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和加力battle的時間被舞房的老師們愉快地定在明天下午一點半。
還有一天多的時間，凱尚老師對霍群說讓他利用這多出來的時間提前準備一下，練練freestyle，找找競技的感覺，即使真輸給加力，也別輸地太丢他陳凱尚的人。
霍群看着凱尚老師但笑不語。
激将法嗎？！霍群可不吃這一套。
凱尚老師自讨了個沒趣，哈哈假笑兩聲走開了。
但提前準備什麽呢？霍群也不太清楚，雖然凱尚老師在日常教學的過程中偶爾也會抽查他的freestyle，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下場和他battle上一會兒，但那都是娛樂性的，既不緊張也不刺激，霍群可以應付自如，但把這狀态真正拿到比賽臺面上去，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雖然他也會在和凱尚老師開玩笑的時候說“拿個冠軍回來”，但那更像是一種口嗨，就像他經常會對自己說“我一定能追到譚梁”一樣，屬于做夢的階段，夢境究竟能不能映照進現實，真的很難說。
現實總是瞬息萬變的，饒是準備的再充分，它也不會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前行，不然也就不會有“計劃趕不上變化”的說法了。
霍群嘆了口氣，在凱尚老師拉開房間的門即将走出房間的那一刻問他，“老師，加力知道要和我battle的事了嗎？”
他最近總是在嘆氣，僅高考結束後嘆氣的次數都快趕上他高中三年嘆氣的總次數了，哎，難道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嗎？霍群反思。
凱尚老師頓住腳步，看了一眼腕表後回答霍群說，“應該知道了吧，我給梨子老師發了信息過去，梨子老師說她去找加力談，現在距離我發消息給梨子老師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加力就算再難溝通，這個時間也應該夠了。”
霍群朝凱尚老師比了個OK的手勢，凱尚老師對他揮了兩下手，這次真的拉開門走了。
剛剛凱尚老師提到的梨子老師，她不是加力的breaking老師。
女孩子練breaking的很少很少，可謂鳳毛麟角，因此來當老師教學breaking更是罕見，梨子老師教學的舞種是locking。
而教加力breaking的是另外一個老師，叫德木，不到一米八的個子，但爆發力能沖到兩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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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加力患有自閉症的原因，他和大多數人是存在溝通障礙的，在這個他非常喜歡的舞房裏也不例外，唯獨和梨子老師十分親近，截止到目前為止梨子老師也是整個舞房裏唯一一個能和加力無障礙交流的人，因此但凡有事情需要和加力溝通的，梨子老師就會被拉來充當一下翻譯，很多時候就連德木老師都需要梨子老師的幫助。
今天的課已經上完，霍群按照凱尚老師的要求，一個人在房間裏，拿出手機找了個歌單點開随機播放，集中精神練了好一會兒freestyle，直練到精疲力竭大汗漓淋才停下，之後便收拾收拾東西離開了房間。
但霍群并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拐到了加力練舞的房間去找加力，他想先試着和加力聊一聊，聽聽加力對于這次街舞賽事的想法。
當然在去找加力前，霍群也是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的，他怕他和其他人一樣，沒辦法走進加力的世界，不能和他建立溝通鏈接。
顯然，霍群低估了自閉症孩子的交流能力，或者說，低估了他在陌生人眼中的親和力。
霍群進去加力練舞用的那間房子的時候，加力正在做托馬斯回旋，雙腿雙臂在空中攤開成X型不停地轉，手臂力量盡顯，動作幹淨利落，又連貫又好看。
這個動作霍群也會做，但他自認為他做的沒有加力好看。
為了避免因自己的突然出現幹擾到加力的練習過程而導致加力受傷，霍群進去後就靠後門站着了，沒敢發出聲響。
加力練習街舞的時候會通過前面的那面落地大鏡子觀察自己的動作細節，因此霍群出現在後門沒多長時間他就看到霍群了，但他自己的動作還沒練完，就沒停下，直到練夠一分半鐘才停下來，之後就站在原地局促不安地看着霍群，可能也在思考霍群為什麽來找他吧。
霍群朝加力招了招手，笑着喊他，“加力。”
加力遲疑了一下，之後重重地點了兩下頭，回答了一個“嗯”字。
有回應就好辦了，霍群一時間還挺開心，因為凱尚老師說加力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說話，舞房裏的老師一共有十三個，和加力聊天時，能得到回應的也只有三個，當時凱尚老師還頗為遺憾地說，“可惜啊，那三個裏頭沒有我。”
