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坦白

第39章 坦白

最近很容易昏睡過去。

其實還有很多要做的事,可就是醒不過來,接連不斷地做着噩夢。

季明靈想起自己的父母。

他們也是模糊的面容,映照在稀少的記憶碎片上,看着他的視線不甚清晰。作為救援隊的秘密成員,身份特殊,父母一經入隊就失去了回家的機會。

他們奔赴一線,同暗勢力作鬥争,最終也光榮犧牲在了崗位上。

“倒黴催的那麽沒用,還逞能去危險的地方,連累媳婦、抛棄孩子不說,現在把爛攤子全丢給我收拾。”爺爺總是面色鐵青,惡狠狠地将相框倒扣,不承認自己有過這麽一個沒本事的兒子。

每到傍晚,他都會坐在桌邊喝悶酒,将他對短命兒子的怨恨,發洩到季明靈身上。

“看什麽看,我哪裏說錯了嗎?你那個爸爸就是個廢物!什麽都做不好!”

“不許你說爸爸壞話!”季明靈小時候特別不能理解爺爺,明明他也很在意爸爸,有時候甚至會躲起來哭,為什麽總要罵得那麽難聽。

爸爸都去世了,還要被這樣責怪,肯定會很難過。

爺爺曾拒絕将季明靈送到專業的異能培訓學校,還拖他去過醫院,抽離他身上那些象征厄運的異能。

在漫長的對抗中,季明靈和他越發疏遠。

知道家人的愛是無法抹去的存在,就和他骨子裏生長着的逆反因素一樣。

他們別扭地相處着,直到季明靈去第一中學寄宿念書,争吵才停歇。每個月有幾天可以申請回家,可是他一次都沒有回去看望過老人家,爺爺也從不給他寄東西。

郭清祈時常唠叨他,說他不夠孝順,還擅作主張買了慰問品,送到季明靈家裏,卻被無情地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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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說了不要你多管閑事,我爺爺最讨厭異能者。”得知此事後,季明靈又生氣又生疼,可還是做不到溫柔安慰他,只是冷着臉,扔給郭清祈一個創口貼。

郭清祈委屈地坐着,說:“一定是因為我不夠禮貌,老人家才不待見我。”

“不,也可能是單純因為你的長相不合他意。”

“……對着我這張帥臉,你也能說這種瞎話?”郭清祈不服氣,抓着線往自己這邊一扯,“我是不是太久沒教訓你了,過來。”

季明靈抿着嘴,被他拉到跟前。郭清祈閉上了眼。

他撕開創口貼,用力拍了拍郭清祈的額頭。

“嘶,你輕點,想讓我毀容嗎?”郭清祈捉着他的手腕,不悅道。

在讨厭鬼的陪伴下,第一學期很快就踏入了尾聲。

不知不覺,桌上的書都翻了個遍,他幾乎快要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位親人。

還來不及改變自己性格裏不好的方面,爺爺就離開了。

季明靈追悔莫及。暗淡的夜,擡頭只能看到三顆遙遠的星星。

你們是不是也對我很失望。

還是會時常想象,如果世界上從未有過【異能】這一概念,大家都是平等的。那麽,他每天都可以安睡,早上故意賴床,等爺爺進來揪他起來吃早飯。

騎車去學校,一步步踏實地上樓,聽課,完成作業,偶爾和郭清祈翹課出去玩。

過着再平凡不過的日子,不用擔驚受怕,害怕某個拐角會突然出現厄運,奪走他最在意的人。

如果這一切都是夢就好了。

他蜷縮起來,畫面變回了單調的黑白色。

“季哥?”

他聽見門外有人敲門,意識逐漸清醒,身體還沒有跟上。

裹在身上的圍巾像是壓根兒沒睡,很快動了起來,拖床棉被過來,替他蓋好,滑下去扭開了門。

外面有人輕聲地說了幾句,門又重新關上,圍巾如小蛇一樣滑了回來,貼着他的額頭。

季明靈抱住他,慢慢睜開眼,問:“怎麽了?”

