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青梅

小青梅

秋日的陽光格外溫和,落葉無聲飄零,鋪滿了整座庭院。

桌上的餐食碗筷都已被撤走,侍女奉上了茶水,洛凰一擡頭,映入眼簾的還是謝浣與楚潇潇有說有笑的畫面。她們之間的相處格外融洽,親密無間,像對歡樂的母女,而洛凰則妥妥的像個外人,被晾在一邊。

洛凰進宮就還真的只是吃了頓飯,啥也沒幹!

臨走之時,楚潇潇也向謝浣道別,跟着洛凰一同離開。但在跨出大殿的那一剎那,楚潇潇銳利的聲音驀然響起:“七哥哥他不喜歡你。”

洛凰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笑着眯起了眼睛:“哦,那又如何?”

“你……”

楚潇潇一時說不出話來,表情複雜,似乎既委屈又憤恨,廣袖下的手都握成了拳,已然沒有在謝浣面前那乖巧動人的模樣。

洛凰懶得再搭理這黃毛丫頭,轉身就離開了。

好不容易走到宮門前,遠遠就看見有個吊兒郎當的人靠在陳王府的馬車旁,手裏一邊搖着折扇一邊曬太陽。

他并未往洛凰這邊看,卻突然出聲:“你可算出來了,讓本王好等。”

洛凰只睨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理會,轉身就準備登上馬車離開,卻在踏上車凳的一瞬間,耳邊再次響起那慵懶散漫的聲音:“你就真不好奇,那楚潇潇和七弟之間的事?”

洛凰猶豫了一瞬,然後果斷退了回來,好整以暇地看着倚靠在馬車旁的青年男人。

元青得意地揚了揚眉,随後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手裏的水墨折扇搖個不停,“這楚潇潇年幼時曾被寄養在賢妃宮中,可謂是與七弟青梅竹馬,一同長大,他們之間感情甚篤啊……也就是前幾年,榮國公被派去鎮守邊關,楚潇潇也跟了去,如若不是你洛氏一族威逼利誘,七弟定然是要等她回來的。而今榮國公年老得以還京,待七弟回朝,久別重逢勝新歡,你這陳王妃的位置怕是不保。”

他眼睛裏的笑更是別有深意,看不出是嘲諷還是輕蔑,總之風流得很。

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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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幾年,而今她強勢歸來。

長篇大論歸納起來就是這麽個意思,基本印證了洛凰此前的猜想,伸手便拽住元青的折扇,迫使其停了下來,然後朝他挑了挑眉:“衛王可曾聽說過一句話?青梅竹馬,敵不過天降良緣。”

折扇不能搖了,元青也沒有其他動作,只是表情變得有點微妙起來,“可你也不太像是七弟的良緣,若說緣分,我倒覺得你與太子挺般配,心機深沉,是一路人。”

洛凰臉一僵,随即連忙點頭:“啊對對對,陳王就是适合楚潇潇那樣的小白花,衛王殿下若是有本事,就讓我取代太子妃的位置與太子永結良緣,這樣一切就都圓滿了!”

她揚手甩開元青的折扇,果斷轉身就走。

洛凰這次沒再猶豫,登上馬車就示意車夫趕車離開,元青看着她離去不屑輕哼:“你果然還惦記着太子,賊心不死。”

……

元鳳率軍大敗叛軍後,監軍謝漓也立馬趕來了江東。

叛軍畏懼朝廷兵馬的勢力,駐守在仙霞關不敢再往前,保持觀望态度,而今如何處置俘将成了一大難題。

叛軍将領張通被五花大綁押了進來,士卒摁着他的雙肩迫使其向座上的元鳳下跪,而後便退作一旁。除了元鳳以外,軍中其他将領也都在這,包括賀行止與謝漓。

張通雖然跪着,但是脊背挺得筆直,臉上也無絲毫懼色。

許是他這傲然的模樣讓謝漓看不順眼,衆人都還沒說話,謝漓便大聲呵斥道:“賊寇張通,你可知罪!”

他聲色俱厲,想要威懾敵将一番,哪知張通只是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理都沒理謝漓。

氣氛有點尴尬,這下謝漓便坐不住了,起身拔出佩刀就對準了他的脖頸,“死到臨頭,爾等還敢如此無禮!我倒要看看,你這賊寇能犟到何時。”

即便那刀刃對着自己,可張通還是鎮定自若,面無表情,全然無視怒氣沖沖的謝漓。

眼看謝漓就要和這一身傲骨的張通僵持下去,元鳳便朝謝漓招了招手,出聲勸止:“謝監軍消消氣,人各有志,他不願臣服也在情理之中,監軍莫再為難于他。”

“他已是我軍的俘虜,敗軍之将,有何資格不肯臣服于我等?”

謝漓居高臨下地睨着張通,嘴角揚起冷笑,毫不留情地嘲諷:“不過是故作姿态,不見棺材不落淚罷了。”

話音剛落,張通便是一陣冷笑:“朝廷的人果然都是你這副嘴臉,陰險奸詐的小人!”

