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出逃(下)
第44章 出逃(下)
瞧着他的模樣, 并非拜帖未送到,不知她二人來。
倒像是根本就沒打算接待...
倆人無疑,心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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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一, 沈勳忌日。
轉眼已過七年,每年的這日顏汐都要哭上許久。
七年...
她不知這個世上還有幾人能記得她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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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州,某府邸,一房內。
高案前擺放着靈位,位前燃香已燃半截。
其下站立一人,一襲墨綠色錦袍,身姿挺拔硬朗, 黑發,髭須,四十多歲的年齡。
歲月已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淺淡的細紋,人眸色昏暗, 屋中甚靜。
少傾, 屋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随從将門打開,一位素衣女子被扶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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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面色蒼白,頭上無飾, 墨發松松挽就, 三十七八歲的年齡,生着一張貌若天仙的臉。
房門打開, 人未踏入, 淚已先流。
婢女扶着她進來。
男子緩緩讓身。
随從遞了她三炷香。
女子雙手接過,臉上早已挂滿淚水,慢慢将燃香舉過頭頂, 緩緩而拜...
房門之外一片鮮嫩。
府院古色古香,貴氣非凡。
長廊畫壁, 亭臺樓閣...
小橋流水,琉璃磚瓦...
一只燕子“撲棱棱”地飛起...
穿過垂花門與朱紅大門,落到府外的牌匾之上。
“謝府”二字被朝陽鍍上了一層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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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三月十二,顏汐已來寺廟四日。
當日過了,哀痛漸減。
所謀之事重新占據她的神思。
夜晚膳後,夜幕剛落,顏汐便像前幾日一樣,提示了青蓮與桃紅。
婢女倆人知曉,很快又在房中煮起茶來。
待得好了,分送去各個房中。
日子越近,顏汐越緊張,生怕出什麽意外。
如此又過了三日,來到第七日。
顏汐先下手為強,沒與那九名殺手說,亦未告知闫嬷嬷,直接交代了阿泰與雲盛帶着青蓮,以為她取件東西為由,回了趟節度使府,尋看府中動靜。
早上交代,下午三人回了來。
錦葉知曉後,說道:“小夫人如若再想回府取些什麽,交代我幾人便可,騎馬來回可省一半的時辰...”
“啊...”
顏汐佯做糊塗:“我只想着阿泰與雲盛白日裏也沒甚事做,便讓他二人去了...”
錦葉:“無妨。”
終歸并非什麽大事,誰去也是一樣的,到此也便罷了。
顏汐自然知道騎馬更快,也自然知道這事更适合她們去做。
問題是她不想這幾人,也不能讓這幾人離開寶華寺。
小姑娘狀似平常,眼睛依然霧蒙蒙的,宛若麋鹿一般,瞧上去無辜又無害,嬌嬌滴滴,眼波緩緩流轉,過去了也便過去了,接着道了旁的:“适才剛聽青蓮說,長安的那兩位表小姐竟然并未入住節度使府上,既是這樣,那再過三日,我就回吧...”
錦葉點頭:“全憑小夫人的意思。”
此番對話到此也便徹底結了。
顏汐面上無異,心中不然,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夜長夢多,她實在想快些結了此事,但心中也不免甚感奇怪。
孟文惠和林瑤兒竟然未入住府上。
青蓮來去匆匆,也沒打聽明白,換句話說,府上的婢女也盡不知這事。
顏汐派人回去,目的不過就是想看看她二人還要呆上幾日,知曉之後,有了由子,她好擇日歸回,實施那計劃。
夜長夢多,如此人根本就沒在府上,她可随時動身提出歸回,簡直沒有比之更好。
當日膳後,她如故叫人送茶。
夜晚躺在床榻之上,雙手合十,口中叨念佛祖顯靈,定要保佑她順順利利。
眼下只需再過三日,她就可徹底逃離那男人,這後三日萬不可出什麽差錯。
然,事與願違。
到了第八日下午,她萬萬沒想到,那男人竟是大駕而來!
