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再見面

第69章 再見面

婢女為顏汐收了傘。

小姑娘踏入陸執的房中, 來時心中驀地一陣子還是有些惴惴,甚至後了悔,想臨時掉頭跑掉, 然忍了下來,到了眼前,既來之則安之,也便硬着頭皮進來了。

他房中很安靜,伺候的人也沒平日裏多,只堂中候着四名婢女。

顏汐跟着東福穿過正堂與左香閣,直接到了他的卧房。

掀開墨色珠簾,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落在房中間的一頂五足金香爐,爐頂飄着袅袅青煙,透過青煙之後,是他的床榻。

此時, 那榻上落着一半的簾幕, 顏汐未瞧見人的臉。

她漸漸走了過去,鄰近,東福先了一步, 将那簾子慢慢地拉開, 顏汐這方才看到了陸執。

他背身向上,平伏卧榻, 精健結實的臂膀下墊着軟枕, 側顏輪廓硬朗分明,眉眼冷峭,此時閉着眼眸, 長睫微垂,嘴唇略白, 帶着明顯病容。

簾幕一掀,他裸着的上身上的鞭傷也便入了人的眼睛,顏汐被吓了一下。

背脊痕跡分明,數不清有多少痕跡,個別四五處已皮開肉綻,或是他過于白淨,紅痕與血痕皆格外顯眼,觸目驚心。

顏汐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內心第一反應是有些沒想到,第二反應是懼怕。

這懼怕有些私心。

他挨了鞭子,終究是她害的。

雖然他罪有應得,活該,卻也是因她而起。

他人品差,無底線,壞事做盡,也沒原則,恐如那殺手所言,不會放過她。

如此一想,顏汐小眼神微轉,更悔了,甚至拔腿就想跑。

但轉念有陸伯伯撐腰,他亦如此模樣了,怕是也不能奈她何。

這般須臾之間,但見那男人睜了眼。

陸執頭顱未轉,側眸視線斜瞥過來,看到了身旁有人,想來便是沒看到她的臉,也認出了是她。

男人緩慢地扯動了下唇角。

他徐徐地收回視線,複又再轉了過來。

這次擡了頭顱,撩起眼皮,唇角噙着抹淺淡的笑,沉沉的目光與她對上了視線。

小厮不知何時已經出了去,屋中唯剩他二人。

顏汐在與他眸光對上的瞬間便下意識輕輕攥上了手。

他的眼中依然暗含不馴與狠厲。

陸執開了口:“你傳的消息?”

語聲沙啞,但不鹹不淡,不緊不慢,他一貫的模樣。

扪心自問,顏汐沒想到他會第一句說了這個。

小姑娘很坦蕩的應了聲。

“是。”

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麽是不能承認的。

何況他完全是明知故問。

但聽陸執又笑了一聲。

他神色有些困倦,看起來很虛弱,但那雙眸子卻直直地盯着她,唇邊也始終帶着抹似有似無的笑。

“瞧見我如此,你很歡喜?”

顏汐複又輕輕攥了下手,平平靜靜地與他直言。

“我沒有很歡喜,但也毫不同情,你是罪有應得!”

“嗤。”

陸執笑了一聲,懶洋洋地別頭回了視線,轉而慢慢騰騰地再度撩起眼皮朝她瞧望過去。

“好一句罪有應得,我是罪有應得,我認了...你,靠近說話...”

顏汐垂眼看着他,小臉冷落。

他語聲平靜,似笑非笑,除了嘴唇略微蒼白,臉色亦如此之外,與平日裏的模樣無甚大差別,語落之後,頗虛弱地又補充了一句:“...我有話與你說...”

顏汐立在原處,半晌未動,只是冷落着顏面,在他言語之外,又一次眼神示意了後方才依他之言,朝他靠近了些。

小姑娘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擡頭便可見人。

那男人陰沉的眸子随着她慢慢回轉,仰了頭,語聲虛弱低微。

顏汐聽之不清,蹲下與他平視,這方才聽清了他的話語。

“我認錯,你別離開我...”

