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們最該謝的人不是我”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你們最該謝的人不是我”

聽完賀醫生說的話，我和秦先生互相注視了很久，久久都沒有作聲。或許就像秦先生說的那樣，方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我跟他甚至秦老先生都有責任，表舅就更不要說了，他作為父親的責任更大。

但凡當年我們對他表現得更友好一點，或許他也會像普通孩子一樣長大，不至于心理變得扭曲，對我們充滿恨意。他恨我們，所以一直試圖傷害我們；但他又想與我們親近，所以他的言行才會如此矛盾——一會兒說要娶我，一會兒送我花，一會兒又刻意揭開我的傷疤、惹怒秦先生，現如今又和賀醫生一起幫我們。

秦先生問：“你之前問他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是什麽意思？”

賀醫生說：“這麽多年以來，方燃一直想不通你們為什麽會不喜歡他甚至厭惡他。”

秦森似乎不理解，皺着眉頭問：“這有什麽想不通的？他的身份，我不喜歡他再正常不過。”

賀醫生突然一臉悲傷地笑了笑，說：“但你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嗎？”

秦先生搖搖頭。

“這其實要怪你們的父親……”賀醫生的話還沒說完，秦先生便冷笑一聲說：“當然要怪他。”

賀醫生繼續說：“他一點兒也不喜歡你們的父親。其實今天說這番話并不大合适，畢竟你們的父親今天才下葬，多少有些不尊重他。”

秦先生一臉不在乎，冷言冷語道：“沒什麽不合适的，他是怎樣的人，我們很清楚。”

賀醫生朝我聳聳肩膀，接着說：“在方燃的心中，他從來沒有盡過做父親的責任。方燃的母親一個人将方燃拉扯大，你父親一直知道方燃的存在，卻從來沒有去看過他，只是每年會彙錢過去。直到方燃母親得了癌症，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苦苦哀求你父親照顧方燃，方燃才看到他的父親。他其實對自己的父親是有期盼的，可見到自己父親的那一刻，他很失望。你父親本來想讓方燃的舅舅照顧他，但他的舅舅獅子大開口，張口要兩百萬的賠償和兩百萬的撫養費，你父親不願意給，最終帶着方燃回來了。”

方燃來到秦家前的這些事，我和秦先生都是第一次聽說，我看向秦先生，知道他和我一樣，內心多少有些感嘆。

“當年方燃見到你們，其實是很歡喜的，因為他有哥哥了。”賀醫生對秦先生說，“他一眼就知道你跟你們的父親不一樣，又恰好，他當時對宋小姐幾乎是一見鐘情，只不過當他得知宋小姐和你是青梅竹馬後，加上你爺爺對他的态度，他便對你産生了近乎瘋狂的嫉妒心理。他得知你們父子關系不和之後，便以為你父親能對他好一點，但結果再次讓他失望了。你父親對方燃幾乎沒有什麽感情，不過是覺得你跟你爺爺親近，方燃或許更能依靠，他甚至還要求過你爺爺分家産給方燃，目的是什麽，你們心裏應該也清楚。”

“當年爺爺和他大吵一架，一氣之下跟他說別想繼承任何東西，還說沒他這個兒子。爺爺向來說得出做得到，所以他怕萬一爺爺真的走了，他什麽都得不到。他想讓爺爺認下方燃，并不是為了方燃，而是想讓方燃繼承一部分家産，這樣就算爺爺什麽都不給他，方燃當年還未成年，繼承了遺産肯定也是歸他保管的。”說着說着，秦先生冷哼一聲，諷刺道，“他可真會當爸爸。”

“所以，他母親的去世加上你們全家人的态度，讓正值青春期——這個最脆弱敏感時期的他心理扭曲了。他瘋狂地想引起你們的注意，讓你們在意他，然而，他這種幼稚的行為讓你們越來越反感。可他沒辦法對你們做什麽，于是，他只能欺負小動物，弄死你爺爺的鹦鹉，或者在夢裏對宋小姐施暴——當然夢不受他控制，但多少也受到了心理的影響。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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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賀醫生的稱述和分析，秦先生低下頭，仿佛陷入了自責中，又仿佛只是對那些過往感到遺憾。

他深吸了兩口氣，又重重地呼出來，然後說：“其實，我之前就有些後悔，他的出生不是他能夠選擇的，我也想過或許随着時間的慢慢過去，我會試着接納他。”他看向我，“但每次想到當年他對你說出那樣的話，我就沒辦法原諒他。”

“秦森。”賀醫生喊他，看着他的眼睛說，“沒必要自責的。你們只不過是病了，心病。”

