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探話
第62章 探話
節度使府外邊無異, 同平常一樣,裏邊不然,殺手與士兵錯落相護, 輪番值守,越接近汀蘭閣,守衛越森嚴。
白日如此,夜晚更甚。
顏汐身子骨恢複後,只在院內走了走,幾乎沒怎麽出去。
轉而第二日,前一日下午, 陸執剛來過,走後人一夜未回,繼而到了第二天黃昏也沒回來。
顏汐有直覺,他怕是與那宋二爺正面翻臉了。
緊迫的氣氛又持續了兩日, 待到第四日下午, 顏汐主仆三人在房中聽到了撤兵之聲。
小姑娘本正在桌前畫着畫,聽聞動靜停了筆。
主仆三人對視,面面相觑, 沒人言語, 仔細着外頭的聲音,待得差不多平靜了後, 青蓮出去。
過不多時, 人返回,朝着顏汐兩人點了頭。
顏汐了然。
事情已經解決了。
陸執是如何解決的此事?
他表面上未動一兵一卒,特意洩露了自己的行蹤。
把那宋二爺引出了揚州城, 到了玉莽嶺。
玉莽嶺地處淮南十四州,楚、濠兩州的交彙之地, 乃一處土匪老窩,易守難攻,地勢甚優。
待得那宋二爺等人步入地界,環山相圍,衆兵居高臨下,以弓-弩逼之,直接便是關門打狗之勢。
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任那宋二爺重金找來了多少高手,人身終究不過肉長,也是來多少殺多少。
因着是玉莽王的地界兒,宋二爺自然想不到地點能為陸執所用。
淮南十四州呆了四五十年,這玉莽王不服天-朝管,也拒絕朝廷招安,十幾年來都是個令朝廷頭疼之地,不可能短短三四個月就被陸執收複,尤其明着上看,陸執那般高貴之人,根本沒與,也不可能與這土匪窩子有甚接觸。
百十來人轉眼間血流成河,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宋二爺被生擒押到陸執腳下。
倆人在那土匪窩子裏終是照了面。
男人冷顏,皂靴踏在宋二爺狼狽不堪,不住打顫的臉上,慢慢俯下身去,低聲而言。
“你兒子是我殺的...”
“你也是我殺的...”
“以後,你弟弟還會是我殺的...”
“去陰曹地府謝你那好兒子...”
“我不僅殺了你,還會吞了你的萬貫家財...”
“招兵買馬...”
他說到此,微微挑了下眉頭,俊臉徐徐地離着那宋二爺的耳朵更近了一絲。
“...待我登基之後,燒紙給你...”
言罷,腳到了他的脖頸,狠狠碾去,宋二爺頓時口吐鮮血,睜圓眼睛,斷了氣。
山寨大堂,燈火昏暗,微微晃動。
玉莽王身高九尺,自後而來,到他身前俯身下拜,嘴唇翕合,與之說着什麽...
外邊一陣風起,吹搖樹枝。
視線越來越遠...
*******
“小姐,回來了...”
顏汐聽完青蓮的話語,複又坐下。
兵撤了,她自然料到了,是那厮人回來了。
青蓮繼續:“婢女說,手臂上好像帶着點子傷,衣上有血跡。”
顏汐聽罷擡眼看了看青蓮,也沒繼續說什麽。
青蓮問出了口:“小姐要去看看麽?”
顏汐再度擡頭,又與她對上了視線。
主仆心照不宣。
原則上,她當然不想去,也不會去看。
婢女也知她不想不會。
但這四日來,幾人耍耳音聽到了了不得的事。
汀蘭閣中的幾個婢女所言,那南苑的花房疑似又要再請花農。
顏汐三人聽得後,自然皆心一顫,不知這是何意?
不知陸執為何執着于在花房種花。
亦不知再請花農,可會是昔日請過的那五人,可會巧之不巧,恰好有那為她傳遞第二封信件之人。
同樣也不知,這是否意味着,她之事已經敗露,陸執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于...
