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睡前故事

第23章 睡前故事

“今年競争激烈,外面也不太平,我考慮了一下……”說到這裏,季明靈刻意停頓了下來。

審視着一張張緊張的臉,等賣夠關子,他才展開那張早就簽好字的報名表。

“既然這麽有挑戰性,那我們一定要拿下第一名。”

底下頓時歡呼一片:“謝謝季哥,我們一定全力以赴!”

大賽将在七中贊助建設的公共體育館舉辦。不用季明靈提醒,大家已經進入靜默空間找到賽程通道,研究了起來。

緊張有序的集訓開始,學生代表刺猬負責常規鍛練。課後,白粥帶着還不太熟練操控異能的同學一起查漏補缺。

嚴飓剛開始沒收到任何任命,因為季明靈覺得他更适合制定計劃,打算讓小孩跟着自己,研究戰術。然而這孩子沒等他喊,主動制定出幾個詳細方案,其中就包括如何幫助鄧賞月突破異能限制。

別看他平時不愛說話,心思卻細膩,慮事周到,還很重視友情。

兩個孩子認識不久,卻已成為彼此最好的朋友,每天形影不離,一起吃飯,一起鍛煉,紅着臉聽其他同學揶揄,卻依然堅持穿同款睡衣。

幾天努力下來,大家都漸入佳境。小鄧同學每天都興奮地找他彙報:“季老師!我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真的!或許用不了多久,我也可以使用異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怕大家失望,才故意報喜不報憂。季明靈只能拍拍他的頭,鼓勵他再接再厲。

很快就到了大賽前一天,季明靈早早鎖門,準備洗洗睡覺,結果一推門就看到一堆齊刷刷的小苗。

他端着水盆,問:“都杵這兒幹嘛?”

“季哥,我們睡不着。”衆人異口同聲道。

“來,兒子,你不是說自己見多識廣,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嗎?給哥哥姐姐們說一段。”季明靈把剛要睡覺的人從床上拎起來,丢到了人群中央。

Advertisement

現在他越發得心應手,每次不想應付學生,就讓圍巾代勞表演節目。這種做派,活像逢年過節推孩子到親戚朋友跟前賣弄的家長。

經過暴風成長,面對他的殘酷剝削,圍巾仿佛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對他言聽計從。

“想聽什麽啊?趕緊的,我困着呢。”他不喜歡擡頭看別人,所以找了個高腳凳來,俯視着衆人毫不露怯。

剛開始,季明靈真的很怕過分嚣張的圍巾會被打出去。

然而事實證明他的擔心又多餘了,最後一屆的學生像是一夜之間渡過了叛逆期,成長不少,尤其在包容心這方面。

他們既沒有整蠱季圍巾,也沒有排擠他,甚至主動黏着人家,投喂各種營養食品。就像親哥親姐那樣,真心實意地照顧這個發育不良的孩子。

只是他們越熱情,圍巾就越惱。

要知道身高可是他最大雷區,加上性格原因,他只喜歡和季明靈在一起,對其他人都不屑一顧,實在是雙标到極致。

季明靈不希望他總是跟着自己,倒不是煩,只是覺得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和同齡人多相處。

所以又當爹又當媽的門衛先生總是找着機會,就讓季圍巾和其他人多多接觸,免得以後和自己一樣,那麽孤僻不近人情,落得個不好的下場。

萬幸的是,圍巾肯聽他的話。

男孩雖然心裏不情願,還是乖乖地幫他哄學生。

“給你們講個駱駝穿針眼的故事吧,有人聽說過嗎?”

只有鄧賞月舉手:“我在家看過,《聖經》裏的。”

這個異能時代,每個人都努力研究着未來,難得有人對歷史和文藝産生興趣。

季圍巾贊許地點點頭,說:“不錯,挺博學啊。”身後一聲輕響,他一個激靈,看了看,确認季明靈沒來,才繼續翹着二郎腿,裝孩子王。

他晃晃食指,一副卷軸在夜風中展開,考慮到每個人視角不同,全景圖随時變換,确保學生們可以身臨其境地感受這個故事。

淺色微光閃耀着,嚴飓偷偷看了一眼身邊正張大嘴驚嘆的人,鄧賞月的瞳孔亮晶晶的,像海藍色的寶石,很美。

“某些人,專心看眼前的東西啊,別亂瞄。”季圍巾清了清嗓。

被小屁孩抓了包,嚴飓有些羞惱,回盯過去,用眼神和圍巾對話:“我偏要看他,怎麽着?”

