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守護
第5章 守護
在新學校待了快一周的時間,鄧賞月已經習慣這裏的生活。很讓他感到幸運的是,新同學們在知道他不能使用異能後,不僅沒有孤立他,反倒更加照顧他了。只不過大多數都是比較傲嬌的性格,不會明着表現出來,都是偷偷地對他好。
不過,還是經常會想家。
山頂空氣稀薄,好在他從小就保持着鍛煉身體的習慣,能很快調節好呼吸,連爬十樓都不帶喘氣的。等大家都睡下了,他會跑到頂樓看星星,眺望家的方向,想念着爸媽。這個時候,他們估計才到家。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要擱平常,他們還得蹑手蹑腳地進門,生怕吵醒熟睡的孩子。
現在他們終于不用為他的擇校問題發愁,能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鄧賞月正想着馬上過節了,買些什麽寄回家比較好,肩膀處忽然降落一條柔軟的毯子。他回頭一看,嚴飓不知何時站在身後。
他的同桌兼舍友一臉還沒睡醒的樣子,眼睛睜不開,一身淺色的連體睡衣,拖鞋左右還穿反了。
“怎麽起來啦?”鄧賞月趕緊跳下欄杆,站到嚴飓身邊,把毯子裹到他身上,“你穿這麽少,別凍壞了。”
嚴飓抓着他的手,搖搖頭,說:“不冷,你蓋着。”
“謝謝啦。”鄧賞月拗不過嚴飓,只好接受這份關切,拍了拍舍友的後背,“看你困的,怎麽不去好好睡覺?”
嚴飓捂着嘴打了個哈欠,聲音不太清晰:“你不在屋裏,我害怕。”
“怕什麽呀,我就在這裏上學,能去哪裏?”
“我知道你走不了。”嚴飓一本正經地說,“但我怕一個人,怕黑。”
沒想到看起來這麽勇敢的男孩子會害怕孤單和黑暗,還這麽坦誠地交代,讓鄧賞月有點驚訝。
不過,仔細一想,相處幾天下來,他确實發現表面冷酷的同桌并沒看上去的那麽成熟。
比如他身上這件垂着個大兔耳朵的可愛睡衣,若非親眼所見,鄧賞月絕不會相信這是嚴飓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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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嚴飓在宿舍囤積的好幾大袋零食,其中一半都是水果糖,甜滋滋的。每天他到教室,抽屜裏就會掉出一堆五顏六色包裝精致的糖塊,不用想就知道,是身邊若無其事望向窗外的同學給的。
鄧賞月領着夢游狀态的嚴飓回了宿舍,捏着他的手借了點異能,召喚出一抹微弱光源,守在嚴飓枕邊。
“晚安。”
他給嚴飓蓋好被子,慢慢爬到上鋪,望着天花板繼續思考。
養生茶,纾解勞累的膏貼,還有新衣服……
想到幾樣不錯的禮物,他伸手去拿塗鴉本,在反面詳細寫下清單。
下鋪重新睡着了,室內很安靜,只有低低的呼吸聲,聽着很放松。鄧賞月打了個哈欠,回想起嚴飓剛才的可愛模樣,他忍俊不禁。翻到前面幾頁,憑着回憶在嚴飓的那一張畫紙上簡單補充了幾筆。
平時無論走到哪兒,他都會随身攜帶這個塗鴉本,每頁都畫了一位新認識的朋友。這是他的習慣,喜歡默默觀察別人,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好奇,想透過外表仔細描繪人的具體特征,記住每一個對他好的人。
在新學校,鄧賞月第一個成功畫好的人是性格最溫和的白粥。
這位同學人如其名,特別愛喝白粥,每天第一個起床去打飯,最後一個端着碗離開。他要喝至少三碗粥,不用配油條鹹菜,就能吃得很香。鄧賞月很佩服他,因為食堂的飯菜真的很寡淡,門衛先生就從來不喝粥,他都是自己帶一瓶魔鬼辣醬,抹在雞蛋餅或是饅頭上,恰好和饅頭相反,季明靈是為了活而吃的類型。
話題回到白粥。
白同學的異能只有一種,那就是漂浮,每當他懸空着冥想,可以瞬移到任何能想到的地方,但在這所不允許逃課的學校,這項能力受到了限制,他倒不覺得遺憾,特別佛系地品着粥,嘴角還挂着飯粒。
“沒關系,馬上課外實踐一到,看哥給你展示。”
“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出去?”鄧賞月一開口,全桌人立馬停了碗筷動作,七嘴八舌地說起話來,積極回答他的問題。
“咳咳。”刺猬輕輕嗓,衆人頓時收聲,讓她來講。
作為高三年級的人氣王,也是年級最大的學生,刺猬一向沉着冷靜,光是站在那兒什麽都不做,就讓人覺得她特別可靠。
刺猬喜歡紮高馬尾,有時候也會把頭發盤起來,或是編好幾個小辮子,因此散發的時候會炸成刺猬的形狀,看起來很兇,其實是心地很好又很酷的人,就是嘴巴很毒,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大致就是這些,記住了?”刺猬說完有關今天實踐課的安排,問道。
“啊,記住了。謝謝你。”鄧賞月移開視線。
剛才又光顧着看人家的臉,沒有仔細聽講,他很心虛地低下頭。
刺猬盯着他,故作嚴肅道:“又走神,在想怎麽畫我呢是不是?”