思忖須臾,顏汐點了頭。
事到如今,那第二封信是她離開他的唯一希望,她自然在意至極。
如此想着,顏汐也便起了身來。
此次歸來,她沒反抗,也便沒出行受限,尤其是要去陸執的房中,更沒人攔她。
一路上,顏汐皆提心吊膽,心中惴惴。
從她出逃,被捉,和他翻臉到現在已經足足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來,她沒和他好好說話過,此時就是演戲也已經生疏,不甚會了。
所幸汀蘭閣離他住處不算近,顏汐有足夠的時間,慢慢終是不再過于緊張,面上撫平了心境。
到他房後,無人相攔,瞧見是她,婢女盡數躬身讓路。
她也便就這般進了來。
雖已在這揚州呆了三個月,府上住了兩個月,她也不過是第二次入他房中。
觸目所及,哪哪瞧着都覺得陌生又浸着股子他身上的黑暗。
正這般行着想着,來到了正房門口,見門是敞着的,顏汐也便擡步進了去。
然剛剛邁了一步,裏邊兩個男人低沉的說話之聲便傳入了她的耳中。
“...沿途一路都是水路,沒有什麽異常,到了長安,安置了住處,第二日面了聖,第三日見了國公大人。屬下跟了他四日,沒瞧出他有什麽目的,到好像只是陪夫人出來游玩...”
說到此,那聲音略頓了下,繼續道:“...說起他身邊的那位女子,倆人好像并不是真夫婦...”
第一個聲音說罷,第二個聲音道:“...可去見了程北冥?”
第一個聲音回道:“并未。”
顏汐腦中“轟隆”一聲,三言兩語,已然明白。
屋中另一人乃陸執的殺手。
而陸執,當初竟是派了這殺手跟蹤監視了謝懷修,一路同謝懷修去了長安...
那...殺手可曾看到花農在渡口給謝懷修送信?
終還是太嬌弱,她也沒那麽深的城府,心中害怕,擔憂,雙腿當即便軟了去。
顏汐下意識擡手去扶房門。
扶住了,但也弄出了一絲響聲...
********
屋中。
陸執與殺手在暖閣。
那一聲響後,無疑房中頃刻安靜了下去。
男人眸色昏暗,單腿支起,倚靠在矮榻之上,慢慢地擡了手,動了動手指,讓殺手退了。
殺手躬身,轉而剛剛走到門邊,便見一位纖弱美人緩緩地擡步進來。
********
顏汐是進了來。
本也是無心偷聽到倆人之言,既是不慎弄出了響聲給人知道了,也沒必要再裝,何況就算是不弄出聲音,她此時人在此也不好相瞞。
顏汐沒看那名出來的殺手,錯過他,徑直進了陸執所在的暖閣,緩緩地擡了眼睛。
觸目所及,隔着頗遠的距離,她看到了那男人正倚靠在矮榻上。
屋中檀香混着一股子酒氣。
不是适才那殺手身上的,而是陸執身上的。
他解決了宋二爺之事,還喝了不少的酒?
顏汐便就停在了遠處,既是不知要怎麽裝,便以原态示人,糯糯地開口。
“聽閣中婢女言世子回來了,我過來看看,不知屋中還有旁人,适才不小心,聽到了些話語...”
她就解釋了這麽多。
語畢,瞧見那男人慢慢地勾了下唇。
那笑很淺很淡,又或是說,也談不上是笑,唯能确定他幽深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
“走近些說話。”
顏汐很自然地微低下頭,別開視線,起先未動,接着,硬着頭皮一點點地過了去。
待得近了,陸執眼神示意了他身前的矮榻,讓她坐下。
顏汐依他之言坐在了他身邊,依然并未擡頭。
這時,但見那男人起了身來,手臂壓在那條支起的腿上,探身朝她微微靠近,聲音沙啞:
“來看我...”
随着他過來,顏汐很分明地朝旁邊躲了躲,視線依然別過,沒看他,但應了聲。
“婢女說你受傷了,我來看一眼。”
這話的同時轉了眼眸,看了眼他擦傷了的手臂。
衣服并未換下,血跡尚在,透過衣服可見傷口,不似刀傷,到似什麽劃傷的。
眼下已經止了血,無礙,輕傷而已。
看過後,她便再度移開視線,聽那男人根本沒提她适才不小心偷聽到他與殺手所言之事,略安了心。
然雖是如此,她也依然緊迫,強壓下悸動,端的平靜,卻越想越怕。
不知那事情是否已經敗露。
如若敗露,她眼下所為也毫無意義。
正這般間,毫無防備,感到了那男人的氣息。
他竟是過來親了她。
顏汐頃刻呼吸灼急了去,心口起伏,轉過臉,躲了開,是以,他只碰到了她一絲。
屋中氣氛頓時有了些許變化,現了股子暧昧。
“接受我了...”