季圍巾沖他做個鬼臉。

“在做什麽?”季明靈收拾好裏屋,打算出去看一眼,隔老遠就瞧見兩個幼稚的人在互瞪。

季圍巾一秒切換柔弱狀态,拽着他的衣角說:“哥哥,我正在這兒講故事呢,其他同學都願意認真聽,只有嚴飓不配合。可能是我做得不夠好吧,人家覺得無聊。”

茶香四溢,嚴飓默默品着,不語。

這種情況明顯偏哪一方都不好,季明靈不想失了公正,只能面上冷淡地說:“嚴飓才不是那個意思,你別瞎告狀。”一邊卻伸手,小幅度地拍了拍季圍巾的後背,給小祖宗順毛。

“乖,你講你的,別理他。”等嚴飓沒看向這邊,他才跟季圍巾補了一句。

圍巾很受用地眯起眼。

“就知道哥哥偏愛我。”

季明靈:“……”他不是,他沒有。

另一邊,提前看完動态圖像的同學提出疑問:“這到底什麽意思?大財主在天堂門外,上帝不讓他進去,地上又有只駱駝被卡在縫衣針裏?”

圍巾正忙着欣賞他家哥哥的美貌,被打斷後心不在焉地解釋:“就是說人太貪婪,死了還想帶着積蓄是不可能進天堂的。”

同學聽得雲裏霧裏。

還好有愛讀書的鄧賞月可以提供更全面的解答:

“駱駝穿針眼,一說針眼其實是古時候一種嵌在大城門裏的諵楓小門,到了夜間,看守城門的人只開一個小小的針眼門,外面的人要彎着腰才能進去,而像駱駝這樣馱着許多貨物的大體型動物就很難通過,要等到白天光線好的時候,經過檢查,才允許通行;另外一種呢,說駱駝是誤譯,真正要穿過針眼的其實是一條粗繩,只有剪掉外圍不合适的絲,才能順利穿針。

不管哪個解釋,這個聖經故事大概就是想勸導人們不可有過多雜念,若是想做成一件事,就必須心無旁骛,并善于變通。”

圍巾摸了摸薛定谔的胡須:“很好,看來你是個思想很有深度的孩子。”

“我喊你出來幹什麽的?怎麽讓人家替你講了半天,自己就在這裝蒜。”季明靈語氣不悅。

“鄧同學這麽厲害,當然要多給他一些展示機會。”圍巾毫不心虛,繼續抱着他的胳膊。

季明靈扯開他的手,雙臂交疊放在胸前,說:“行了,故事聽完了,回去睡覺。”

“不夠!再講一個!”

“哥以前有沒有參加過大賽?跟我們分享下經歷呗。”

見季明靈心情不錯,學生們便開始起哄。

就不該縱容他們,又來勁了。季明靈無奈地換了換單腿站立的重心,圍巾見狀趕緊讓位,及時殷勤獻:“哥哥辛苦了,坐一會兒。”

對着衆人期待的目光,他只好開口:“就說一小段,聽完趕緊滾。”

“好!”

答應了要講故事卻不知該說什麽。

每當他回憶,大腦總是空白,仿佛活在機器人的身體裏,抽取記憶完全是被動的。那些發生在過去的事件,缺失了感性色彩,不會活潑跳動。

只有一潭死水。

麻木地輸入十年前的時間,交差一般,查找自己的記憶。

“我們當年,還沒有精英大賽這麽高級的名稱,各個學校都是內部競争,從高一剛入學開始,每個月都會舉辦一次競賽,篩選出能力優秀的學生,塞進重點培養的行列,然後再淘汰掉那些跟不上進度的。經過層層嚴選,表現最好的那個人可以得到學校推薦,提前進管理局。”

有人問:“好像程序和現在也差不多?”