他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她,眸子中帶着幾分病态的偏執。

顏汐心一顫,如何也沒想到他會道這樣一句。

人當即便欲起身,然身子尚未完全站起,一只手腕已被他攥住。

于顏汐而言,他的力氣絲毫沒有半分減弱。

小姑娘太是柔弱,沒機會反抗,也沒機會掙紮,轉瞬,他仿若只輕輕一拉,一拽,便一下子把她束縛到了懷中,拽到了榻上,壓在了身下。

“陸執!!”

顏汐臉面轉瞬燒紅,氣、怒、急、躁皆有了,一只手被他攥住,另一只緊攥了拳頭,打在了他的身上。

“你放開我!我喊人了!”

那男人自然沒放,俊臉已朝她逼近而來,仿若根本便沒聽她所言,接着适才的話繼續了下去。

“嗯?我道歉,我認錯,都可以,你別離開我,府中有密道,我告訴你地點,你藏進去別出來,他不會找到你,你和我站在一起,好不好?”

“陸執,你放手!”

顏汐沒答他的瘋言瘋語,唯不斷掙紮。

他的眸子黑暗到了極致,對她寸步不離,語聲雖難得的現了幾分溫柔,也不難聽出哄意,但他在說什麽?

于顏汐而言,那話無異于瘋話。

“好不好?姌姌,好不好?”

“不好!”

顏汐不住地喘息,大聲地回答了他。

這一聲後,也停止了掙紮。

倆人緊緊對着視線,四下都靜了下來。

他亦沒動,只視線如故地盯着她。

周圍半絲響聲都無,顏汐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狂跳着的心髒。

她控制不住,喘的厲害。

四目相對,一個黑暗氤氲,根本看不清;一個水靈靈的,毅然決然。

空氣都靜止了一般。

半晌,顏汐方才說出了話,沒有怒吼,除了有些急促,很平淡。

“陸執,你在說些什麽?”

“你覺得可能麽?”

“我去和你一起對抗欺騙陸伯伯,讓他擔心了兩次之後再繼續擔心?”

“我家道中落,孤苦無依,是他養了我七年,他沒有對不起我,我不會像你一樣沒心肝,沒良心,做出那種事!”

“我為什麽非要離開你?你對我做過的種種,從頭到尾,你覺得是一句你錯了就能彌補,就能填平的傷害麽?”

“我原本有着很光明的未來,我可以嫁給和我性子相像,适合我的郎君,與他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因為你的出現,你用卑劣,肮髒,不堪,我曾經見都沒見過,想都沒想到過的手段改變了我的一切,讓我不知道自己變成了誰,不知道自己來日會是何種樣子,那些時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我的膽子很小很小,我連只蟲子都害怕,我真的很怕你,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也從未想到過,這個世上還會有像你這樣的人...”

“我不會和你站在一起,永遠也不會...”

“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偏偏對我如此執着...”

“你生的好,家世好,年紀輕輕已官居正二品,前途無量,你會得很多女子的青睐,只要你好好待她們,會有很多人真心實意的喜歡你,愛你,你不必偏偏執着于我...我...”

她話語尚未說完,見那男人眼中現了幾分笑意,攥着她手的手更緊了幾分,言語溫柔乖順,但卻道着與她所言全然不搭邊際的話語。

“姌姌,東福說花房的花開了,我帶你去看花,如何?”

顏汐直直地瞧着他。

他眼中含笑。

她第一次有着一種極其濃烈的感覺。

他好像真的有病!

陸執還在繼續,微微笑了笑:

“你會喜歡,會歡喜...”

“看過之後,你聽我的話,藏起來,好不好姌姌?”

“倒時候,哥哥不來叫你,你就不要出來...”

“等他們都走了,你再出來...”

“好不好,姌姌...”

他兀自說着,顏汐望着他的目光早已驚呆了去,半晌一句話也說之不出...

最後,不知是哪一瞬,趁着他不備,她突然掙脫了被他攥着的手腕,将人一把推開,兔子一般靈巧地起了身去,頭都未回地跑出了他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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