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事如煙

跟在一起行了好多日，那只鬼才說自己叫韓芷蘭。

岸有白芷，澗有幽蘭，一聽這名字，腦子裏浮現的是一個白衣翩翩，面容清秀，高風亮節，擁有秀麗的五指可以将高山流水彈奏的動聽的公子，不應該是這樣一只衣服都發了黴的野鬼。

真糟蹋了好名字。

“和尚！和尚！你這饅頭也忒難吃！中間還有一個大疙瘩！”那只鬼又在叫喚了。

“不好吃你自行去化緣！”

跟這鬼相處久了，他自己說話都沒了分寸。想他和尚一生讀過上品的佛經，教人怎麽清心寡欲，為做聖人，可是遇見了這只鬼，統統要敗下陣來。

好的東西好沉澱十年，坐穿了凳子的那樣去熬，不好的東西上道倒是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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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不知道怎麽樣，做鬼倒是極其的清閑。

和尚尚要雲游四海伏鬼抓妖，那只鬼只是跟着他喂饅頭給自己吃。

但是就算是這樣，也會有無聊的時候。比如說今天，和尚剛剛收了一只野鬼。

那只野鬼是不願走的，張開血盆大口，手上的指甲長的能把和尚掐死。

當然如果他有這個機會的話。

和尚輕而易舉的收了那只鬼，他已經有了些道行，不像韓芷蘭，他是能殺人的，所以不能留在凡間為禍，要送到別處去度化。

可是他不願走啊，法力贏不了，就大喊大叫:“我不能走啊，我有心願未了！”

和尚從不會理會這些貪戀俗塵的鬼，他面不改色:“每只鬼在人世間都有牽絆。”

可是生死輪回是這個世界絕對不允許颠覆的規則。

韓芷蘭卻狠狠地觸動了。

每只鬼在人世間都有牽絆，那我的牽絆是什麽呢？

他是一只奇怪的鬼，有奇怪的性格，還有奇怪的腦子——自從他死後，除了自己叫韓芷蘭，他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自己的過去，無論是好是壞，他都很想知道。

于是從比以後，除了每天纏着這只和尚買饅頭，還多了一件事，清晨起來嬉皮笑臉:“和尚，你幫我看看我的過去呗！”

那玉面和尚緊閉雙眼，念着經文，心裏有他看不見的遠方。

其實很少去看別人的生平的。但是今日不知怎麽的，就翻開來了。看完之後他心道果然猜的沒錯，那只鬼就不是好東西，黃紙頁上都是罪惡的痕跡。他閉上眼，恨恨地發出了聲音。

良久之後才聽出那是一聲嘆息。

嘆息，哀婉多餘悲憤。為什麽哀婉呢？和尚自己也不知道。

收過很多鬼，也曾無意間看過別人的生平。有國破山河在的凄婉，有人在妻子散的悲痛，更有生不相逢恨嫁時的遺憾，真有悲慘的，早該看過了才是。他靜如止水的心，不該被激起微瀾的。

但是，他只是恨。

一只鬼，跟你跟久了，動了恻隐，所以自然不能跟別人同等而論。

而且，他什麽都不知道了，不知者無罪，他不是他以前的那個他。

韓芷蘭跟在他後面，在大樹腳下的枯枝裏摘下一頓小小的花。

因為經常走在黑暗裏，看到的花也很少。畢竟是那麽美好的東西，當然是只向着陽的。這樣的一朵花，承包了他所有的笑意。

他的笑容，就像那朵花一樣，星星點點的綻放，剎那間一束七色光照進心裏。

和煦的微風撩起幾縷亂發，冰冷僵硬的臉突然有了生機，蒼白皮層下的血液都像奔騰的小溪一樣流動着。

微風吹開樹林的陰翳，斑駁的陽光再也遮不住，照向那只鬼。

和尚突然很慌張，他扔下了方包，以極速之勢跑到了那只鬼面前。

他揚起袖子，陽光打在上面，溫暖的陽光把海青照的也很明媚。

韓芷蘭臉上的笑還未收住。

那和尚怔怔的看着，那笑容，值得他用一生去守護。

那只鬼的花掉在地上，方知自己又逃過了一劫，他是不能見光的。他悻悻的擡頭，“你最近，經常回頭看呢。”

看着看着，就習慣了，最怕有一天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