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王孫也能被下毒
第22章 .王孫也能被下毒
秦雪若出來的時候臉是白的。
臉被幹燥的西北風吹得起皮,發紅,裂出了血絲,糊在那塊兒火辣辣地疼。
公孫羽同樣茫然不解,稍稍勸了下秦雪若:
“聖女不用擔心,老大,老大肯定是為了保護岚之,才會下這樣的命令,我跟了老大這麽多年,我相信他。。”
“保護她,便要囚着她?這是什麽道理?”
秦雪若反問。
公孫羽答不出來:“……聖女,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秦雪若冷然開口,撂下了一句氣話,“以後,你們東方陣的人別想讓我出手救治!”
說是這麽說,真求到她面前,她估計也下不了袖手旁觀的狠心,因而更氣自己的心軟,生着悶氣随便找了個方向橫沖直撞悶頭走。
想到往日族長老爹的教誨,什麽政治啊人心啊,秦雪若又一次發現,對于世事沉浮,她知之尚淺。
就像他們水鏡族的先祖将問靈之術占蔔出的大兇結果假傳是小吉,違背了作為臣子忠君的職責,可何嘗不是為了保存全族?實話實說的後果就是天子一怒,橫屍千裏——“大兇”的預兆,會惹得舉國上下人心惶惶,更有妖人會打着替天行道的旗號說天子無德,應當取而代之順從天意。
宣于岚之得知了過往陰謀,剛正不阿地告知聞人順,卻可能引發時局動蕩,本人也被姜故烨下令褫奪軍職囚禁。
囚禁,聽起來是比丢了性命好些。
秦雪若不懂政治,不想懂,所求的不過是以己之力,攻克疑難雜症,治病救人,帶着水鏡族族人們過着安居樂業不慕名利的安穩日子。她想得太簡單,時至今日才恍然發覺,身為十方望族的繼承人之一,她不得不忖度思慮更多,去将整個天下納入考慮的範圍之中,上揣測迎合君意,下勞心挂懷黎民,在夾縫中求取平衡。
“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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嘹亮的口令破開了秦雪若沉浮的心事。
她漫無目的地走到了練兵校場,守衛們認得她的臉,無人攔她。
禹應煥指揮的口令響徹一方,發音洪亮,尾音毫不拖泥帶水,幹脆利落,士卒們随着他的號令整齊劃一地出槍。
戍北軍都是不分陣營地在一塊兒訓練的,禹應煥在陣列前頭喊號子,寒祺、娈徹在行伍中逐一檢視糾正動作。
姜故烨、聞人順罕見地缺席。
秦雪若愛漂亮,帶來了幾大箱衣物首飾,這些天衣衫沒重樣過,樣式比武都流行的衣裝還好看,顏色不紮眼,是淡淡的天青色,中間束條碧色的絲縧顯出盈盈一握的纖腰。北方冷,便在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上一件雪貂披風,不願意全身都套上臃腫的皮草。
而衆軍都穿着統一的盔甲,她一枝獨秀,出衆端莊。
秦雪若發覺誤入了練兵校場,剛想離開,便見寒祺含笑朝她走了過來。
這個時候再走,就太不禮貌了。
“若若姑娘來看禹應煥嗎?”寒祺常年沐浴着日光練兵,皮膚被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笑起來格外飒爽。
秦雪若含含糊糊默認了。
她原是随處走走沒想看他,但是一看他,便移不開了眼,只覺那人有如定海神針,有他在,定能帶出來一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軍隊。
“過會兒就結束了,若若姑娘且等一會兒。”寒祺親親熱熱拉着她來到側邊的廊庭歇息。
廊庭視野開闊,生了爐子,爐子上溫着黃酒,橫橫豎豎地擺了幾張虎皮椅子。黃酒不醉人,能暖身子,他們練兵練得累了,總要淺淺抿上幾口打起精神。
“我沒有誤了大家正事吧?”秦雪若還是第一次在禹應煥忙正事的時候過來。
“沒有,夷族好久沒有進犯了,訓練任務沒有從前那麽嚴格,不打緊。”
寒祺拉着秦雪若并肩坐下。
秦雪若探到她的手有些亮,犯了醫師的職業病,随口下了診斷:“王孫身體好生寒涼!是因為終日在外面凍的嗎?”
“我也不知,不怕若若姑娘笑話,最近兩三年,我的癸水就沒正常過,姑娘可否替我瞧瞧?”寒祺早就聽聞水鏡族的醫術水平高超,但是軍醫都是男子,她不好意思,想拜訪秦雪若一直都沒找到合适的時機。
“舉手之勞。”
秦雪若搭上寒祺的腕子,凝神感受了她的脈搏之後,“呀”了一聲。
寒祺看到她的反應跟着緊張:“是有什麽問題嗎?”
