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森森,臻臻”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森森,臻臻”

淅淅瀝瀝的小雨持續了一周,這一周,我每天看着窗外陰沉的天空,每天都在祈禱孩子能平安健康。然而事與願違,在一個輾轉難眠的深夜,我的腹部傳來了難以忍受的疼痛。秦先生從沙發上驚醒,一臉焦急地撲到床邊,我掀開被子,看到了被血染紅的病號服。

我和秦先生的第一個孩子,經過一周的努力,最終還是沒能留住。

做完清宮手術出來,我看到我爸媽也來了。我看向秦先生,他上前握住我的手,說:“對不起臻臻,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媽就埋怨道:“你們兩個傻孩子,怎麽不跟家裏講呢?”

他們把我推入病房,我爸站在一旁抹着眼淚,我媽緊緊地握着我的手,說:“沒關系的啊,還會再有的。”

秦先生被護士叫了出去。我跟我媽說:“讓你們擔心了。”

“傻孩子,要早點跟我們說呀!”我媽抹了抹眼淚,“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秦森哭。他給我們打電話,說生怕你有事,整個人六神無主。這種事情,你們兩個人就這麽擔着,也不告訴家裏,心裏的壓力太大了。”

我一直以為,無論發生什麽事情,秦先生能一直為我遮風擋雨,然而我忘了,這麽多年他都是在獨自成長,沒有父愛和母愛。他小心翼翼地為我撐傘,我只當他勇敢堅韌,忘了他也會有無助和迷茫的時候。

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情,除了向我的父母求助,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親人了。

他走進來,恢複了之前的冷靜,我輕聲喊了一下他,他走過來,我說:“辛苦你了。”

他搖了搖頭,很想笑給我看,然而下一秒卻遮着臉轉過身去。我扯了扯他的褲子,說:“沒關系的,我們還會有下一個孩子的。”

我媽卻說:“傻孩子,他是在擔心你!”

我忍着疼痛對他說:“我不疼的。”

他再也忍不住,轉過身來俯身抱住了我,臉埋在我對頸窩裏,哽咽着說:“那麽多血,我真的好怕。”

我連忙拍拍他的背,說:“我這不是沒事嗎?”然後我對我媽說:“媽,你幫我安慰安慰他,他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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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摸了摸他的頭發,說:“傻孩子,這種事情要早點告訴我們的,你看你突然半夜打電話打回家,我和你爸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要記住,我和你爸是你們兩口子永遠的後盾,我們是大人,分擔你們的壓力是我們的責任。”

或許,因為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去世的緣故,爸媽沒有了比他們還大的大人,所以,他們明白,秦先生見到我被推進手術室,旁邊又沒有一個大人的情況下,他有多麽的無助吧。小時候看哆啦 A 夢,大雄的爸爸見到去世多年的大雄奶奶時,像個孩子一樣向奶奶哭訴他被壞蛋部長欺負,那一刻他是幸福的;而此時,在我爸媽面前,無助的秦先生也哭得像個孩子,我想此刻他也應該是幸福的。

長成大人的我們,一直被要求要成熟、堅強、遇事冷靜、收起軟肋,可我們都忘了,無論我們長多大,在更大的大人面前,我們可以一直都是孩子,我們也擁有哭的權力。

後來,醫生跟我們說,這次流産是因為基因缺陷而導致的發育停止,是一次自然淘汰,只要我回去好好休養,健康備孕,不久的将來還會擁有寶寶的。

我和秦先生十指相握,悲傷也在這一刻跟着陰霾一起被陽光驅散了。

出院那天是周六,回到家後我便一直躺在床上。徐芳得知我出院,立馬跑過來看我,結果跟他一起來的還有方燃。

這是自那日我們在方燃家與他和解之後,我再一次見到他。他跟在徐芳身後,但他沒有進卧室,而是站在門口喊了我一聲,我笑着應了一聲,他便回客廳了。

徐芳坐在床邊,一臉心疼地看着我,問:“還疼嗎?”

我搖搖頭,問她:“你們怎麽一起過來了?”

徐芳抻着脖子看了眼外面,小聲地說:“我在外面的超市買東西遇到了,就剛好一起。”然後她問,“所以你們是和解了?”

我點點頭,說:“算是吧。那天他們兄弟倆抱在一起哭了好久,應該是都放下了。”

“那挺好的。”她由衷地道,“這樣,他也不用孤零零的。”

我拉着她的手,問:“那你呢?要是真喜歡他,可以再試試的。”

一向自信的她突然變得不自信了,搖搖頭說:“算了吧,我總覺得有些別扭。”說着,她低下了頭。

以我對她的了解,她這話絕對不是發自內心的。我斜着腦袋看向她:“你要真喜歡的話,我和秦森幫你試探一下。如果你只是心血來潮不想來真的,那我也不會幫你。”

“別了吧。”她連忙拒絕我,“待會兒鬧出笑話來就尴尬了。”

