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賀小冉番外1

第40章 賀小冉番外1

我從未想過,我會如此愛一個男人。

從小到大,我都自認為我是一個現實且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我人生的價值排序從來都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健康,自己的感受,它們高于其他一切。我也一直以實現自我目标為重,要上哪所高中,考哪所大學,不管要付出怎樣的努力,我都一定要去。愛情向來被我排在非常靠後的位置,在我心目中,它可有可無。

大二時跟隔壁大學聯誼,我嘗試着走入了一段愛情,可不過兩個月,我便覺得對方影響了我的生活和學習,他的觀念在我看來老舊又落後,我毫不猶豫地跟他分了手。

之後,在室友的軟磨硬泡下,我又參加了一次小型聯誼,并被一個優秀的男生所吸引,可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他對她無微不至,眼裏都是她。我看着他小心地把烤串吹涼遞到她的手中,溫柔地問她好不好吃,然後替她擦掉嘴唇上的油漬,那短暫的一刻,我将自己代入了那個女生。

可就像室友說的那樣,我大抵不是一個戀愛腦,身邊男生的耍酷也好浪漫也罷,在我眼中統統都是小孩兒把戲,就像發情期求偶的猿猴,令人發笑。唯有一個男生,還算讓我青睐。

趙海原的長相并不算出衆,可就是讓人覺得很踏實。說實話,我覺得他有些憨,老實巴交的,笑起來眼睛都沒有了,一點兒心機都沒有的樣子。他不粘人,每次約我都只是一起學習看書;他很坦誠,一開始就跟我說家裏條件不好,每次約我都只吃食堂,我倒覺得這樣挺好;他有些遲鈍,甚至沒發現剛開始的時候我總是有意無意地打聽那個叫秦森男生,他還樂呵呵地跟我分享那個男生的故事;他也很單純,單純到我們談了幾乎兩年的戀愛,他都只牽過我的手和擁抱過幾次,甚至連親我的臉都不敢。

我曾經以為,他會成為我人生的另一半。然而,我最終還是放棄了他,我把原因歸咎于我并沒有那麽愛他。

大三的時候,我備考研究生,我希望他也能将未來規劃好,畢竟當今的社會,本科生一抓一大把,即便是 985 高校的本科生,在社會上的競争力依然不足。他很贊同我的觀點,陪着我一起備考,可當我考上之後,他卻放棄了。

考研一次上岸本就不容易,這我很清楚,所以,當他第一次失敗之後,我也一直鼓勵他再接再厲。然而,之前說好的事情他卻反悔了,我們因此吵了一架——這也是我們唯一一次吵架,情急之下他才告訴我,他是故意讓自己考不上的,因為他需要一份工作來養活自己,他不能再繼續讀書了。

當時的我一點兒也不能理解這種放棄自我前途的行為,在我眼中,他成了一個鼠目寸光的男人,如果将來我要和他過日子,他很可能會一直盯着眼前的利益而忽略更長遠的抱負,這與我的觀念不合,我能想象到我跟他将來會因此而争吵。我不願意過那樣的日子。

我與他提了分手,專心投入到了學習和課題研究中。

陳生是我讀研究生時的同學,是從其他學校考過來的,因為課題研究我們開始了解彼此,成熟穩重心細如發的他對我關懷備至,甚至在我和趙海原剛分手的那幾天,我自以為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他卻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捕捉到了我的異樣。

研一時,我和他就成為了朋友,當時他向我表白過一次,我告訴他我有男朋友,并且就在隔壁學校。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開着玩笑說:“天哪,我差點給自己惹了麻煩。你不會告訴你男朋友吧?”