季明靈:“是,但試煉難度高,學生間争鬥也更激烈。學校絕不會保護弱者,就算哪個人在對戰中受了傷,也不會得到任何關心,他們只表揚勝者,不管那個人是怎麽贏的。”

“太殘酷了吧。”

過去不止第一中學,其他學校為了挑選出可塑之才,也采取同樣辦法,默許學生互相厮殺。

直到管理局介入,才取消了學校私自舉辦的權利。精英大賽格外強調公平性,如果用非正當手段傷害他人,會被當場永久性取消比賽資格。

“其實和你們說也沒什麽意思了,畢竟都是過去式,随便聽聽就好。今年賽制沒什麽變化,你們之前有經驗,占優勢,所以盡全力就好,別太緊張。”

“那季哥當年是第一名嗎?有沒有遇到什麽難纏的對手?”

“你傻,季哥這麽牛肯定是無敵的!”

季明靈澀聲說:“拿過第一,但不算數。”

“為什麽?”

“因為……那是別人讓給我的。”他忍着心裏的鈍痛,喃喃道。

圍巾神色一變,見倒黴學生們還想追問,立馬起身轟他們走:“說好只聽一小段的,趕緊去宿舍睡覺!別打擾我哥休息。”

季明靈擡頭,星空一直如此璀璨嗎?

看着看着,有一霎的晃神。

剛才被那麽多人圍着,年輕人的眼裏總有光跟星辰較勁,比誰更亮。讓他産生錯覺,現在不像是黑夜。

其實本不該孤獨,畢竟有這麽多人陪着他。

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

他們離開後,世界恢複安靜,光芒也收斂散去。

季明靈跟在圍巾身後,走回他的門衛室。看着男孩的背影,他忍不住說:“他以前也喜歡這樣,讓我走後面。”

圍巾僵住,很少見地沒有接話。

困意湧來,感覺自己像是喝醉,很慢地挪着步。

“我剛入學那年總是輸,最後一次月考全校學生随機分配兩兩對決,我打不過高年級的,差點死了,是他救我出來,還順路捉了只詭隼。”

季明靈笑着撿起一塊空缺已久的記憶拼圖,想起來了,那是件有趣的事,可惜剛才沒能分享給孩子們。

“他跟我說,試了好久都沒馴服那只詭隼,偏偏在遇到我之後成功。他很會騙人,我明知道這是花言巧語,可還是很開心。”

“當時撞上詭隼,我走得急差點被傷到。從那以後他就不讓我走太快,每次去什麽地方,都是他先過去,确認沒危險了,才叫我跟上。”

可是他一點都不想這樣,只能看着郭清祈走在前面,一不留神,就失去了。

郭清祈離開之後,他嘴上說不想,心裏卻總會記起那些習慣,經年累月,就帶上了他的影子。

“怎麽會變成這樣。”

“地上涼,起來。”圍巾跪在他面前,扶起他。

“做了這麽多沒意義的事,是不是期待我會感謝他,在這十年無時無刻拜佛燒高香為他祈福?太可笑了郭清祈,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要詛咒你無法踏入輪回,每天都擔驚受怕地活着……”

“好了,季明靈。”男孩蹲下來,捂住他的眼,想将人橫抱起來,卻沒那個力氣,很困難地拖着季明靈進了門。

“不要死,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季明靈意識不清,還在低聲請求着。

男孩熄了燈,關好門窗,阻斷外界的一切探視,才将人慢慢放倒在床上。

一瞬間,他變成了另一幅樣貌。

此刻的季圍巾,看起來很像鄧賞月,眼角有顆淚痣。

如果季明靈醒來,一定會認出這是誰回來了。

“我保證,這次絕對不會離開你。”

他撩開季明靈的額發,格外珍重地印下一個吻。

季明靈皺眉說夢話:“騙人。”

男孩輕笑一聲,褪去火的僞裝,冰蟬絲般順滑的藍發披散下來。他貪心地看着季明靈的睡顏,努力壓抑心跳聲。

“睡着了?”

他謹慎地對着朝思暮想的人靠近,試探着親了下季明靈的唇。

果然和夢裏一樣,軟軟的。

他心滿意足地笑起來,抱着睡熟毫無防備的季明靈,輕輕咬耳朵:“晚安,親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