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對陸小狼狗的心虛毫不知情的林總這會兒正在做什麽呢？

他正坐在葉醫生的辦公室裏, 手裏翻看着剛才的産檢報告，神色是難得的認真，眉宇間帶着些許他自己都未曾發現的柔和。

偌大的辦公室裏除了紙張翻動的聲音以外, 連多餘的雜音都鮮少會有。

當手中的報告翻看到最後一頁後，恰在此時，原本安靜的房間裏忽然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林思寧拿着報告的手微微停頓, 随後不緊不慢的将報告尚未看完的內容一一看過, 将其合上，收好後才道：“進。”

推門進來的人帶着藍色的醫用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銀絲邊眼鏡, 身穿合體的白大褂, 一副醫生模樣。

“林總，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人楚瀾那邊也已經帶過去了，您看現在要過去嗎？”

來人關上門, 取下臉上的口罩, 這才發現竟是個熟人, 正是林家的家庭醫生葉川。

林思寧聞言點了點頭, 緩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跟在葉川身後離開了這間辦公室。

葉川将林思寧送到了車上給司機報了個地址後，又折回了醫院後面的研究所, 拿了一個黑色的皮箱出來, 那皮箱看上去不大, 頂多也就成年人兩個手掌大小, 葉川的動作卻十分小心翼翼，像是裏面裝了什麽寶貝一般。

并沒有和林思寧坐同一輛車，葉川上了林思寧後面那輛毫不起眼的面包車。

車子在路上行駛期間，原本安靜的車廂裏響起了一陣手機振動的聲音，林思寧拿出手機看了眼，在看清楚上面的備注時，按到挂斷鍵的手微微停頓，眉眼間也帶上了幾分笑意，指尖一轉，轉向了一旁的綠色接聽鍵。

電話被接通了，那端很快傳來了陸遠舟熟悉的聲音，聽着對方的語調，林思寧的心漸漸的平靜下來。

“別過來了，已經差不多快結束了。”

聽到陸遠舟說現在要過來陪他一起做檢查，林思寧笑着搖了搖頭，卻隐去了檢查已經做完的事情，只是拒絕道。

被拒絕的陸遠舟有些小忐忑，語氣裏帶着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撒嬌意味，道：“那，我去接大哥回來吧。”

若是換做平時，聽到小狼狗這麽撒嬌，林思寧十有□□會直接答應下來，但今天卻是個例外，他還有事情沒做完。

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林思寧眼神冷了冷，語調卻一如平時那般溫和，安撫道：“不用了，今早為了做檢查沒有吃早餐，有點想吃南風餐廳的流沙包了，你幫我去買一些好不好。”

在确定了自家大哥并沒有生氣之後，陸遠舟自然是選擇答應他，全然沒提自己來的時候已經買了一份早餐的事情。

沒辦法，大哥愛吃的，怎麽也得去買啊。

于是原本有些忐忑的小狼狗就被林總三言兩語給安撫好了，順帶隔空揉了一把毛茸茸的狼狗腦袋。

渾身舒爽，就連接連幾天忙碌的疲憊都一掃而空了，陸遠舟不由在心裏感嘆，大哥果然是萬能的~！

電話挂斷之後，陸遠舟彎腰把剛換好的鞋子又換了回來，對上老管家疑惑的目光時，喜氣洋洋道：“我去給大哥買點早餐。”

管家看了看陸遠舟，又看了看自己手裏還冒着熱氣的早餐，最後默默地低下了頭，恭敬道：“好的，小少爺。”

陸遠舟顯然也看到了管家剛才的神色，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您也還沒吃吧，不嫌棄的話這些您就拿去吃吧。”

因年事已高，在林思寧帶動下開始注重養生，作息非常規律，剛吃完早飯的管家不着痕跡伸手揉了下肚子，嚴肅道：“好的，謝謝小少爺。”

……

與興高采烈的陸遠舟情況完全不同，顧向南此時心裏滿滿的都是前所未有的驚恐。

自從五天前走在路上莫名被人擄上了面包車，來到這裏以後，顧向南不但眼睛被蒙上了，嘴巴也被堵上了，就連耳朵都被帶了降噪耳機，五感幾乎全部都是閉塞的。

睜開眼睛閉上眼睛，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他根本分不清楚白天黑夜，更沒有任何時間概念。

又冷又餓，說是饑寒交迫一點也不為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吃的東西自打他被抓起來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要說他唯一能夠接觸到的，就只有偶爾會有人端進來一些水，他會被短暫的解開堵着嘴巴的東西幾分鐘喝點水。

他也曾借着喝水時試圖與送水的人溝通，想要得到哪怕一點點的有用信息也好，只可惜，任憑他說些什麽都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有時候他說的話太多，或者來送水的那人不耐煩了，就會直接重新堵上他的嘴巴，連帶着水也會一并端走。

這就意味着顧向南很長一段時間都需要忍着饑渴在仿佛永無止境的黑暗當中獨自掙紮。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非常殘酷的折磨。