我想了想,說:“我想我如果告訴他,他可能還會高興。”

“為什麽?”他不解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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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性格,或許會說:‘我有一個這麽多男生喜歡的女朋友,我可真是幸運。’”我腦子裏浮現出趙海原那憨憨的模樣,沒忍住笑道。

陳生震驚之餘又贊同地點了點頭,說:“确實,他該感到幸運。”

所以,當發現我失戀之後,他一邊不露聲色地關心我、陪伴我,一邊又時不時地展示他文科生的柔情和浪漫。研二的下學期,在導師的撮合下,我和他正式在一起了。畢業後,我們回了海城,進入了同一所中學任教,一年後,我們結婚了,并很快有了孩子。

他家裏條件尚可,我爸媽添了一些錢,總算在孩子降生前買了一套二手的兩居室。房子離我們工作的學校有些距離,為了工作方便,他向他爸要來了家裏的車子,我們在二十七歲那年,不僅擁有了孩子,還有了房和車,一切都在向美好的方向發展。

他對我們的感情一直保持着新鮮感,隔三差五就會制造一些小驚喜,有時候是準備一支鮮花用小花瓶裝好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有時候是偷偷寫一封情書藏進我的教案裏,還有時候他會讓學生過來跟我說:“賀老師,陳老師說他在下面等你回家。”

他的浪漫影響到了很多人,包括我。辦公室裏的老師三不五時地當着我們的面開我們的玩笑,他坦坦蕩蕩,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降生後,我們一家三口和孩子的外婆奶奶,五個人擠在小小的兩居室裏,生活雖然擁擠,但勝在大家都樂在其中。鄰居都很羨慕我們,說什麽夫妻倆都是老師,将來孩子定能成大器。

可能因為生的是女兒的緣故,陳生總是這麽說:“大器不大器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健康、平安、獨立、勇敢。”

而我就不一樣,除此之外,我還是希望她能多讀書,活得出色精彩,活出女性的魅力,畢竟我一直認為,改變女性的只有優秀的教育和豐富的知識,見多識廣的人才有足夠的信心和能力為自己提供美好的生活。陳生這時就會笑我:“妙妙才多大呀,你就考慮這麽多了?我可是願意養她一輩子的。”

可終究,他還是食言了。

妙妙八個月時,他出了車禍。交警說車子剎車失靈,車子撞到了高速護欄後又發生了翻轉,又被後面的車子撞擊,因為車子款式比較老,沒有安全氣囊,人當場就沒了。我得知這個消息時,正拿着玩具逗妙妙,然後一s屁股坐在了地上。

之後我過了一段時間的頹廢日子,我也不願意見到妙妙,她哭着要我的時候,我會變得很暴躁,為此,我讓婆婆把孩子帶回了鄉下老家,我媽陪了我一段時間之後,也回去照顧我爸了。

小小的兩居室,一下子只剩下了我一個人,由此顯得格外空曠。我開始酗酒,喝醉了就打電話給陳生,哭着喊着求他接電話,可每次都只能聽到那冰冷的機械女聲。我咒罵着老天為什麽要如此對我,罵完又求它把陳生還給我。

我因此丢掉了我的工作,瞬間從同事和鄰居都羨慕的對象變成了他們眼中的可憐人。業主群裏,他們讨論着四棟二十二樓因為死了老公而在家裏發瘋的女業主,有些人說我徹底瘋了,生怕我出去傷害他們;有些人說我擾民,希望物業能上來與我溝通;還有些人只是感嘆我的遭遇。

我看着這些消息,只覺得可笑,可笑着笑着就會崩潰地大哭。

後來,一位女物業經理帶着一位社區婦女委員會的人上門了,她們幫我收拾家裏,幫我洗澡吹頭發,給我做了一頓熱飯熱菜。她們并沒有阻止我哭鬧,只是說:“賀老師,陳老師那麽愛你,是不希望你這樣的。”

之後,她們隔三差五地上門,我的狀态也漸漸穩定下來,直到妙妙周歲,婆婆帶着妙妙回來,我才意識到,除了陳生妻子的這個身份,我還是一位母親。

在婦女委員會主任的建議下,我先去了社區養老院工作。在跟那些老人聊天的過程中,我漸漸發現,每個人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個值得聽的故事。他們有的窮盡一生将子女送到國外讀書,老了卻只能獨自待在養老院;有的人到中年喪偶喪子,一生歸來孑然一身;有的子女都成了家,卻都無暇顧及他們的死活;還有的子女有孝心但太忙,他們甘願到養老院,這樣還能有個聊天的伴兒。

