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藏妹
第29章 藏妹
陸伯陵仿若是當即便醒了酒。
人沉下臉面, 頃刻變得淩厲了去,冷聲怒道:“什麽話?什麽叫顏汐小姐不見了?”
方氏也早從榻上起了身,臉色冷白, 聲音微變。
“是啊,你說的是什麽話,到底是怎麽回事?還不快把話說清楚!”
這前來通報的婢女喚名倚翠,是桃香閣八-九日前剛換的一個三等婢女之一,哭着道:
“是,是...”
“小姐上午還好好的,晨時奴婢在暖閣打掃那陣子還聽到了小姐同青蓮桃紅說想吃藕粉桂花糖糕
了。青蓮說要問問膳房今日能做否, 一切都很平常,同往昔沒有半分差別。”
“奴婢同小珠、小柳在外打掃的打掃,洗衣的洗衣,跑腿的跑腿, 也沒過多注意小姐房中的事, 唯知今日午時小姐同青蓮桃紅出去了躺。小姐沒說去哪,奴婢幾人也皆沒在意,只道是小姐出去散散步, 或是去其它小姐們那竄竄門。可, 可這一出卻是再也沒回來!”
“...黃昏之時人未歸,開始奴婢四人也沒甚理會, 想着或是老夫人、夫人留了小姐用膳, 聽曲,看戲去了吧。可天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人卻是一直未歸!”
“小柳、荷花惦記,奴婢與小珠也是, 想着如若是宿在了旁處,總該派人回來告訴一聲,讓奴婢們滅了燈火才是。如此,小柳與荷花便分別去了老夫人那與國公夫人這打聽了,結果都說小姐今日并未來過。”
“奴婢和小珠也分頭去了兩個小姐平日裏有些許走動的其它小姐那問,結果和小柳荷花的一樣,人人皆說小姐未曾去過。”
“...正覺得奇怪和有些擔憂的時候,小柳發現,發現小姐房中竟然,竟然缺了東西!好些小姐平日裏常用及着喜歡的東西都,都不見了!”
她言到此,陸伯陵與方氏眼中明顯現了變化。
陸伯陵厲聲道:“你說什麽?你說她什麽不見了?說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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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顫聲:“是,老爺,是...是小姐的好些衣物都,都不見了!”
心口皆“砰”地一下,夫婦兩人俱瞳孔微放。
陸伯陵一下便站起了身,顏面冷的駭人,眼睛直直地對着那婢女,擡手指向她厲問:
“你說她的衣物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顯而易見。
陸伯陵也不可能是沒聽懂。
方氏已快步過了來,緊張地拉住丈夫的手臂,手輕撫丈夫的背脊安撫。
“老爺莫急,稍安,這其中定有誤會,顏汐不會的,她沒有理由,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姑娘,那麽乖的孩子,她不可能...再說,她能去哪?”
陸伯陵的臉色一陣子白,一陣子紅,呼吸明顯粗粝了去。
這時,聽身旁的兒子朝下開了口:“此事莫要外傳,以免壞了顏汐小姐的名聲,去,把桃香閣中剩下的婢女帶來,再去四門打聽,顏汐小姐今日到底有無出府。”
小厮婢女領命。
他言罷起了身,轉而扶着父親坐下:“此事有些蹊跷,父親莫急,妹妹很乖,膽子很小,不似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先确定她是否真的出了府,趕緊找人要緊。”
陸伯陵抿唇出了口氣,閉了眼睛,冷沉着臉,一言沒發。
母子二人分站他左右。
陸執不時站直了身子,微微擡頭,微垂的長睫在眼睑下留着一抹淡淡的影子。
方氏手中撥着佛珠,一連撥了好幾下。
等待,異常漫長。
而後,桃香閣中剩下的三名婢女先被帶了過來。
加之先前來傳消息的那個,一共四人。
四人并排跪在屋中,分別是小柳、荷花、倚翠、小珠。
前兩個為桃香閣原本便有的婢女,後兩個乃是新面孔。
七八日前,桃香閣換下了兩個丫頭。
起因是一人得了肺痨,傳染了另一個,皆被送出了府。
四人慘白着臉,俱緊迫,尤其那前兩個。
兩人身子發抖,大氣都不敢喘,跪在那,微垂着頭一動不動,所言很少,幾近沒有,倒是後兩個說的略多一些...
再接着一炷香後,北後門,傳來了确定消息。
“老爺,夫人,世子,顏汐小姐今日午時,确有出門,沒再歸回,且是趁着午時護衛換崗交接之際的短暫空隙之間,帶出了行囊。”
那通報之人越說聲音越低,聽話之人的心越來越沉。
陸伯陵暴怒,立馬寒聲喚來了人。
“傳董煜,給我找,馬上給我細細地找!”
趁着尚未宵禁,陸伯陵手下的第一護從董煜馬上召集了部分士兵,從國公府北後門往四面八方搜了去。
然,一夜未果。
到了第二日,詳查之下,那當镯子之事很快浮出水面。
種種跡象皆表明,人早有計劃,為主動離開。
陸伯陵幾近一宿未睡,氣憤漸漸消退,變作了難過和擔憂。
方氏也早紅了眼尾。
陸伯陵不解,甚是惋惜。
“她為什麽要離開...為什麽?”
“莫不是你我唐突,她終還是不願入陸家?”
“還是不滿那門婚事?還是...”