她說完，走到窗戶邊，看着外面嘆了口氣，又繼續說：“但他很努力地去尋找治療自己的方法，不過都用錯了方式。他很勇敢，敢于面對自己的問題。所以我說他比你們要好。”

她轉過身來，看着我們說：“你一開始找我，也只是想讓我幫忙分析你妻子的情況，你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現你自己也有問題。你因為當年的事情過于自責，于是多度保護宋小姐，可正因為你的過度保護，宋小姐一直沒能真正忘記那件事。你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她，其實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以前遭受過s那樣的傷害。”她總結道，“有時候順其自然地面對，反而更容易走出來。”

或許她說的有道理，但我也明白，秦先生保護我，是因為他愛我，不單單是責任。

經過這一個月的離婚冷靜期，我現在萬分确定，我和他的婚姻有青梅竹馬的陪伴，也有二十多年來的習慣以及夫妻間的責任，但更多的是愛。這種愛，是他對我小心翼翼的呵護，是我對他情感的依賴，是我們彼此從不言說但一個眼神就懂的心有靈犀。

我看着他，此刻如同重獲至寶。我将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抱着他的手臂，問：“你明明這麽在乎我，為什麽要和我離婚？你知道嗎？我都以為你不愛我，只是習慣了我。”

秦先生輕柔地撥弄着我臉上的頭發，輕笑道：“傻瓜，我怎麽會不愛你呢？”

這時賀醫生咳了一聲，說：“不好意思宋小姐，讓他跟你提離婚，是我出的馊主意。”

她一臉不好意思地在我面前坐下來，說：“因為你們一直無法進行夫妻生活，雖然他清楚有那件事情的影響，但他畢竟是男人，沒有親眼目睹和經歷，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所以，他覺得除了那件事情的影響，或許你也從未全身心地接納過他，于是才會排斥和他進行夫妻生活。”

聽完這段話，我看向秦先生，發現他居然一臉委屈地看着我，我連忙搖頭：“怎麽會？我從小到大就只喜歡過你一個人！”

賀醫生笑出了聲，似乎是在嘲笑秦先生，還搖着頭說：“哎呀，當年大學裏被那麽多女生追的秦森，居然也有不自信的時候。”

“所以你們是從什麽時候認識的？”我問秦先生。

秦先生說：“你記性可真差，他是趙海原的女朋友，你不記得了？你應該見過幾次的。”

“趙海原？”我努力地在腦海中搜索這個人，“你的室友？”

秦先生點點頭。

“那趙海原他……”我記得賀醫生說過，她的先生車禍去世了。

“他沒事。”賀醫生說，“畢業後我們就分手了，之後我才認識我的先生。”

意識到自己提到了她的傷心事，我連忙轉移話題：“世界可真小啊。”

賀醫生扯着嘴角笑了笑，繼續之前的話題：“其實從秦森的描述中我知道你們是深愛着彼此的，但或許，宋小姐，你沒有意識到你究竟有多愛他。所以我才想說讓他提出離婚，并且搬出來，讓你切實地去感受生活中少了他是什麽滋味兒，這樣你就會意識到他在你生命中的重要性。我覺得夫妻生活這件事，你們也從未去溝通解決，因為秦森覺得，一說到這件事，不僅會讓你回想起那件不好的事情，還會讓你自卑。”

說完，她還沖我眨了眨眼睛，補充道：“當然我也有私心的，我女兒很喜歡他，我也很喜歡。我還想要是你們兩個真離婚了，我說不定還有機會呢。”

聽到她當着我的面說喜歡秦先生，我一時間慌亂無措，秦先生也瞪大了雙眼看着她，好在她及時解釋道：“開玩笑的，別緊張。你們都二十多年了，還能有我什麽事兒。”

我懸着的心落了下來，然後，我站起來，鄭重地對賀醫生說：“賀醫生，謝謝你。”

秦先生也道了一聲謝謝。然而，賀醫生語重心長地說：“或許，你們最該謝的人不是我，是方燃。要不是他決定用這樣的方式來治療你們三個人，我想，此刻我還在為你們的事情發愁呢。”

我和秦先生互相看了一眼，從他的眼睛裏我讀到了內疚和歉意。他們的關系如此尴尬，一直互不理睬，要不是表舅病重去世，或許秦先生一輩子都不想理他。如今要秦先生去跟他說謝謝，我想秦先生應該說不出口。

于是我決定，要去謝方燃的話，就讓我去好了。我想，我已經不用害怕他了，他應該不是那個在夢裏傷害我的魔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