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戰前準備

第48章 .戰前準備

将人心收服後,接下來的戰前準備簡單了很多,人們少了許多固有的族別的差異,開始不分氏族地溝通交流、稱兄道弟。

這是娈徹想看到的,也是未來的大勢所趨。歷朝歷代都逃不開處理中央與地方的關系,他的智囊團宣于岚之未雨綢缪,在新的政權建立之前便利用秘辛打破氏族差異,将地方的勢力打散,不但能在征伐的階段凝聚群力,還能避免未來的地方諸侯割據。不可謂不高明。

衆人各自領了相應的任務,接連出了議事廳,漸漸的,議事廳中只剩下他們這幾個最緊密的弟兄們。

最後一個新投奔的生面孔退了出去,娈徹和宣于岚之累得不輕,齊齊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氣,眼睛一閉就不想睜開。

姜故烨給她按摩着肩膀,秦雪若走到她的身前蹲下給她捶腿,一觸到她的雙腿,又察覺到這兩條疾馳起來可比肩烈風的腿,經脈枯竭,虛弱無力,想說什麽開不了口,只餘濕潤的眼睛。

娈徹笑道:“怎麽沒人來給我揉揉捏捏?”

聞人光将他的話當了真,就要上前侍奉,娈徹趕忙攔道:

“別,我就是開玩笑的。”

禹應煥不陰不陽道:“宣于岚之,你現在的本事可真大,連我的夫人都伺候你。”

“那可不,升級成族長了。”最愛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身邊,宣于岚之眯起眼睛享受,又對娈徹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少主啊,我們這些人,說到底也只能陪你這一程,自古最高位置上的人不是孤家便是寡人,你可做好面對無盡孤單的準備了?”

“我……”

秦雪若這才發覺有什麽不對,娈徹身邊太空了,少了那個和他形影不離的英氣倩影。

嘴比腦子快了一步,脫口問道:“寒祺呢?怎麽不見了寒祺?”

話音剛落,便覺得糟了……娈徹為何能下定決心對抗寒祺的父親,為何戍北軍的兄弟們連禹應煥都湊齊了卻唯獨不見寒祺的身影……都有了答案。

宣于岚之默然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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娈徹登時哽咽,眼淚争相奪眶而出:“我……我将她葬在了麥田邊上。”

那是答應了她的,要帶她見一見的西州的麥浪。

宣于岚之拭淚站起,故作灑脫:“走,少主,帶我們去看看她,再請我們的夥伴喝上一杯酒。”

行至西州府西面,那金燦燦麥田邊上突兀地現了一個小土包,看着簡陋,因娈徹沒有借助他人的幫助,當時回到西州時幾乎失了神智,兩眼空空用雙手一點一點刨開黃土,刨到雙手血肉模糊。

石碑上簡簡單單寫着“愛妻寒祺之墓”。

衆人無言,傾倒一杯杯濁酒,想要說些什麽,但都清楚,人間黃泉兩重境界,逝去的人再也聽不到了。

娈徹又胡思亂想着,寒祺在下面,會不會孤單?會不會怕黑?再過些時日,他啓程離開西州劍指武都,寒祺看不到他,會不會覺得是他不愛她了?會不會在地底下哭號?

他這麽想着,無聲地落淚,手腳不聽使喚地震顫。

旁人面面相觑,宣于岚之一巴掌大力拍在他肩上促使他回神:

“聽着,這很正常,寒祺死了,我們都會死的,你要成為一代賢君,你會目睹很多次死亡和別離……冷靜點,然後以冷靜的态度,面對随之而來的你身邊所有人的死亡。”

娈徹苦笑。他在決心走上這條道路之前,沒有想過這是一條注定通往孤獨的道路。

在寒祺墓前靜默了一會兒,宣于岚之又給衆人安排了任務,讓姜故烨去清點軍隊的存糧,讓禹應煥兇神惡煞地去清點人頭鎮鎮場子,帶聞人光熟悉熟悉感覺。禹應煥桀骜不馴地哼了一聲,以示他不是在給宣于岚之當狗使喚,而是全然看在了夫人的面子上才為大業出了一份力。

秦雪若明白,宣于岚之是在支開他們,果然,他們的身影一走遠,宣于岚之力竭無力地歪斜,搖搖欲墜。

秦雪若一把将她摟在懷中,眼淚斷了線:“岚之,你要相信我,我定然會使盡全力治好你。”

娈徹和宣于羽折俱是急得團團轉,擔心但是使不上勁兒。

“不用折騰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宣于岚之輕笑,“羽折,你做得很好,成長得很快,但我希望你能成長得更快!加油哦,我已将你列入下任族長的繼承人備選名單,和你同期競争的還有幾個小姑娘,你知道的同等情況下我肯定更偏愛女孩子,所以你還得更加努力才是,雖然你和我丈夫關系很好,但在這樣的大事上我不打算為我丈夫開後門……”

她故作輕松。

秦雪若曉得,她越是緊張越是心裏沒底,越會說一些亂七八糟天馬行空的屁話,她是這個世間最了解她的人,感受着懷中摯友微弱的脈搏,泣不成聲。

“我……我……”宣于羽折憋了半天,沒憋出什麽話來,紅着眼睛幹着急。

一開始,宣于岚之是他看不慣的族姐,苦心追趕的對象。經歷了種種變故,他已悄悄地對她拜服到五體投地,他甚至覺得宣于岚之這樣的人就該看不上天看不上地,嚣張跋扈地在這片天空下橫着走一輩子,坐擁天底下最好最好的郎君,算無遺策到頭發全部變白。

卻不想,在一重又一重的陰謀詭計之下,連連重傷,她已油盡燈枯,岌岌可危。

宣于岚之勉力撐起身子,忽得直直地對着娈徹跪倒。

娈徹又驚又氣,彎腰去攙扶她,心疼得罵道:“你我之間的交情,有話直接說便是!你何苦折煞我!”