“管理局派人來了,不用管。”

怎麽能不管。季明靈清醒了,坐起身。定音遞來茶杯和衣服,他很快穿戴好,走出去看又是何方神聖被派遣下來了。

儲文仁不知道等了多久,倒是很有耐心,在欄杆外站得筆直,正和身邊的美人,應該是他的對象,饒有興味地聊着。年輕的男人身材修長、眉眼如畫,比照片還好看。

盡管如此,季明靈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沒心思去欣賞別人的菜,垮着臉開了門。

“學弟,晚上好啊!”

“有什麽事,說。”

“別這麽着急呀,不打算先請我們吃個飯嗎?”

“夥食一般,不方便待客。”

“沒關系,我們不挑食,是吧親愛的?”

小美人點了點頭,儲文仁便摟着他的肩,大搖大擺地往操場走。

圍巾很想飛過去抽打這個嚣張的家夥,被季明靈輕輕拽住了。

“別理他。”

睡過了飯點,學生估計都餓了。

食堂裏吵鬧一片,原來孩子們早就開始準備晚餐,正忙得熱火朝天。

其實,很多異能者都傾向于注射方便快捷的營養劑,以往那種圍在一起聚餐的習慣早就淡出了人們的選擇範圍。

“我來吧。”季明靈摘掉學生頭上的菜葉,笑着說。

“今天我們掌勺,季哥坐那邊休息一下!”孩子們推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看起來他們真的樂在其中。也是,不用任何異能,而是一步步摸索,盡管會因為不太熟練而犯錯,但卻是自己親手完成的,格外有成就感。

而且,還能和同伴一起擁有美好又真實記憶,非常幸福。

他們配合默契,不多時,長桌上就擺上了豐盛的晚餐,擺盤精致,有按份裝好的成品,也有自助烤肉,絕不比外面差。

季明靈給沒來的鄧賞月和嚴飓打包了兩份,讓定音送去宿舍。

儲文仁已經大口吃了起來,感嘆連連:“你們學校的孩子動手能力是真不錯!”

小美人文雅地夾着菜,和身邊的人形成了鮮明對比。見儲文仁享受着美食不亦樂乎,他輕聲提醒道:“文仁,別忘記你的任務。”

“噢!對了,差點忘記,大家靜一下,我有個好消息要宣布!”

儲文仁翻着包,飛出數十根金燦燦的龍牙,嵌在了每位學生的衣服上。

圍巾敏捷地躲避着,抗拒那個東西釘到自己身上。

季明靈把圍巾塞進自己懷裏,徽章果然有些畏懼,默默立在了桌上。

“本屆異能精英大賽圓滿結束!第一中學在集體對戰中表現優異,全部勝出,特此頒發獎狀,望再接再厲!”儲文仁精神飽滿,以開幕式的領導發言口吻,激情致辭。

季明靈:“……”

管理局真是有閑情雅致,外面都亂成一鍋粥了,他們居然還有心思公布結果。

只是,他們當時走得那麽倉促,在比賽時也沒有發揮得很好,是怎麽贏的?

像是看出了他的困惑,儲文仁又拿出一塊電子屏,遞給了他。

“這是詳細說明。”

季明靈一一看去,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賽事記錄,他們一中的學生進入通道後,開場都是地獄級難度,只有嚴飓那組從頭到尾都挺坎坷,每個隊員都着實吃了苦。只有中途遇到海洋生物的時候,比較幸運。

孩子們保護動物的無心之舉,竟成了加分項。

還有圍巾從海獅那裏得到的橡膠球,就是考核的關鍵——信物。

“真有你的。”季明靈都忍不住誇獎。

圍巾十分得意,在他肩上跳着舞。

“有人私自攜帶亡魂獸殘體入場的事,怎麽解決的?”季明靈問。

儲文仁沒為管理局遮掩醜聞,大大方方地告訴了他:“甄谛已經被控制了起來,衛星也在接受治療,造孽啊。他們的家長為了晉升,龍争虎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對方擠下去。衛星的父親唆使孩子去甄谛家找證據,檢舉了對手在家藏匿亡魂獸的事情。孩子之間的情誼也被打碎,學着大人的手段,互相傷害。”

季明靈蹙眉:“不對,衛星應該沒有出賣甄谛,我在測寫的時候……”

“就是他,”儲文仁搖頭,打斷了他的話,“除了他,沒有人撞見過甄谛用骨血飼養【夢魇】。”