癸水不正常,對其他方面沒有大的影響,她起初還慶幸過省了一樁麻煩。後來聽有經驗的老人說,女子的癸水與生育息息相關,癸水有異有礙于懷孕,寒祺便開始擔憂了起來。
她想在未來,和心愛的人有個孩子。那個孩子,要有寒氏王族的胸懷氣度,也要有着西州土地的踏實包容。
像她年少的愛人一樣。
秦雪若憐憫道:“王孫,你被人下了毒。”
“什麽?有人給我下毒?”寒祺驚訝不已。
那頭的操練中場休息,士卒們原地休整調息,禹應煥、娈徹帶着一腦袋的汗也來了廊庭歇息。
禹應煥秦雪若來看她練兵,雀躍不已,卯足了勁兒更大聲地喊號子,想展示勇武雄風。悄悄用餘光捕捉她的身影時,卻發現她沒在看他,只顧着側着頭和寒祺說話,一顆心便晃晃蕩蕩地又沉了下去,看到有偷懶的,直接帶着火氣上腳踹。
倒了杯黃酒捏在手上,默不作聲地挨着秦雪若坐。
娈徹打了招呼,見到秦雪若在給寒祺把脈,急急忙忙開口問情況如何。
“你們來的正好,有人給你們王孫下毒了,是一種慢性的至寒至涼毒藥,名為‘絕凍’。在女子身上的初期表現,就是停止癸水。”
娈徹大驚:“是誰那麽大膽!”
禹應煥作為出了什麽壞事首先被懷疑的人表态道:
“不是我,我看你們幾個不順眼,但不至于謀害王孫。”
寒祺亦是一頭霧水:“我和大家同吃同住,吃的是同一鍋出來的大鍋飯,大家喝水的時候也沒那麽多講究一個水袋輪着一起喝……是大家都中毒了嗎?”
“那保險起見,我給你們都查查。”
秦雪若連忙替禹應煥、娈徹也檢查了身體,體壯如牛,沒有異常:
“王孫,他們都好好的,只有你中了‘絕凍’。”
娈徹扶着寒祺的肩膀,怕她心焦難受,問道:
“若若姑娘,這‘絕凍’到了後期又會有何危害呢?”
“到了後期,身體的毒素累積到了一定濃度,全身的血液會像凍住了一樣流不動了,人就死了呗。”
寒祺驚懼交加:“這軍中居然有人要我的命!那人會是誰?”
娈徹又用懷疑的眼神掃了掃禹應煥。
換在以前,禹應煥就跳起來跟他打架了,夫人就在身側,歲月靜好,他一條暴躁野狗被安撫得溫溫順順,禹應煥并沒跟娈徹計較:
“我再重申一下,不是我,我沒有理由謀害王孫。而且下慢性毒藥不是我的風格,我要真下毒,會下烈性毒藥第一個把你這個西州農夫毒死。”
“能解嗎?”娈徹又急切地問,沒什麽比寒祺的安危更重要。
“能解是能解啊,我紮兩針再開個方子按時服用清理餘毒,但問題是,有人一直在暗處給王孫下毒,我這廂才解毒那邊又下,不揪出來幕後之人是誰,來回折騰王孫的身體遭不住的。”
“那現在……達到血液凍住的那個程度,還有多久呢。”娈徹不想提寒祺離死多遠這類字眼。
秦雪若屈指一算:“大概三年不到吧。”
“三年!”寒祺肩膀猛地一顫。
秦雪若補充道:“中間下毒之人如果加大劑量加快頻次,時間縮短到一年半載都是有可能的。”
禹應煥給夫人做注解:“所以當務之急是揪出來下毒的人。”
娈徹就要将寒祺吃的用的東西都讨過來給秦雪若檢驗。
秦雪若提醒道:“毒物不僅僅能下在飲食裏,還能塗在衣物布料上,能加在香粉裏通過皮膚吸收,更防不勝防的是,哪怕是吹來一陣風,其中都可能含着毒藥。我建議你想一想,王孫有什麽與你們不同的經歷?”
“那從今日開始,我和寒祺同吃同住同進同退,同吹一陣風,再過日子,我若是也中毒了,便可以逐項排除,從而發現到底是通過何種方式中的毒,再順藤摸瓜揪出幕後之人。”娈徹略一思索,提出了一種破局之法。
寒祺否決道:“我怎可連累你一同中毒?”
“沒事,有我在呢,中毒有我來解,最關鍵的是要一勞永逸徹底解決。”
娈徹大有與寒祺同生共死之勢。
這是愛情吧。
秦雪若笨拙地去學別人的愛情,越學越迷惑不解。娈徹愛寒祺,願和她一起中毒,豁出性命地去冒險。而另一對有情人呢,姜故烨是愛宣于岚之的吧,才會處處護她周全保她平安,卻又要畫地為牢囚着她……
秦雪若為寒祺施針,暫時壓住了毒性。
娈徹比寒祺還緊張,不住地拉着秦雪若道謝。
禹應煥比被人誇了他自己還受用,有尾巴的話快翹上天了。
嘿,他的夫人,為人良善,醫術高超,是天仙吧,不過這樣的天仙是他的夫人。
禹應煥忍不住得瑟的勁兒:“娈徹,你小子跟我打架的時候,可曾想過有對我的人和顏悅色的一天?”
有求于人,求的還是讨厭的人的夫人,娈徹扭扭捏捏,半晌憋了一句好話:
“多,謝……禹應煥,你人不怎麽樣,你夫人卻是頂頂的好。”
禹應煥自動忽略前半句,心情大好,舉起黃酒抿了一口,以免臉笑到爛。
寒祺又問道:“此事我要不要禀報父親?”
“別!”秦雪若脫口而出。
音量很大,像平地一聲驚雷。
在座的人沒想通她為什麽會這麽激動。
她想到的,是聞人起那字字泣血的石刻——近親奸人,謀害寒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