他低沉的聲音混着濃烈的酒氣與熱氣,在她耳邊響起。
顏汐心中腦中皆甚混亂,因為他已然再度過來。
她理着思緒,表現的沒那麽抗拒,心口“砰砰”狂跳,想着要怎麽探話。
他的反應和态度上看,好像并不知?
顏汐不甚确定,就是因為大體感覺着是并不知的可能性更大,她方才更緊迫,慢慢地答了話。
“只是突然就累了,不想跑了,想平靜...”
聽得她的話,他明顯呼吸微重了起來,接着顏汐便被他捏住了臉,被轉了過去,眼睛對上了他的眸子。
他的目光依然很沉,沉中含火,灼灼的要将她熔化了一般,尤為此時帶着股子濃烈的酒氣,像只餓狼:“別離開我,一切,會如你所願...”
他啞聲開口,言畢便親上了她。來勢頗為猛烈,如狂風暴雨,顏汐被側着小臉,面色燒燙無比,唇舌被他緊緊纏住,嬌糯糯地喘息急促。
下一瞬,他便扯開了衣服,欺身将她摁下,緊盯住了她,一寸不離,如同離開一寸,她就會消失一般。
顏汐依然混亂,視線雖看着他,腦中不然,想着該如何相探才自然,才不會惹他懷疑。
半晌無果。那男人已扯開了衣服,露出了精健的臂膀與胸膛,轉瞬便又朝着她親來。
倆人呼吸交纏,盈盈繞繞,繞繞盈盈。
顏汐小眼神怯生又嬌弱,害怕他這副模樣,也怕自己轉變太大,裝的不像,給他識破別有用心。
小姑娘梨花帶雨,終是嬌凄凄地道:“你輕點...”
對方沒言,只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
顏汐想避開他的視線,又覺得不該,如藕細臂單只纏繞在了他的脖頸之上,借着勾纏着他的力氣慢慢起身,湊近他來,也在這時尋到了切入點,斷斷續續地開口,依然是那日的話。
“你,真有那麽喜歡我麽?”
男人依然沒答。
顏汐也不在乎他答于否,試探試探他的态度,表現表現自己因他為她殺了宋鐮,有了那麽點子感動和轉變,和他“從歸于好”,釋懷了罷了。
人沒答,她沒再追問,道起了旁的。
“我小的時候,怎麽...沒見過你...”
“我爹,你爹,晟王伯伯,還有謝伯伯四人中,便只有謝伯伯一直未娶,沒有兒女。我只知道,你是個男童,卻從未見過你...”陸執依然沒答,只動作更加激狂。
顏汐依舊,也沒指望他答話。究其原因,她也知道一點點。
據說他年幼的時候身子骨很差,常年服藥,因着孱弱,甚至不怎麽出門。
但她現在感受不到他身子骨差,相反,強健無比,她就要受之不住。
這一引子過去,顏汐轉入了正題,終于提及了謝懷修。
“剛剛...聽...你那手下說謝伯伯...成親了是麽?不知可有了兒女?”
“此番他回長安,故友相見,于他于陸伯伯都是一大樂事。”
她一直在說,嬌滴滴,霧蒙蒙的眸子宛若麋鹿一般一直在看着他。
他與她視線相對,額際青筋暴起,汗珠滲出,亦如她一樣,一直在看她,但對于她的話,一句未答,半晌,只擡手捏住她那張清純至極的臉,沒有言語,但只要她微別開視線,便會被他掰回。
小姑娘始終眼淚汪汪的。
她知曉,他就是讓她看着他。
她和他的每一次,無一例外,他都勒令她必須看他...
良久良久,顏汐已被她抱入了淨房。
到了水中,她嬌紅着臉面,斷了的思緒方才回來,仔細地回憶着适才,她以及提及謝懷修時,陸執的反應。
他的反應,前前後後,似乎皆沒任何異常...
如此,是否證明,他那殺手當日在渡口正好與那花農錯過了?并未見得那花農傳信?
謝伯伯入長安的第三日便見了陸伯伯,是否說明陸伯伯已經收到了那信。
殺手為今已經返回揚州,是否長安的人也不日就會到來...
雖心中終于有了些底,顏汐也未完全安心。
直到翌日,花房新雇的花農到來,與上次之人全然不同,顏汐方徹底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