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你還是愛我的吧？”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那你還是愛我的吧？”
距離新年的鐘聲敲響還有不到三個小時，電視機裏，诙諧幽默的小品正在上演，觀衆時不時發出雷動的掌聲和歡樂的笑聲，熱鬧非凡；電視機外的我們，氣氛死寂而尴尬，仿佛下一秒，就會爆發影視劇裏最荒唐刺激的高潮場面。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打破這詭異的死寂——而令原本的和諧氣氛瞬間降溫的那個人，她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地看着秦先生。
五分鐘前……
我媽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之後，看着我愣了片刻，然後笑着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歡迎歡迎，進來吧。”
挂了電話，她湊到我身邊小聲地說：“秦森的媽媽就在外面，我去門口接一下，你趕緊泡茶。”
我看着下棋下得正歡的秦先生，心裏的第一個想法是要不要中止這場棋局，随便找個借口讓秦先生上樓，然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君茹舅媽就已經進來了。
我看着秦先生臉上的笑容在一微秒間完全消散，緊接着，我爸注意到他的表情，回過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君茹舅媽，他立馬放下手中的象棋，站起來尴尬地打了聲招呼：“君茹來了，趕緊坐，趕緊坐。哎呀，你怎麽不過來吃年夜飯呢？”
我媽喊了我一聲：“臻臻，愣着幹嗎？泡茶呀。”
我看了秦先生一眼，忐忑不安地走向廚房泡了杯茶端給已經落座的君茹舅媽。
方燃很明顯感受到了這詭異的氣息，但他沒有表現出來，看了君茹舅媽一眼後便低下頭開始擺弄手機。
此刻我們誰都沒有說話，聽着電視機裏的爆笑聲，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麽叫作“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
還好，家裏還有一個人。
宋琤琤三蹦兩跳地下了樓，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媽，我同學叫我出去放煙……花……”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後湊到我身邊問：“她是誰啊？”
我媽連忙尴尬地跟他介紹：“琤琤啊，叫舅媽。”
宋琤琤愣愣地喊：“舅媽好。”然後看向我，似乎在用眼神問我“這到底是哪裏蹦出來的舅媽”。
君茹舅媽放下茶杯，笑得優雅而自信，聲音如同一首小提琴曲：“琤琤呀，都長這麽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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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笑着接話：“是啊。”然後對宋琤琤說：“不是說要去找同學玩嗎？快去吧，別讓同學等久了。”
宋琤琤頭也不回地逃出了這個修羅場，我媽沖着他的背影喊：“十二點前要回來，知道嗎？”
“知道了！”
待宋琤琤出了門，君茹舅媽開口道：“我知道，我今天不該來的。”
她話音還未落，秦先生就冷冷地說：“知道不該來為什麽還要來？”
“秦森。”我爸小聲地喊了他一下，然後幹笑着對君茹舅媽說：“君茹啊，你們先聊着，我和藝婉去切點水果。”
話畢，他拉着我媽進了廚房，留下了我們三個晚輩與君茹舅媽面面相觑。
君茹舅媽笑着問我：“臻臻，你旁邊這位是誰呀，沒見過。”