顏汐歸回廂房,遠遠地還未到,心便一顫悠。
她,看到了他的士兵。
三十幾個士兵将她幾人的六間廂房皆圍了住,其中,她的那間,門前樹立數人。
顏汐知道,人就在裏邊。
顫着心口,又急又慌,但終是被迫平穩下思緒,小姑娘快步而去,到了廂房打開房門。
果不其然,那高大昂藏的身影正躺在她的床榻之上。
“世子?世子怎麽來了?”
顏汐故作鎮靜,勉強笑了出來,語聲中帶着些許驚訝,朝他走去。
陸執并未睡着,随着她來,睜了眼睛,側眸朝她眯來,就一句話。
“什麽時候回去?”
顏汐笑着回口。
“昨日剛與闫嬷嬷、錦葉倆人說完,十九便回,還有明後兩日。”
話說完人已經過到了他的身邊,蹲在了床榻一側,仰着小臉看他。
寺中的床榻不高。
陸執慢悠悠地起了身,那雙沉沉地眸子對着她的視線。
倆人一個在榻上,一個在榻下,像一只野狼盯着只小白兔。
顏汐轉瞬間便有了絲不好的預感,緋紅了臉面,還不待別開視線,果不其然,他的大手叩住了她的腦勺,人俯身朝下,湊近了她。
“現在回。”
不是商量,也不是詢問,是分分明明的命令。
顏汐怕的就是他這話,手輕輕推向了他的胸膛,盡量別去視線,語聲柔的不能再柔,心口“砰砰”亂跳。
她知道他是想幹什麽了。
“不要,已經和大師說好了,正好到後日,那本佛經全部學完...”
陸執扯動了下唇角,俊臉更加朝她靠近,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聲,啞聲:
“無妨,那就在這。”
顏汐便差一點心髒沒被他吓出來,本已別開視線不再瞧他,立馬回了過來,求道:
“不要...求求你,不要...”
“這是佛寺,萬萬不可...不要...不要...”
她已然要被他吓傻了,搖頭,口中一連幾聲相拒之言,且明顯帶着求意。
因為太是清楚他的品行品性,他沒原則沒底線,壞的沒邊了,心中也不似有神明。
彼時,她都已然是他半個妹妹了,他還那般對她,有違人倫道義。
那般禁-忌之事,他也敢想,且做了。
不是人的事,他已經幹的夠多了。
眼下所言,他未必不能真做出來。
但若和她回去,有他在身邊,她的計劃便,便功虧一篑了。
思及此,顏汐更加緊迫,再度搖頭。
卻見那男人笑了一聲,斂眉,不是人地道:“嘶,我怎麽這麽喜歡,看你這幅害羞的模樣...”
說着手指輕撫顏汐的臉面,面上笑意盈盈。
顏汐當真是想擡手給他兩巴掌,但奈何不敢,眼下也決計不是和他撕破臉的時候。
她沒法子,心中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此時此刻,對他唯有相哄。
及此,顏汐便攥住了他的大手,輕輕搖晃了下,一面相求,一面哄騙,一面妄求惹他的憐惜...
“世子,我知道,時日久了,世子有些想念,想念我了,我,我其實也想念世子,但這是佛寺,我,我是來為亡父念佛誦經的,就差兩日,這份孝心也便算寄出了,世子就成全了我好不好?”
“世子或是不在意,但,但我不同,我心中有佛,也信神明。世子若執意,只想玩樂,讓我在此辱了心中神佛。我,我怕是也活不了了...”
從提及亡父開始,她眼中便現了淚花,後續越說越動情,待得說完,滾在美目中的清泉已盡數滴落,抽噎了起來。
半真半假。
話語與情皆為真,唯獨哄他的心為假。
這言之後,起身附在他耳邊又倒了句羞人的許諾便低下了頭,持帕在手,掩于唇邊,慢慢啜泣...
陸執輕嗤了一聲,良久,頗慵懶地退了回來,身子倚靠在床榻之上,垂眼眯了她一會兒,起身理了衣服,擡步走了。
顏汐心口跳的更加厲害,但一動未動,安安穩穩地在原處,嬌柔的肩膀慢慢聳動。
好一會兒後,青蓮桃紅相繼奔進來,關上房門。
“小姐,走了,人走了!”