鄧賞月紅着臉,小聲地說抱歉。
嚴飓來遲了,沒有位置,就随意地站在鄧賞月旁邊的位置,撕開雞肉卷的包裝紙,對刺猬說:“不要欺負他。”
“喲,護駕來了,”刺猬給他讓位置,“來跟你家同桌挨着坐吧,別回頭又怪我沒眼力見,霸占你的人。”
大家都笑起來,豎着耳朵在線嗑糖。
“別話多。”酷哥沒她嘴毒,只能氣勢略低地吐出幾個字。
換成同桌在他身邊,鄧賞月輕松許多,和嚴飓貼着肩,閑聊起來。
“這個雞肉卷好吃嗎?”
“好吃,你要不要試一下?”嚴飓很自然地捧着手,把早飯送到他嘴邊。
鄧賞月湊過去嘗了一小口,雖然雞肉有點冷,但是醬料很甜,是他喜歡的口味。
“嗯,真不錯,明早我也要買這個。”
“嚴飓不是潔癖來着?”離他們稍微遠一點的人小聲問。
另一個人也捂着嘴嘀咕:“誰知道呢,看他最近反常得很,那麽護着鄧賞月,像對待親弟弟一樣。”
“不過,小鄧确實可愛,別說嚴飓,連刺猬都心軟。”
季明靈擰上辣椒醬瓶蓋,敲敲桌子:“趕緊吃飯,等會兒要是誰遲到,就別想出門了。”
桌邊的人一通風卷殘雲,學生們不再扯閑話,陸續端着飯盤去了水池邊。
終于到了鄧賞月最期待的外出環節,他戴好帽子背上包,和嚴飓站在大門口,等着季明靈來開啓門鎖。
“哇,季哥好帥!”一群人圍着門衛室門口起哄。
“閉嘴。”
換裝前,季明靈遭到了挑剔,學生們鬧着要他換一套衣服,他開始不答應,代價就是差點被吵到耳鳴。
抛棄了那身标配大爺裝,他別扭地拿出全黑戰鬥服,難得露出一雙筆直的長腿,唯一突兀的就是那雙露在外面的喜氣洋洋的大棉襪。
高三年級的孩子們見怪不怪,包容了季哥最後的倔強。
他們這兒和其他學校最大的不同就是課程安排,作為全市唯一一所不遵守統一教學制度規定的學校,學生沒有安排得滿滿當當的課表,自習時間占了大半,學習資源都是前幾屆留下的舊版本。獨有一門正兒八經能讓學生學到東西的課程,就是由季明靈負責的課外實踐課。
本來管理局是嚴格禁止學生私自出校的,尤其是地形特殊的第一中學,周圍暗勢力的濃度極高,不是一般人也來不了這所學校。季明靈出獄來到學校工作後,這條禁令便形同虛設。實踐課的審批通過得很快,季明靈心知肚明,上頭巴不得他犯點錯,好借此機會再關他個十年。
只不過,那群人又要失望了。
他從未讓學生置身于危險之中,孩子們也很聽他的話,教學過程總是順利又輕松的。每周他都有一次機會,帶着學生們大搖大擺地出門,順便在炫耀異能的時候,“不經意”地擊落頭頂的監視之眼。
第一次出行,季明靈就無意間找到了庇佑森林的入口,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夢到的奇遇。
