛子離開範寧郡,韋衡叫四個侍衛跟他們一起走,奉玄推辭了幾次,韋衡說盧州的飛信軍每次至少四人同行,讓他至少帶兩個侍衛一起走,于是奉玄、佛子和兩個盧州士兵一起離開了範寧郡。

天氣連日晴好,離長悲山越來越遠,奉玄心中的陰霾似乎漸漸散去。

盧州十月即有飛雪,曠野成白,銀色晃晃。在雪裏行路,最忌諱穿暗色和白色的衣服,衣服顏色不顯眼,人要是走丢了,不容易找回來。佛子在披風下穿了一件丹紅色聯珠紋圓領袍,和奉玄在雪裏騎馬,披風下的紅色若隐若現。跟奉玄和佛子同行的士兵的馬術不差,一行四人在雪原上放馬狂奔,幾匹馬追得極緊,馬蹄激起一片雪塵。

雪粒被馬蹄激起,沾在馬身上,而馬還在狂奔,鼻子裏噴出熱氣,絲毫覺不出身上寒冷,反而越跑越暢快。奉玄騎在馬上,馬跑得暢快,騎馬的人也暢快,奉玄渾身熱血沸騰,為了方便控馬,脫了一半外袍。奉玄的外袍是一件黑色的兔絨混絲的袍子,很能遮寒,他脫下袍子的右袖,将衣袍折在腰間,露出了袍下的深紅色衣袖。

脫下一半袍子,手臂活動方便,奉玄抽了身下的黑馬一鞭,黑馬争着超過佛子的馬,向前面跑了過去。佛子不肯落在奉玄後面,俯下身子,讓馬朝前沖出去。高木無葉,大路上沒有其他行人,跟在後面的兩個士兵在馬上痛快地“嗨——”“嗨——”大喊了幾聲,立刻追了上去,喊聲被落在馬後,在雪地裏回蕩,向無限遠處傳去,似乎要一直傳到天地的盡頭。

佛子在超過奉玄前對奉玄說:“吾友,先走一步。”

奉玄控制着缰繩,笑着側頭看了佛子一眼,又抽了身下的馬一鞭,重新超過了佛子,對佛子說:“好友,你先不了。”

佛子笑了一下,說:“不試試怎麽知道。”

馬匹加速,馬蹄踏雪揚起一大片雪霧,雪霧直撲了馬後的人一臉一身。奉玄被濺了一臉雪粒,來不及擦臉,就讓雪粒在睫毛上挂着,自己緊緊追着佛子。一個士兵追上了二人,跟在奉玄身後的不遠處的士兵俯下身子,側挂在馬上伸手從地上撈了一把雪,朝跑在前面的人叫:“三哥!小郎君!”奉玄一回頭,被扔了一臉雪。

落在最後的士兵追了上來,揚鞭朝跑在前面的士兵的馬的屁股上抽了幾鞭,說:“幫你跑跑!”

奉玄叫佛子:“好友!”

兩個士兵從佛子身後沖了過去。佛子知道奉玄和他們曾在自己在身後打鬧,聽奉玄叫自己,還是回了頭,準備好馬上側頭以避開砸來的散雪,沒想到奉玄什麽都沒做。

奉玄哈哈大笑,說:“我就叫叫你!”

佛子剛想說話,奉玄忽然擡手,把手裏的雪揚到了他身上。

佛子說:“奉玄呀。”說完作勢要側身去抓雪。

奉玄立刻勒馬,側身從馬上滾了下去,想要避開佛子扔來的雪。兩人鬧起來之後,馬兒漸漸停了下來,跑得慢了許多,地上雪又很厚,奉玄主動滾下馬來,毫發無傷,在雪裏滾了幾下,躺在了雪上。在雪裏跑了許久,奉玄的心情很好,在雪上使勁呼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寒氣清爽,沁入肺中,令人覺得呼吸都變幹淨了幾分。

佛子跳下馬來,去拽奉玄起來,奉玄抓着佛子的手,一使勁就将毫無防備的佛子拽倒在了雪上,壓住他的肩不許他起來。

奉玄放開手,說:“好友,天地闊大,我第一次覺得這麽爽快。”

佛子說:“我們去看海,到那時海天也闊大。”

奉玄笑了笑,說:“我真想去看看。”說完就想站起來,結果被佛子摁在了雪地裏。奉玄站不起來,怕佛子報複自己,立刻抱住佛子,想抱着他在雪裏滾上一圈,再将他壓在身下。然而佛子單膝跪在了雪裏,奉玄想抱着佛子在雪裏滾,使了力氣卻根本滾不起來。

奉玄緊緊抱着佛子不撒手。佛子覺得好笑,說:“吾友,抱着我舒服嗎?”