他們經歷的人生比我長得多,歷經的磨難也比我多得多,如今老了甚至一身病痛,卻依然還是期盼着明日升起的朝陽。跟他們相比,我真的是太差勁了。

或許,愛能讓人感覺到溫暖,讓人有所成長,但它也會讓人變得脆弱。學會聆聽,學會傾訴,學會如何去愛,成為了我未來人生的必修課。

之後,我在工作之餘考了心理咨詢師資格證,去了海城的一家心理咨詢中心,在聆聽別人傾訴的過程中,我才意識到,原來我的前半生,都過于在乎自己的感受了,于是忽略了那些我本應該發現的細節。或許當年趙海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當時的我一心只考慮自己的未來,而忽略他的處境。

我主動聯系他,聊及往事,他只是跟我說“不提了”,可這三個字也将他多年的辛酸說了出來。他問及我的生活,既然他不提,我就更沒有提及的必要,避重就輕地說了一些後,便默契地結束了話題,挂了電話。

我越來越喜歡我的工作,同時,也越來越相信,只有享受當下的每一天,才不枉我在這個世界上走這麽一遭。

我開始去接觸我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事物,極限運動,泡吧蹦迪……

我隔一段時間就會去跳傘,在等待降落傘打開的過程中,我一度以為我會死去,可在它打開的瞬間,我又會有一種在絕境中獲救的喜悅。久而久之,我愛上了這樣刺激的感覺,也愛上了我的教練,然而,他跟我坦白他是個有婦之夫。

我伸出手笑着對他說:“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他伸出手,與我像哥們兒一般相握,然後問:“你不會因此就不來了吧?”

我轉過身朝他揮了揮手,說:“下次見!”

我們都知道,“下次見”是一個謊言。

那之後的每個周末,我都會去一趟酒吧,有時候是坐在吧臺邊看着其他人盡情地扭動他們的身體,有時候我也會跟他們一起,但更多的時候,我是在跟來搭讪的男人調情。

他們有的隔着距離與我眉目傳情,小聲地讓服務生給我點一杯熱情之吻,然後觀察我到底喝不喝那杯酒。大多數時候我都會舉杯感謝,并回敬一杯藍月亮。我雖然想尋求刺激,但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

有的會直接走過來,直白地問我是否介意與他同飲,我會視對方的談吐和外貌做出相應的回應,如果只是喝一杯,閑聊打發時間,何樂而不為?如果對我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也會以柔化剛地化解。

當然也有一部分男人故意裝作不懂我的婉拒,試圖對我動手動腳,對這種人我也絲毫不客氣,畢竟大庭廣衆,他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對我做什麽。

我越來越享受這樣的樂趣,它讓我對陌生人時刻保持着新鮮感和理智,我會試圖分析他們,然後去尋求答案,即便大多數時候的答案都模棱兩可。大家都是成年人,很會保守自己的秘密。

唯獨一個人,他不僅僅讓我感到好奇,甚至讓我打破自己的原則,主動去接近他。

那一天,他坐在我旁邊,點了一杯伏特加後便看着躁動的舞池。他那如同在搜索獵物一般的目光讓我十分好奇,他到底在找怎樣的獵物呢?他看着年紀很小,但眉眼中卻藏着野狼的獸性和狐貍的狡黠,還有一絲困頓。

一杯喝完,服務生給他續杯的時候,我用杯子碰了一下他的酒杯,問:“喝一杯?”

他似乎這才注意到我,這讓我倍感受挫。他揚起嘴角笑了笑,抓起酒杯碰了回來,喝完之後問我:“一個人?”

這三個字的意思太明顯了,太多男人把它當成搭讪的開場白,我早習以為常。

“現在你陪着我,怎麽算一個人呢?”我游刃有餘地回答他,然後對服務生說:“點一杯莫吉托給這位帥哥。”

他笑着說:“莫吉托可醉不倒我。”

我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說:“你醉倒了,那今晚就沒有故事了。”

他微微轉過腦袋看向我,我與他的臉近在咫尺,他的目光在我的嘴唇上掃過,然後輕輕抓着我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帶着酒氣說:“所以,你是想聽我的故事嗎?”

我将身子撤回來,看着他那俊俏的臉說:“希望你的故事不會太無聊。”

他哼笑一聲,說:“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音樂躁動,夜色朦胧,他的眼睛裏,閃爍着狩獵成功的光芒。

我這才知道,我掉入了他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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