他抓住機會,讓學生兩兩結伴,依次進去尋找有緣分的守護獸,自己則在外面等待。黃昏前,每個人都開開心心地抱着他們的新夥伴。
庇佑森林不會輕易展現在世人面前,季明靈還在上學的時候就在投影儀上了解過,越是有大量優秀高階守護獸聚集的地方,就越是罕見。當年好多人拼了老命逃課出去,想成為那個發現稀有靈獸栖息地的幸運兒,結果都沒成功,只能花高價去買市面上略差一級的守護獸。
季明靈一直覺得自己運氣差,沒想到能偶然撞大運,只可惜他不能與任何守護獸結成互相輔助的關系。
不過能幫到這群孩子,讓他們重拾自信,季明靈就已經很滿足了。
今天該給鄧賞月找守護獸了,他難得有些忐忑,一是怕不一定還能找到入口,二是不确定同樣體質特殊的鄧賞月能否得到高階守護獸的青睐。
比起季明靈,新同學則更緊張了。同學們都有守護獸,這次還特地陪他來一趟,要是他不能成功,豈不是太辜負大家的好意。
鄧賞月低頭走着路,白粥飄來飄去,向他展示着瞬移的能力,看他沒精打采的,索性帶着他跳到了高聳入雲的樹上,嚴飓在下面默默跟着,視線緊跟鄧賞月。
“你小心點,別摔着他。”
“放心吧你!”白粥玩得正開心,咻咻咻又飛到另一頭的石壁上,十分驕傲地轉頭問鄧賞月:“怎麽樣,是不是很刺激?”
“太刺激了……就是……我好像有點暈,抱歉呀。”鄧賞月從小沒經過什麽訓練,家裏人也不會在他面前使用異能,所以他還不是很能适應這種過于迅速的高空瞬移,吓得腿有點軟。
嚴飓趕緊念了咒令,讓白粥送人下來。
白粥看他确實不舒服,本來也打算趕緊收手,沒想到嚴飓這家夥急得很,還專門動用高消耗的異能來強制要求他行動。
鄧賞月穩穩地落了地,嚴飓扶住他的肩,瞪了白粥一眼。
“哥我錯了。”白粥及時認錯。
“一邊玩去。”
“收到!”白粥撤了。
嚴飓摸了摸鄧賞月的額頭,擔心地問:“沒事吧?”
“突然有點恐高了,不好意思啊,今天狀态不太好。”鄧賞月搖搖頭。
“不是你的錯。”嚴飓扶着他,一步步慢慢往前走。
季明靈一直沒找到入口,大家都在自由活動,也不急着趕路,鄧賞月和嚴飓走在最後,慢悠悠得像是飯後散步。
為了調節氣氛,鄧賞月開口找了個話題:“嚴飓,我還沒有看過你的守護獸哎。”
“真的要看嗎?怕吓到你。”
“我還沒那麽膽小好吧。”
“嗯,”嚴飓找了個木樁讓他坐下,擡手召喚出了他的守護獸,“就是它。”
鄧賞月湊近一看。
小巧玲珑的蜘蛛還在休息,嚴飓輕輕碰了碰它的細腿,等了半晌,蜘蛛才慢慢睜開了四只大眼睛,黑瑪瑙一樣亮閃閃的。
“哇,好可愛。”他小聲贊嘆。
嚴飓一愣:“可愛嗎?”