方燃擡起頭看着我。我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向她介紹方s燃，腦子轉了半天才回道：“他是方燃……”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說他的具體身世，但秦先生卻搶先一步面無表情地說：“我弟弟。”
方燃看向他，似乎猜到了君茹舅媽的身份，笑着喊了一聲阿姨後，自我介紹道：“阿姨您好，我叫方燃。我的生父是秦武文。”
君茹舅媽愣了一下，冷笑了一聲，但那笑聲卻又顯得很釋懷，她對秦先生說：“當年，秦武文還懷疑你不是他的兒子，結果他早背着我在外面跟別人有了兒子，”接着，她又發出了諷刺了笑聲，“而現在，你們兄弟兩個人感情好得很，我這個媽媽你倒是見一面都嫌煩。你們父子倆真是好得很呢！”
“他是他，我是我，你不要把我跟他扯到一起。”秦先生不耐煩地說。他站起身來拉起我的手，對廚房裏的爸媽說：“爸媽，我和臻臻就不陪你們守歲了。”
“別別別呀。趕緊坐下，坐下！”我媽趕緊走出來，語重心長地對君茹舅媽說：“君茹啊，你這麽說孩子們我是不贊同的。”
君茹舅媽擡頭看向我媽，大抵是不相信我媽會這麽說，雙眼含淚一臉委屈地問她：“所以，你也覺得是我的錯嗎？”
我媽趕緊坐下來拉着她的手，說：“我沒這意思。那都是秦武文的錯！跟你不相幹，跟孩子們那更是不相幹！”
大抵這樣的氛圍實在是令人尴尬，方燃站起來說：“叔叔阿姨，謝謝你們能讓我過來吃年夜飯，我今天很高興。我哥的家事我不便摻和，先告辭了。過兩天我再來給你們拜年。”
“好好好。”我爸連忙笑着點頭，一副迫不及待地要去送他的樣子，“我送送你啊。”
說着，他們倆也逃離了這尴尬的場面。
我拉了拉秦先生衣袖，讓他坐下來，我媽也附和道：“秦森，坐下來，大過年的，大家都開開心心，熱熱鬧鬧的。有什麽話，今天也好說清楚。母子一場，哪有什麽說不開的？”
我擡着頭看着秦先生，露出央求他的表情，他在沙發扶手上坐下來，說：“十多年了，電話也沒一個，我還以為她忘了我呢。”
這話如同刀子一般紮在了君茹舅媽的心頭，她一張口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是媽媽的錯，媽媽跟你道歉！”
“可別吧。”秦先生聲音有些哽咽，我連忙抓住他的手。他繼續說：“你是大明星，紅遍全球的大演員，國際大獎都拿到手軟，可別因為這麽一件小事跟我道歉。我何德何能我什麽東西啊，哪能讓你跟我道歉？”
他這話陰陽怪氣的，甚至都不給君茹舅媽繼續開口的機會。他眼含淚水咄咄逼人地質問道：“我那麽努力讀書，每次都考年紀前三，你們在意過嗎？你一年有幾天在家裏，我們一年見幾次面你自己有數過嗎？我高二那年，你跟我爸打架，你離開家的時候你有問過我要跟你走嗎？你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這麽多年，你有來看過我嗎？你哪怕打過一個電話給我嗎？我在你眼裏算什麽？啊！算什麽？！”
他最後的怒吼把我們都吓了一跳，我連忙抱住他，呼喊他的名字，想讓他的情緒恢複平靜。可當我看到他的雙眼如同水龍頭一般嘩啦啦地往外冒淚水的時候，我才明白，或許只有此刻讓他把這些年的委屈當着君茹舅媽的面全發洩出來，他們母子才有和好的可能。
聽着兒子的一句句逼問，君茹舅媽掩面痛哭，我媽拍着她的背安撫她。我死死地抱着我的秦先生，此刻，他把他最柔軟脆弱的一面毫無保留地攤開呈現在了我們面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他妻子的身份，支持他，保護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君茹舅媽嚎啕大哭地跟他道歉，“我知道作為你的媽媽，我很失敗，很不負責任，我也知道我不應該奢求你的原諒……”她吸了吸鼻子，似乎将剩餘的淚水全部吞了下去，哽咽着說，“看到你現在這麽幸福，我也放心了。對不起，不應該來打擾你的生活。我現在就走！”
說着，她站起身來就要離開，我媽極力拉住了她：“君茹啊，有話好好說嘛，秦森在怪你，就證明他心裏還是在乎你的呀。你怎麽這麽傻，這都聽不出來呢？”