奉玄說:“舒服,怎麽不舒服呢。”奉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想着繼續用力把佛子也摁在雪裏。

佛子看奉玄不撒手,撤了力氣抱住奉玄。奉玄使力,兩個人在雪上滾了兩圈,佛子打算趁勢立刻起身,奉玄反應很快,說着“不許起來”手上繼續抱着佛子不讓他起來,說完自己就要坐起來,剛剛松手起身又被佛子拽了回去。

佛子說:“那就都不起來。”說完把雪塞到了奉玄的領子裏。

奉玄頸後一涼,被雪激得立刻伸出一只手去摸脖子,佛子趁機坐了起來,看了奉玄一眼——奉玄在雪裏滾了半天,頭發上沾滿了雪,看着好像沖雪。佛子笑了笑。

奉玄躺在雪裏,看着佛子眼睛彎了起來,說:“好友,不是說都不起來。”

“嗯。”佛子直接躺回了雪裏。

奉玄也笑了笑。

寒天高懸,離人很遠很遠。奉玄說:“我聽人說,盧州八月最好看。我覺得現在也很好。”

“盧州的雪很厚,很軟。”佛子說:“吾友喜歡下雪天嗎?”

“覺得冷的時候不喜歡。”

佛子問:“我猜現在你不冷。”

奉玄說:“不冷。”

奉玄問佛子:“好友冷嗎?”

佛子說:“不冷。”

佛子說:“躺在雪裏,一會兒就該冷了。”

奉玄說:“也該去找馬了。”

奉玄說着就要起身,手裏卻抓了一把雪,這就要坐到佛子身上把雪塞到他的衣領裏。佛子去捉奉玄的手。

跑在前面的兩個士兵只看見了奉玄和佛子的馬,發現奉玄和佛子沒跟上來,一人看馬,一人後退回去去找他們兩個。奉玄和佛子的劍都在馬上,那來找人的士兵看見了紅衣服,再一看奉玄和佛子兩個人都在雪地裏躺着,以為他們兩個沒帶着劍出了事。

奉玄突然從雪上坐了起來,吓了那士兵一跳。

佛子捉住了奉玄的手。那士兵試探着叫:“郎君?”

佛子聽見有人叫他們,松開了手。奉玄和佛子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和頭上的雪,答了他一聲。

士兵知道他們兩個是人不是狂屍,松了一口氣,說:“嗐,你們也不嫌冷,怎麽就躺到雪裏了。”

奉玄穿好外袍,說:“在雪裏滾了幾圈。”

“小郎君第一次來盧州吧,在雪裏這麽高興。盧州的雪可大着呢。”那士兵說:“盧州別的不多,就雪多。別看妫州挨着盧州,那俗話說‘馬後桃花馬前雪’①,一進盧州,就要冷上五分。咱們要是不往東走,只往北走,十月就能看見白毛風呢。”

佛子問什麽是白毛風,那士兵說:“北盧州刮大風,那風可太大了,把雪揚起來,能卷到天上去,風一吹天地都是白的,風聲亂吼,嗚嗚嗚嗚的,好像鬼叫。那時候走在風裏,也看不清路,只覺得臉疼、耳朵疼。我剛打仗那年,在北邊打室韋人,追着室韋人使勁跑,一場仗打完,遇見了白毛風,我們就在風裏走,想找大部隊。就在那風裏,我的腳趾頭凍掉了兩個,那風裏冷啊,冷得我都分不清腳上是冷還是疼,晚上一看,腳趾頭掉了。”

奉玄沒想到盧州的氣候這麽兇惡,說:“大哥辛苦。”

“過去啦,都過去啦。不趕走室韋人,咱們安心不了。當兵的不就是要幹這些事。”那士兵說:“咱盧州在西北邊駐守的軍隊能喝酒,那次多虧了我們幾個人有一小瓶酒,那酒烈得不行,喝一口雖然辣得嗓子疼,可是那身子就熱了。兩位郎君,前面有村子,晚上你們也喝兩杯!在雪裏滾了這麽久,喝兩杯熱酒,驅驅肺腑裏的寒氣!”

三個人說着走到了馬前,各自上了馬。

盧州東邊平坦,西邊多山。範寧郡在盧州西南,撫子內親王一行人為求安穩,離開範寧郡後就會向東走,随後再北上;奉玄和佛子為了求快,打算從範寧郡北上,到了鹿施郡再向東走,于是遇見了西邊的重重高山。越往前走,前方的山形就越清晰——前方山脊連綿,重山連峰百刃,高可摩天。

士兵識路,對奉玄和佛子說:“前面有村子,咱們過去休息一下,今天要是還走,就得走到郡城。今天要是不走了,就住在前面的村裏,那就明天再去郡城,在郡城歇一天,後天天不亮就趕路。咱們必須從郡城天不亮就出發,一天就走過那道山,不能在山裏過夜。”

奉玄問前面是何處,士兵說他們已經進入了鹿施郡地界,前面那隐隐約約的山影就是郁山,其處有盧州內關郁山關——“察坎川上陰漫漫,郁山關外草連天”,郁山呈西北東南走向,翻過郁山,大地陡升,其後有一大片草原,水草豐美,其水從不封凍、其草顏色常青。從郁山關一直向北走,又有東西走向的崔嵬大山,那時就走到了盧州外關察坎關,“察坎”來自鐵勒語“察坎赤牙勒”,指陡峭之地,察坎關乃是北方第一雄關。

奉玄他們不去察坎關,過郁山關後向東北走,去海邊的滄陽郡。

前方就是村鎮,另一個士兵建議今天就在村鎮休息,養好精神再往前走。離村鎮越來越近,奉玄一行四人都小心了起來——村鎮裏有人,那就意味着随時都有可能出現狂屍。

作者有話說:

①馬後桃花馬前雪——徐蘭《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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