“對啊。”
“你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
“不可愛嗎?”鄧賞月反問。
“可能是因為每個人眼裏的它,樣子都不同吧,”嚴飓想了想,眼中浮現出淺淺的笑意,“書上說它叫捕夢網,任何人都無法看見它最真實的模樣,因為我們将目光投向它的時候都隔着一層網,受心裏想法的影響,所見實為心中所念。”
“這麽神奇啊。”鄧賞月伸出指尖,想碰碰它,又猶豫起來,看向人家的主人。
“可以的,摸摸吧。”嚴飓點點頭。
得到了允許,鄧賞月便小心翼翼地撓了撓蜘蛛透明色的腹部。
捕夢網眯起眼,像是很喜歡這樣的觸碰,爬到鄧賞月掌心轉了一圈。
“你看到的它是什麽顏色?”嚴飓看着他,在陽光下,鄧賞月淺藍色的頭發顯得溫暖很多,發旋晃動着金燦燦的光輝,像是暖冬季節擁抱着太陽影子的海面。
“是透明的,陽光都可以直接穿過它,現在看起來像琥珀一樣。”
只是短暫接觸了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鄧賞月就喜歡上了捕夢網。蜘蛛一點都不吓人,特別的溫順,而且真的能讀懂人的心思一般,知道鄧賞月有點冷,緩緩生起熱來替他捂熱手心。
跟主人一樣,看起來酷酷的,其實是溫柔又可愛的人。
鄧賞月偷笑着,心想,要是把嚴飓也縮小成這樣捧起來,随身帶着,肯定很有趣。
嚴飓突然咳嗽起來,收回了捕夢網。
“怎麽啦?喝水嗎。”鄧賞月拿出水杯,扭開瓶蓋遞給他。
“咳,嗓子有點幹。”嚴飓紅着臉喝了一大口。
鄧賞月其實還沒看夠,但畢竟那是人家的守護獸,也不好太任性。他問嚴飓:“那你看到的捕夢網是什麽樣子?”
嚴飓撓撓鼻尖,悶聲道:“赤紅色的大蜘蛛,受了很多傷。”
“你不會以前經常打架吧?”
“沒有……就,偶爾。”
鄧賞月終于理解嚴飓剛剛為什麽會猶豫不決了,原來只有他看到的捕夢網是安靜乖巧的類型,而嚴飓根據自己以往的經歷和別人的看法,習慣了認為他所擁有的守護獸極具殺傷力。
從個人角度,最直觀的看法,嚴飓眼裏的捕夢網受過傷,外表很有氣勢。那麽他以前,是不是也經歷過很多。
他默默想着,沒有說話,嚴飓看鄧賞月沉默了,急忙補充:“我已經很久沒有打過人了,以前是因為不懂事才……”
鄧賞月握住他的手,明朗地笑着說:“不用擔心啦,我知道你是特別特別好的人。而且,不管你過去是什麽樣,我都想和現在的你做最好的朋友。”
嚴飓用力吸了口氣,剛想回握住他的手,就聽見一陣腳步聲,緊跟着刺猬不悅的嗓音。
“幹嘛呢都等你倆半天了,談戀愛先放放,季哥在入口處都快要發飙了!”
鄧賞月和嚴飓光速分開,側着身很刻意地避開對方。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刺猬幹巴巴地說道。
白粥從樹洞裏鑽出來打了個哈欠。“就是啊,你太沒眼力見了,我正聽到關鍵部分。”
鄧賞月瘋狂搖手否認:“不是……”
剛想狡辯,眼前就閃現出一個撲閃着翅膀的東西。
他定睛一看,發現是只兔子。
兔子撲閃着翅膀,恭恭敬敬地對着他和嚴飓鞠了一躬。
“哎?”這是什麽陣仗。
“不好,季哥的傳聲獸來了!”白粥抱頭鼠竄。
“季哥不是沒有守護獸嗎?”鄧賞月沒來得及問完,腦門上就挨了結結實實的一記敲打。
還好他頭鐵,沒覺得多疼。
嚴飓直接被打得縮進地裏三厘米。
鄧賞月費了牛勁才把他給拖出來,嚴飓腦袋上頂着和他一樣的同款大包,一臉已經習慣了的神情。
他問:“不痛嗎?”
“痛。”嚴飓面無表情地答。
可怎麽一點都看不出來啊?鄧賞月說不出口。
刺猬抱着雙臂,替他解惑:“人家要維持高冷人設嘛。”
“還不趕緊走,再晚一會兒估計季明靈要把整片森林都給燒了。”嚴飓咬牙切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