宣于岚之含淚微笑:“因為這個請求,不僅是岚之妹妹在懇求娈徹哥哥,更是我在懇求未來的天下共主。”公對公,私對私,分得清清楚楚。

“你只管說!”

宣于岚之倔強得不起身,硬要跪着說完:

“縱觀歷史,從龍的功臣,難得善終。若若我知道,無心凡塵之事,天下太平後必和禹應煥歸隐山林,不問凡塵。但是姜故烨呢?我知道你們交情深感情好,你若為君,他會是你下一任的東伯侯……但,你能保證他的忠心,能全意地信任他,難保東魯後世代代忠誠于你!征伐寒浞後,姜故烨手握東魯重兵,懷璧其罪,娈徹哥哥,娈徹少主,我請求你——無論如何,保全姜故烨他個人的一世平安!”

她一步三算,殚精竭慮,将棋盤上之後的十幾步行棋的軌跡都掌握于心,這般雄韬偉略,求主上的恩典,只為了愛人。

“我答應你便是!傻丫頭。”

娈徹應允後,鄭重其事地拉起她,與她擊掌三次,天地為證。

他眼前的出現的不再是獨當一面的逐風族族長,思緒飄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各方的孩子剛剛征召入軍,歪歪扭扭地排隊,他們四大伯侯之子的後面,就是寒祺和宣于岚之兩個小女孩手牽着手抱團,那兩個丫頭,一個踏實仁厚,對誰都能有禮端莊,另一個小貓一樣不說話緊貼着熟悉的姐姐,眼珠子滴溜溜轉。小小年紀的娈徹捧了西州的麥穗贈予寒祺,和聞人順互通了姓名,又很快和禹應煥因為誰踩了誰的腳後跟打成一團。

那個時候沉默寡言的宣于岚之鼓足勇氣上前拉住了姜故烨的衣角,輕聲問:“你叫什麽名字?我很喜歡你。”

而那些打鬧到大的手足們,已失其二,即将失去半數。

娈徹仿佛能看到前路橫着一具又一具熟人的屍骨,最終路途的盡頭,只能容得下他一人立足,眼眶濕了又濕,不過再沒有眼淚流出來。他清楚,此生最後一次流淚的機會,已被用掉了。

秦雪若想摸宣于岚之的頭發,記憶裏的她天天瘋跑訓練,發絲總是不羁地飄散,額頭上毛茸茸的有很多小碎發呲出來,像小孩子。現在摸不到了,她的頭發全部一絲不茍地被束進發冠,短短的邊角也被塗了發油梳上去,凸顯莊重和威儀。

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束縛。

秦雪若問她:“那我呢?有什麽要交待我的嗎?”

支開了人專門留他們幾個一個一個按順序交待,最重要的事情肯定是留在最後面的,秦雪若難免不安,生怕勝任不了,辜負摯友。

宣于岚之見不得她愁眉不展淚水盈盈的樣子,試着撫平她的眉毛,撫不平,笑着雙手捏住她兩邊臉頰上的軟肉:

“你的任務就是……幸福一輩子。”

“你……”

秦雪若已經講不出來更多的話。

她們自幼相識,相隔兩地時,鴻雁傳書未曾斷絕,雙雙有了生命中濃墨重彩的男子,也未讓彼此在心尖上的位置落後,踏遍九州高歌踏雪的夢想未曾埋葬。只是,天妒英才,慧極必傷,上天竟如此殘忍。

她能治好諸多醫師束手無策的頑疾,卻能探知到,宣于岚之的身軀早就是強弩之末,一次一次用珍奇靈藥吊着性命,至多不過三五年的時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基底毀壞,回天無力。想再大不了繼續用藥材堆着續命,宣于岚之又倔強,不肯這般偷生。

“姜故烨知道嗎?”

“我才不想讓他知道呢。哎哎哎你們可得看着他,不能讓他再娶,我很小心眼很吃醋的……算了,他一個人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吃的苦從不向人吐露罷了,他往後要是真碰到其他的喜歡的人……不行,我還是很吃醋。”

宣于岚之不将生死記挂于心,耿耿于懷與姜故烨相關的小事。說來奇怪,最開始,她自我定位是千年後的人,為了求生三分的喜歡硬要裝成十分的愛意,轟轟烈烈死去活來,到了天下大亂、輔佐明主、玉成佳偶後,又全然承擔起這個時代的責任,負擔上姜故烨沉甸甸的愛意。

娈徹裝兇威脅道:“你要是敢死,我就給姜故烨賜十個八個美人,叫他天天沉溺于溫柔鄉,半刻都想不起來你。”

“啊啊啊你敢,我的驚天射日弓何在!”

最後深深地祭奠了故人,娈徹拭了又拭不染塵埃的墓碑,一步三望,戀戀不舍。

下一次再看她的時候,惟願天下已定,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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