我媽的聲音也哽咽了，拉着她的手說：“我知道，你一直過得不容易。當初嫁進來，舅舅覺得你不會甘心在家裏相夫教子，很不贊同你們的婚事。我也明白你作為舞蹈劇演員，青春年華就是你最大資本，你不想因為家庭和孩子影響到你的事業。我也能理解，你在生下秦森後，害怕身材走樣丢掉你夢想的舞臺，拼了命地練習以至于忽略了家庭和孩子。我也清楚，後來秦武文越來越混蛋，你對他徹底失望，只能跟他離婚。但我也要告訴你，秦森不是你事業上的累贅，更不是你人生的枷鎖，是他讓你除去舞蹈劇演員的身份之外，還成為了一名母親。或許當年你有點怪他，怪他來得不是時候，不僅差點毀掉你的夢想和事業，還覺得他的存在讓秦武文疑神疑鬼，讓你的婚姻一敗塗地，但你錯了。孩子是老天爺送給我們最大的驚喜，不是嗎？”
我媽抱着她，繼續說：“至少，這些年你應該來看看孩子的，哪怕一年見一次，再不濟打個電話，也不至于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君茹舅媽哭着一個勁地點頭。
聽我媽說了這麽多，我才知道原來君茹舅媽也有很多苦衷和無奈，婚姻不被認同，事業随時會被取代，甚至被丈夫猜疑、家暴。那些別人看到的光鮮亮麗的一面，背地裏充滿了艱辛，付出了無數的汗水。世人只知道她是擁有鮮花和掌聲的國際舞蹈劇演員，卻不知她的生活滿目瘡痍。
或許，這也是秦先生第一次聽聞她的苦楚——最敬愛的爺爺不喜歡自己的媽媽，自己的存在讓她差點失去夢想和事業……或許在別人看來，做了母親就應該以孩子為重，應該放棄一些東西，但對于一個有夢想的女性來說，追逐畢生的夢想也同等重要。
孩子從來不是束縛一位母親的枷鎖，而是裝飾她的生命使她更加燦爛的瑰寶。
當年的君茹舅媽，沒有很好地平衡孩子和事業，或許是她不成熟，又或許是她對事業過于偏執，但如今她既然知道自己虧欠了秦先生，那麽我覺得，她至少可以擁有一次被原諒的權力。
我的眼淚不知不覺掉了下來，看着早已哭成淚人的秦先生，我替他擦掉眼淚，笑着問他：“秦森，我們可以和方燃和解，那麽也可以和媽媽和解的，對吧？”
我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其實已經非常肯定，經過剛才的哭訴之後，他已經原諒了君茹舅媽，但或許是他拉不下面子，又或許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母子之間的情感被封印了太久太久，一時之間還沒辦法完全連接起來。于是我小聲地說：“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媽媽舅媽吧。”
他哭笑不得地摩挲着我的臉，也替我擦掉淚水，說：“我可能是被你傳染了，最近總是哭，都不像個男人了。”
我連忙抱住他說：“不，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最男人的男人！”
他抱着我，然後我聽到他問君茹舅媽：“你曾經後悔生下我嗎？”
君茹舅媽說：“從未！”
我松開他，回過頭，看到君茹舅媽一臉堅定。
“那你還是愛我的吧？”秦先生問她。
我媽擦着眼淚走過來，輕輕推了他一把，哽咽着說：“你個傻孩子，她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怎麽可能不愛你呢？”
被我媽一推，他一個踉跄來到了君茹舅媽跟前。君茹舅媽從茶幾上扯了兩張紙巾替他擦了擦眼淚，說：“眼睛都哭紅了，都快三十歲了，還跟孩子一樣。”
秦先生大抵是沒有繃住，一把抱住了她，哭着喊了一聲“媽”。
看着冰釋前嫌的母子倆，我和我媽都笑了。我媽抱着我，臉一個勁地在蹭我的臉頰。至于我爸，他站在玻璃門外，偷偷地轉過身去了。
在新年的鐘聲敲響之前，放完煙花的宋琤琤心滿意足地回來了。進來時，看到家裏一片和諧的景象，愣了片刻，然後問：“我燃哥呢？”
我媽說：“你燃哥回去了，過兩天會過來的。”
說曹操曹操到，伴随着新年鐘聲的敲響，我口袋裏的手機振了一下，我掏出來一看，是方燃發來的微信：臻臻姐，今年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年，謝謝你和哥，也謝謝叔叔阿姨。還有，我希望哥能和他媽媽和好，這是我新的一年最大的願望！祝你們新年快樂！
我連忙笑着給秦先生分享了這條微信，他看了之後，用我的手機回複道：你的新年s願望已經實現了！新年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