顏汐一下子轉過了身來,朝着那門口望去。
不知是她的哪一句話讓他動了恻隐,亦沒準是她羞人的承諾起了作用,總歸那男人真的走了!
顏汐立馬相問:“人馬可有變化?”
青蓮搖頭:“沒有,來的人都帶走了,剩下的還是原本的那些...”
顏汐又道:“那壺...?”
青蓮亦是搖頭:“小姐放心,他...”
婢女沒說完整,但顏汐已然會意。
小姑娘重重地松了口氣,坐在了蒲團之上,慢慢閉了眼睛。
雖有插曲,但好在并不是大礙。
如今還剩兩日,事情已算是成了大半。
“快去煮茶...”
小姑娘再度提示。
婢女二人應聲,馬上去了。
後續兩日,按部就班,顏汐免不了依舊提心吊膽,但所幸一切順利。
兩日之後,終于迎來了三月十九。
晨時辭去寺中大師與僧人,顏汐終于同衆人下了山。
待上馬車之際,她很自然地朝着雲盛與阿泰看去。
倆人不動聲色,皆輕輕地向她點頭。
顏汐緊攥柔荑,在婢女相扶之下,上了車去。
返程之路與來時一樣。
車中,青蓮幾近一直掀着車簾給顏汐瞧看。
顏汐掐算着時機,看着山路兩側,終是在十日前,叫停的地方再度讓婢女揚了聲音叫停馬車。
雲盛勒住缰繩。
馬車停下。
亦如來時,為首的女殺手錦葉調轉烈馬前來相問。
“小夫人怎麽了?”
顏汐穿着同樣的衣衫,與來時同樣的神态,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聲音,嬌嬌糯糯地小聲道:
“我,要方便...”
言畢便由着婢女扶着下了車,朝着路邊的山中走去...
錦葉晃了下頭,沒說二話,跟在了三人身後。
顏汐去了與上次同樣的地方,依舊躲在了婢女二人身後,從縫隙中露了半邊小臉,朝着那女殺手道:
“你...轉過去,走遠些...”
錦葉依言,轉過了身,朝前走了幾步。
沒一會兒,未待聽得小夫人喚她說好了,卻聽到了小夫人與她身旁婢女的一連幾聲驚叫。
“啊,啊!”
錦葉馬上回了頭來:“怎麽了?”
“蛇,蛇!!”
小夫人轉眼已淚凝于睫,和婢女三人先是擁在一起,轉而便急切跑開,豈料在這之際,一只耳墜落入草中。
小夫人喘微微地道:“你,你幫我撿一下…”
言畢已經同婢女兩人跑了開。
錦葉應聲,拔了劍,也早看到了那石後确是有蛇,且不是一條,十多條交纏在一起。
但于她而言,都是些毫無威脅之物,她擡劍朝着衆蛇挑去。
蛇易對付,但東西難尋。
她适才恍惚間也看到了有東西掉了下來,但如今卻沒見有什麽。
錦葉持劍在草中翻了好一會兒都沒翻到,卻在不知過了多久之際,瞧見石縫中似是有只耳環。
女殺手頗奇,但覺适才那一下子大抵是掉不到這麽深的石縫裏,但也沒想太多,将東西夠了出來,收好,轉頭回了去。
然,她剛剛走出兩座小山丘,直直相對的看見小夫人的馬車,千鈞一發,卻見那馬突然毫無征兆地發狂了去,不斷長嘶,四蹄猛跑...
錦葉瞳孔驀然放大,因為前邊便是山崖,便是山崖!
殺手倏然間騰空躍起,可相距極遠,如何來得及,眼睜睜地看着那馬帶着車驟然間跌下懸崖!
周圍女殺手連同後車之中的闫嬷嬷與兩名婢女,幾近一齊下了馬來。
千鈞一發,闫嬷嬷與那兩名婢女劃破天際的叫喊驟然相繼響起....
“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