凱尚老師有一張圓圓的不顯年齡的娃娃臉，長相是偏親和派的，就這都不能得到加力的另眼相看，而霍群的臉棱角分明，乍一看又有點偏淩厲的感覺，所以霍群之前還蠻緊張來着，怕加力不願意理他。
但現在好了，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為了消除加力的緊張，霍群盡量讓自己笑地像狼外婆般如沐春風，以至于從後門走到加力身邊，這短短的一段距離，他的臉都快笑酸了。
先在心裏默默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
在距離加力半米的距離時站定，霍群用手揉了揉臉頰，彎腰，确保自己的視線和加力的視線保持在同一水平線後，才又繼續笑着同加力說話，“剛剛的動作強度那麽大，累了吧？”
半米是霍群覺得不會給加力造成壓迫感的安全距離，保持視線平行也是為了讓加力保持住足夠的安全感，霍群是真的怕自己會吓到加力，因此時時刻刻都在心底注意着一些從網上搜集來的和自閉症少年相處的小細節。
加力快速和霍群對視了一眼，之後就又迅速低下頭去，動作之快頗像受驚的貓崽兒，霍群注意到後便試着悄悄地後退半步，拉開他和加力之間的距離。
随着距離的增大，加力果然平靜不少，只是依然神情忐忑着不肯和霍群對視，但卻會用很輕的聲音回答霍群的問題，“加力不累。”
有回應就很好，還要什麽自行車，對這個結果，霍群已經很滿意了。
霍群忍不住在心裏為自己點了個贊，然後走到舞房的另一角，拿回來一塊白淨的毛巾遞給加力，讓他擦汗用。
年輕小夥火力旺盛，加上又剛練完一分半鐘的大幅度動作，就這兩句話的功夫，加力腳下的地板已經洇濕了一小片。
加力看着遞到眼前的毛巾也沒有排斥，慢慢擡起手臂接了過去。
霍群很開心，對接下來和加力的攀談也有了信心，因此他臉上的笑就比剛開始的時候真誠多了，也自然多了，确實有如沐春風那感覺。
霍群笑着問加力知不知道明天下午他倆有一場battle。
“加力知道，梨子姐姐告訴給加力了，”加力一邊低頭擦汗一邊回答霍群，“明天下午一點半，在七號舞房，霍群哥哥和加力battle。”
“對，你沒記錯，是明天下午一點半在七號舞房battle。”
霍群聽說和自閉症人□□流時，一定要把握好節奏，盡最大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他們的認同感，而獲得認同感的辦法中，重複他們說過的話就是最快捷有效的一個。
果然，聽霍群又把自己說過的話重複一遍後，加力知道自己沒說錯，這讓他的不安感又少了一些，也敢擡頭多看霍群兩眼了。
霍群再次和加力對視的時候笑着問他，“和哥哥battle，緊張嗎？”
加力搖頭，“加力不緊張，哥哥沒我強。”
霍群：……
嚯，還押上韻了。
雖然這是事實，但當面被打臉的滋味還是有那麽一點點不太好接受哈，霍群先尴尬地揉了揉鼻尖，然後才點着頭附和加力說過的話，“是的，沒錯，哥哥是比加力差了一點點。”
聽霍群這麽說，加力竟然也笑了一下，雖然笑容很快就消失，但還是被霍群看到了，他忍不住對着加力“哇哦”了一聲，“小加力，你笑起來很好看哦，以後要多笑，知道不，因為愛笑的男孩子的運氣不會差的。”
霍群聽別人說過自閉症人群一般不怎麽會表達自己的情緒，所以即使是簡單的“微笑”，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一件較難做到的事，沒想到他第一次和加力聊天，就可以看到加力笑，霍群當然開心，也蠻驕傲。
加力被霍群誇贊笑起來好看也會不好意思，他歪斜着頭，用一側眼角偷偷看霍群，當霍群看向他時，他又快速地撤回視線，懵懵懂懂的樣子，讓霍群聯想到了他的小堂弟，今年剛上幼兒園中班的一個小屁孩。
凱尚老師說加力的心智大概是七八歲左右的樣子，且這一生都可能會維持着這種狀态生活，永遠長不大，永遠融不進正常人的世界。
那他能懂得比賽的意義嗎？
霍群不知道，于是試着問加力，“加力，你想去杭州參加比賽嗎？”
“媽媽說比賽得冠軍，有錢賺。”加力答非所問。
“那你呢，你怎麽想？”
“媽媽說比賽得冠軍，有錢賺。”加力繼續重複上一次的答案。
霍群還想繼續問，但想了想就打住了，沒再繼續問，顯然，他就算再問上五遍十遍，加力應該也不會換個答案給他。
霍群不明白加力的心理動向，但大概能猜到他自己是不願意參加比賽的，但他的媽媽卻想讓他去比賽，因此他拒絕回答自己的想法，只講他媽媽告訴給他的答案。
都說自閉症患兒是來自星星的孩子，不知道星星上來的孩子會不會也有地球人會有的小心事？霍群沒有專門研究過這麽深奧的問題，一時半會兒也搞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了，那就是拿出最好的狀态和加力battle一場，結果呢，就交給上天來定奪。
條條大路通羅馬，譚梁身邊必有他，無論走哪一條路，對他來講，都将是殊途同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