季明靈沉默了,總覺得故事從哪裏出了問題。

“在父親被關入地牢後,甄谛沒有坐以待斃,反而開始暗中調查衛星父親虐待妻子的事情。”

“……是真的?”季明靈後背一涼。

“嗯。”談及此事,儲文仁也壓低了聲音,看了看四周。

很多學生吃完就離開,去看望嚴飓了,所以季明靈才可以同儲文仁聊這些事。

“衛家自以為再無對手,便松懈下來,步了甄家的後塵,做起曾經不齒的事,讓兒子飼養【夢魇】。可是衛星沒有那個資質,他父親就動了歪腦筋,犧牲妻子,去換取孩子未來的光明。畢竟這個世界,異能并不是完美無缺的,想要得到,就必須放棄。”

那個男人絕對不是第一次下手,實驗室的建造維修需要長年累月的努力,嚴飓生母受了多少折磨,季明靈不敢想象。

儲文仁終究是個看得清的局外人,很快就能從事件中剝離出來,輕松地喝着湯,不去陪季明靈一同沉溺在悲痛之中。

“主評委還說,‘第一中學全體學生都有機會進入我司入職,請于三日內盡快回複。’學弟你晚上再代我轉達一下。”

“知道了,謝謝你特地過來一趟。”

“不客氣哦,也是我家親愛的說想來透透氣,我才特地申請了這個機會。”沒說幾句,儲文仁又黏到了人家身上。

小美人全程給儲文仁煎肉,自己都沒吃幾口。

圍巾不需要吃飯,也殷勤地幫季明靈找美食。

季明靈發現,圍巾像是在跟儲文仁的男友較勁,儲文仁碗裏每多一片培根,季明靈也會獲得一塊鮮美多汁的五花肉,還是包好了生菜的的那種。

“好啦,我吃飽了。”季明靈覺得肚子很撐,制止了圍巾。

“不,你還能吃。”

“……”

儲文仁捏着下巴,看戲似的。

“你這條圍巾都能說話了!成長速度很快嘛,上次見面就覺得非同尋常。”

“這難道就是季先生的守護獸嗎?”美人難得停了筷子,頗感興趣地看向季明靈這邊。他的聲音很輕柔,音量不高,卻剛剛好能讓人聽清楚,像一團綿軟的雲朵。

“不是。”

儲文仁幫季明靈解釋道:“我這位學弟可不一般,二十多年了從來沒要過守護獸的協助,可厲害了。”

“他和郭清祈比,誰更強?”美人單純地笑着,問儲文仁。

“……”

氣氛一度非常尴尬。

季明靈扶額,為什麽看起來這麽年輕的人,都知道郭清祈的存在,還正好把自己和他放一起比較。

儲文仁笑着打圓場:“都厲害,他們倆不分上下的。”

圍巾搶話:“當然是我哥厲害,郭清祈算什麽。”

季明靈拖開凳子站了起來,說:“天色不早了,我送二位回去吧。”

“好好好。”儲文仁趕緊拉着小美人要走。

夜深了,燈籠魚在空氣裏輕盈地游動,點亮了昏暗的門口。

“多謝款待,下次有空我能不能還來這吃飯。”

“給錢就行。”季明靈簡單地說,揮了揮手。

“再見!”

季明靈忙着封印大門,沒有再看他們。

他沒有注意到,在光芒逐漸淡去後,小美人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這邊一眼。

圍巾握緊了滲血的龍牙,默不作聲地将季明靈的臉擋住。

“你回屋歇着,不用陪我。”季明靈以為圍巾是怕自己冷,才變成面罩幫他擋風。

“沒事。”

“那我們去看看嚴飓吧。”

“好。”

沒走幾步,身上就一輕,季明靈疑惑地轉頭,發現有個身影站在身邊。

“你能變回來了?”

“季明靈,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男孩叫他的名字,聲音更加成熟有力。

“嗯,你說。”雖然早有預料,季明靈還是屏住呼吸,緊張得手心出汗。

這個瞬間,宿命般的言外之意如同潮水,澆灌着那些早就埋在心底的疑慮,生根發芽。

那麽多次熟悉的預感,是否會在今夜得到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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