由此可見,她對方燃絕對不是像對之前那些男人一樣。她這個人雖然看着開放不正經,但我知道,其實就是嘴上說說,這種現象網上有一個很流行的詞語,叫作口嗨。但凡她真的想要跟一個人穩定持久地發展下去,她定然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因為她也怕萬一開始了又沒有走到最後,兩個人就只能當陌生人了。可如果真愛一個人,是不會甘心和他做陌生人的。

她既然都這般謹慎地拒絕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麽,但我的內心衷心地希望,她能盡快找到屬于她的真愛。

晚飯是秦先生一個人做的,徐芳幫着打了會兒下手,等菜都齊了,他們才叫我起來。

飯桌上,大家都沒怎麽說話。我只好先打破尴尬,問方燃:“你找到新工作了嗎?”

方燃點點頭:“找到了,一家外貿公司行政助理。”

徐芳道:“外貿公司的行政助理,英語得好吧?”

方燃說:“嗯嗯,我英語還可以,不過也在自學外貿方面的英語,他們的合同上涉及到一些專業領域的詞彙。”

秦先生給我夾了一筷子雞肉,對我說:“嘗嘗今天的三杯雞。”

我嘗了一口,說:“好吃。”然後對方燃說,“三杯雞可是你哥的拿手好菜,你也嘗嘗。”

方燃夾了一塊嘗了嘗,笑着點了點頭:“好吃。”

徐芳不相信地說:“有這麽好吃嗎?”她也夾了一塊嘗了一口,“嗯,果然不錯,就如果辣一點就更好了。”

秦先生沒好氣地笑道:“吃你的吧。”

然後大家都笑了起來。

如果生活是得到了什麽就一定要以失去什麽為代價的話,那麽失去這個孩子能換來秦先生和方燃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我是願意的——雖然我會傷心,但就如醫生所說,一次自然的淘汰将來才能迎來更健康的寶寶。

之後,我休了三個禮拜的小産假,後來日子過着過着,就要過年了。

年關将至,秦家老宅也修葺完畢,秦先生帶着我去驗收翻修後的宅子,順便跟翻修的裝修隊結尾款。

看着煥然一新的宅子,秦先生很是滿意。在清算尾款時,裝修隊的負責人說:“秦先生,前兩天有一個女人過來,問了我那幫兄弟幾個問題,我在想是不是你們的熟人。”

秦先生一邊核對着人工費用一邊問:“女人?多大年紀?”

負責人說:“四十來歲吧,還挺時尚的一個女人,燙着大波浪,戴着個大墨鏡,穿着一身黑色的大風衣,氣質身材都還挺好的。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聲音也好聽。”

秦先生看了看我,我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個負責人說的是誰。

“就她一個人嗎?”秦先生問。

負責人說:“是的,開了輛挺貴的車。”

“她都問了些什麽問題?”

負責人回憶道:“就問這裏現在住的人姓什麽。我那幫兄弟們不知道你貴姓,況且知道了也不能說嘛。”他頓了一下,“總之就是在打聽你們家裏的事情,不過他們嘴嚴得很,從不說三道四的,這個你放心。”

秦先生沖他笑了笑,說:“謝謝。都沒問題,錢我馬上轉到你賬戶上。”

“謝謝,謝謝。”負責人笑着道謝,然後說,“如果有熟人需要裝修啊翻新什麽的,也請你幫忙介紹介紹。”

“會的。”秦先生禮貌地回應道。

結清尾款後,負責人便離開了。看着這棟宅子,秦先生突然有感而發:“臻臻,你還記得我們在這棟宅子裏發生的事情嗎?”他回頭看着我,“我什麽都記得。”

往事一幕幕從記憶的深處湧現,兒時我和他在宅子裏打鬧,打翻了秦老先生的花瓶;高二時,他的爸爸媽媽大打出手,他把秦老先生的佛像砸在了爸爸的背上;大三時,秦老先生去世……我看着那些人影從我們的身體裏穿過,他們仿佛還生活在這裏。

然後,院子外突然有了動靜,s院子的大門似乎被人推開了。

我和秦先生回頭看去,負責人說的那個女人慢慢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她摘下墨鏡,生硬地朝我們笑了笑。

“森森,臻臻。”

秦先生握着我的手突然用力,我吃痛地看向他的臉。他盡力地克制着他的情感,一直用力咬緊着腮幫子。他的眼眶中,淚水在不停地打轉,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對我說:“臻臻,我們回家!”

他拉着我往外走,從那個女人身邊路過時,女人抓住了他的手。

“森森,你不認識媽媽了嗎?”

這是我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君茹舅媽,和當年相比,她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保養得依舊很好。

我早應該想到的。

身材氣質好,聲音好聽,溫溫柔柔的。這不就是我印象中的君茹舅媽嗎?

秦先生甩開她的手,哽着聲音說:“這位女士,私闖民宅是犯法的,請您出去。”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說:“秦森……”

可我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他便對我說:“我們走!”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留下了我和多年未見的君茹舅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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