陸伯陵沒說下去,閉了眼睛。
方氏轉頭,亦是嘆息。
一連三日,陸伯陵沒間斷派兵尋人,甚至動用權勢施壓。
在長安各個出城要道皆設了重重關卡,細細巡查。
但在這京都一手遮天,權勢滔天的他竟然三日過去了,連半個人影都未找到。
那小姑娘如同人間蒸發了般,消失了...
*****
某別院,卧房。
顏汐坐在桌前,小臉冷白,身邊不止是桃紅,青蓮,還有七八個黑衣女子。
她與青蓮桃紅三人被束縛在此,寸步不得離開。
外頭白日裏,士兵巡查的聲音間或飄入屋中。
顏汐心口狂跳,眼中水盈盈的,雙手緊攥。
扪心自問,她沒想到陸伯伯會動用這般大的力氣找她。
沒想到她一介孤女,還是個有着污點,一個罪臣的侄女能讓他這個大雍第一豪族的掌家人如此興師動衆。
但他就是把這長安城掀個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她!
士兵每每過來,都會被“此乃陸家世子的別院”這般說辭勸退。
這日下午,又有一支人馬尋到了此處未敢進來,三日來,已是第三次。
很快,外邊又歸于平靜,衆兵撤離,也恰是在這時,堂屋響起房門開啓之聲。
幾個黑衣女子的呼喚讓顏汐尚未見着人,便已知曉了來人是誰。
沒一會兒,昂藏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男人似笑非笑,撥簾進來,正是陸執。
小姑娘當即:“你也不怕遭報應!”
她聲線軟柔甜糯,罵起人來也不似罵人。
與她的緊迫恰好相反,男人從容的要命,且一看就心情大好,聽她之言,輕嗤了一聲。
顏汐繼續:“陸伯伯是不是很急?”
陸執沒答。
顏汐氣着又道:“他是你爹爹,你就讓他這般!”
小姑娘話還沒說完,臉一下被他捏住,剩下的話語也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倆人眸光相對。
男人呵笑一聲:“你在他心中重要,我也很高興,不過那又如何?你還回得去麽?”
顏汐掙紮,使勁兒推他:“壞人!”終是掙脫了他的束縛。
陸執很是無所謂地收回了手來。
這時外頭傳來了通報聲。
“世子,江世子來了。”
顏汐聽得,心中自然有波動。
但見陸執的臉上浮現一抹不耐的暗色,半晌方才起身,居高臨下,視線又對上她的視線,慢條斯理地系上衣服,警告道:“你敢耍花招,我就讓他明天去見他的太祖父。”
小姑娘淚盈盈地頓時慫了去。
*****
前院,會客堂。
江知衍在房中來回踱步,臉色蒼白的很。
此時的他宛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心亂如麻,一刻都平歇不下,但又什麽都做不了。
這般不知在房中走了多少遍,他終于看到外邊窗上映過一個龍姿鳳章的身影。
轉而,不等對方推門進來,江知衍已經先他一步開門奔了出去。
“陸兄!!”
陸執平淡的很,微笑了下:“你怎麽找這來了?”說罷擡步入內,喚人備茶。
此處是陸執少年讀書時買下的別院。
江知衍和他算是半個同窗,他自是帶他來過,知道倒是不奇怪。
江知衍跟在他身後,心要燒着了一般。
“我打聽到你來了別院,就跟來了,是顏汐走了是麽?是顏汐走了?”
陸執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倚靠在太師椅上坐下。
江知衍繼續:“你便實話實說吧,我見了畫上畫得是桃紅與青蓮,也去了陸家尋顏汐,府上一直推脫說人不适,旁人不知,我還不認得這兩個婢女麽?如若真的只是婢女丢了,國公大人如何會如此興師動衆?你告訴我,是不是顏汐,真的是顏汐是麽?”
陸執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注視他半晌,應了聲。
“啊。”
江知衍心驟地一沉,腿驀然都軟了去。
即便已經幾近确定了自己的猜測,但當親耳聽得了答案後他還是接受不得,不知如何是好,心要被煎熟了一般,一股痛苦之感席來,去了陸執身旁坐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
“怎麽會這樣?陸兄,怎麽會這樣?”語聲之中帶着無盡苦楚。
陸執沒掙脫他,轉眸瞧着他,半晌,嘆息一聲。
江知衍失魂落魄:“她為什麽要走?這...這不合乎情理...她,她到底為什麽要走?”
陸執道:“或是過的不舒心?”
江知衍痛苦至極:“她就要正式成了你們陸家的女兒了,又定了親,喜上加喜,盡是喜事,怎會不舒心?”
陸執斂眉道:“那會不會就是因此,才不舒心?”
江知衍心微微一沉,擡了眉眼看向陸執。
倆人再度對上了視線。
江知衍道:“陸兄的意思是?”
陸執轉了眸子不再看他,悠悠地道:“我記得,我爹剛回來的時候提及過你和她的這門婚事,問了她願意與否,起先,嘶...她好像是說不願意...”
江知衍臉色驟地蒼白,手跟着微顫了幾分,見陸執慢慢地又轉回了視線,落到了他的臉上:“你說她,會不會是因為不想跟你定親方才離開?會不會是因為,不喜歡你。”
江知衍慢慢松開了陸執的手,更加面無血色。
扪心自問,他不确定姌姌喜歡他與否。
但若細細甄別,他覺得她可能只是不讨厭他,至于喜歡...
她聽他說話經常失神,也親口與他說過讓他少去。
莫不是,她真是因為不滿這門婚事?
正這般思着,聽陸執又補充了話語。
“思來想去,怕是也只有這個原因,我覺得,她大抵并不愛你,愛的,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