這樣封閉了五感之後，時間短了尚且不太明顯，但時間一長，人的神經會變得極為敏感，精神每時每刻都處于被折磨的快要崩潰的狀态。

在這裏你像是徹底與現實脫節了，你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不知道經歷了多久，還要繼續煎熬多久，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誰，迫切的需要有個人來和人說說話，哪怕是在罵你也好，打你也罷。

也好過像是被整個世界所遺忘了。

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天，但顧向南卻已經憔悴的不成樣子。

他身上原本被陸遠舟打的傷口就沒有愈合，為了确定自己還活着，那些原本已經快要愈合的傷口又被顧向南自己親手撕開。

唯有疼痛，才能讓他感覺自己還是活着的。

被關起來的這段時間，顧向南腦子裏面閃過了很多的畫面，他想到自己養尊處優的上輩子，又想到了重生後坎坎坷坷事事不順的這輩子。

那些曾經他重視的，仇恨的，放不下的，曾經讓他痛不欲生的東西，現在全部都變的輕飄飄的，與他現在所經歷的折磨相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如果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如果能夠放他出去，顧向南用自己的生命發誓，他已經不會再有什麽執念了，也不會再想要建立什麽商業帝國，更不會想要複仇了。

活着就好，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已經很好了。

顧向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他已經快要連最基礎的求生欲都一并喪失的時候，眼睛上的眼罩忽然間被人有些粗魯的取掉了。

久未見光的眼睛重新看到了光亮，刺目的明亮讓顧向南的眼睛被刺的生疼，可他卻舍不得閉上一下，哪怕眼裏已經因為刺激而滿是眼淚。

重見光明重獲新生的這種喜悅戰勝了恐懼，他甚至已經忘記了接下來等待他的會是什麽，滿心滿眼的都是重回人間的激動。

林思寧看着顧向南這幅涕淚橫流的模樣，忽然就笑了。

他制止了葉川打開皮箱的動作，自己緩緩在顧向南面前彎下腰，直視着他的眼睛。

可能是因為長時間處在黑暗裏的緣故，以至于顧向南的雙眼無神，甚至沒什麽焦距。

林思寧也不着急，他安靜的等待着顧向南恢複正常，直到那雙眼睛重新恢複焦距，漸漸露出驚恐以後，才開口道：“好久不見，顧先生。”

顧向南看着就站在他面前的林思寧，他不是傻子，林思寧會出現在這裏，他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呢，他當然是再明白不過了。

可正是因為明白，才更讓顧向南覺得驚悚。

是的，驚悚。

這段時間以來自己所經歷的這些事情，這些天暗無天日的非人折磨，一下子全部都有了解釋，這些都和林思寧脫不了幹系。

甚至，這些事情都是林思寧一手促成的。

他自認為對林思寧是非常了解的，無論上輩子還是重生後的這輩子，可正是因為這種自以為的了解，現在卻讓顧向南害怕。

顧向南上輩子與林思寧在一起了那麽多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林思寧，他面前的林思寧向來都是溫和的，連脾氣都鮮少會發，與面前這個帶着面具的魔鬼簡直判若兩人。

顧向南的眼睛因為恐懼而猛然睜大，他怔怔的看着林思寧，良久後，才聲音幹澀的開口道：“你，你放過我吧，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幾天不說話讓顧向南的聲音嘶啞難聽，語調也有些古怪，再加上他此時的狼狽樣子，與剛重生時的意氣風發截然相反。

林思寧的聲音很輕，語調和緩：“錯在哪裏？”

這樣的語調聽在顧向南的耳朵裏，卻不亞于一把鋒利的利刃抵在他的脖頸，若他有半分答錯，等待他的就是被割喉的下場。

“錯、錯在不該和，和你作對……”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思寧淡淡打斷了。

“不是這個呢。”

顧向南的身體因為林思寧的這句話抖了抖，他的嘴唇也微微發抖，吓得連一句完整的話竟也說不出來了。

林思寧見他這幅樣子，微微嘆了口氣。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顧向南，淡漠的眸子裏滿是冷意，聲音卻依舊柔和：“我們之間的事情，就由我們兩個人來解決，不好嗎？”

“為什麽要去招惹小舟呢，他年紀還小，你欺負他，我自然要幫他讨回來的。”

聽到這句話，顧向南頓時就明白了，可緊接着一股莫大的荒謬之感就籠罩了他，所以，林思寧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陸遠舟？

為了那個小白眼狼？

顧向南忽然覺得有些諷刺，也有些不敢置信，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問道：“你是為了陸遠舟？”

待到看清楚林思寧點頭後，顧向南低下了頭。

漫長的沉默之後，顧向南再度擡頭的時候，眼裏已經籠上了一層驚愕。

“你不是重生的嗎，你應該知道，陸遠舟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

顧向南的話還沒說完，随着一道清脆的巴掌，他的整個臉被打的側了過去。

林思寧慢慢收回手，從西裝口袋裏取出一張濕巾，動作緩慢卻精細的擦着自己剛才與顧向南接觸過的手。

“他是什麽人，我比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