從他的語氣裏不難聽出憤慨和鄙夷,似乎對朝廷大軍怨念很深,元鳳是頗為好奇:“敢問肅南王,我等如何陰險奸詐了?”

肅南王是叛軍首領給他的封號。

謝漓瞪大了眼睛正要發怒,但見元鳳出聲發問,他不好打斷,只能先暫時忍住怒火。

張通此時終于不再鎮定,擡起頭目光如鷹隼般鋒利,憤然道:“爾等鼠輩不敢與我軍正面交鋒,便在路上埋伏我軍,誘使我等中計,陰險奸詐至極!”

聽聞此言,元鳳先是沉吟,而後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這便是肅南王你心高氣傲了,認為我軍将士已無再戰之力,從而掉以輕心不設防備。自古輕敵乃兵家大忌,肅南王是個鐵骨铮铮的男兒,怎還不敢承認自己的過錯?”

少年的說話聲同樣铿锵有力,以俯視者的姿态望着跪地的男人,氣勢上不知不覺間已然蓋過對方。

張通愣了好一會兒,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随即大聲狂笑:“你這黃口小兒別的本事沒有,嘴倒挺伶俐!是吾之過錯又如何?縱然身死,也絕不臣服!要殺要剮,爾等盡管放馬過來!”

他伸長了脖子,俨然是視死如歸的姿态。

在場其他将士都已被點燃了怒火,氣得牙癢癢,皆是兇狠地盯着跪地的張通,手中都握緊了刀柄。

可是沒有陳王的命令,他們也不能随意出手。

元鳳則和将士們相反,臉上一點惱怒的痕跡都沒有,語調還柔和了幾分:“肅南王當真一心求死,已然全無活下去的念頭?”

“你的妻兒可都還在等着你回家。”

元鳳猝不及防來了這麽句話,像是一把利刃,突然插進張通的心窩,致使他堅毅的身軀都僵住了。

是啊,他的妻兒都還在家中等他……

張通眼底明顯浮現痛苦之色,還夾雜着悲涼,可片刻之後又恢複了堅毅:“你少惺惺作态!假裝仁慈寬厚,不過是想收買人心罷了,吾斷不會受你蠱惑!”

無視他的怒罵,元鳳趁機又道:“你也并不想死,那為何不能有另外一種選擇?”

話音未落,張通已然閉上了眼睛。

他不想投降,更不相信元鳳會好心給他生路,甚至不想再理會元鳳。

看見他這般孤傲不可一世,已經忍耐多時的謝漓憤然走上前,揮起刀就準備砍下去,“既然你不肯臣服,那我便成全你赴死的決心!”

“慢着!”

元鳳及時出聲制止,謝漓雖然停住了動作,但并未有收回刀刃的意思,轉頭看向元鳳不解道:“陳王殿下這是何意?此賊寇既不願投降,一心求死,還留着他有何用?”

自古以來,不願投降的俘虜只有殺無赦。

元鳳盯着他手裏的刀刃,面色冷沉了幾分:“要殺他也不急于一時。”

“陳王殿下,您可不要婦人之仁!此時若不殺他,恐會夜長夢多,唯有殺了他,方可替我軍慘死的将士們報仇雪恨,震懾叛軍賊寇!”謝漓是一臉義憤填膺,話剛說完,他果斷動手要抹了張通的脖子。

千鈞一發之際,有一杆長槊突然出現,直接将謝漓手裏的刀刃打落,并未讓他傷到張通。

謝漓先是驚詫,而後順着長槊看了過去,頓時怒不可遏,可他還未開口之前,對方已經厲聲訓斥道:“放肆!未得主帥命令,你竟要私自斬殺俘将,該當何罪?”

阻攔他的人正是洛瑕,少年聲如洪鐘英氣逼人,手中的長槊更是寒光凜凜,震懾心魂,謝漓那已經到了嘴邊的質問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他雖然是監軍,可兵權畢竟握在元鳳手裏,他也不能違抗軍令一意孤行。

沒辦法,謝漓只能不甘地瞪了眼洛瑕,忍住滿腔怒火和怨氣,随之讓侍從撿起刀刃灰溜溜地退到一旁。

今日讓他在衆将面前失了顏面,來日必加倍奉還!

縱然還是有将領奉勸元鳳斬殺張通,可元鳳還是不允,張通油鹽不進,元鳳便讓人暫時将他關押起來。

現在兩軍的勢力是旗鼓相當,都駐守在自己的營地,保持觀望态度。

衆人都紛紛退去,賀行止還留在營中,沉吟片刻,他終忍不住發問:“殿下不殺俘虜,還是想勸降他們?”

除了張通以外,其他俘獲的叛軍士兵也一個都沒動。

“天下黎民沒有人喜歡戰争,而這次平叛也不是為了殺戮,那些叛軍也始終是我大秦子民,他們本身并無過錯,只不過是跟錯了人。”元鳳轉動視線,目光落在書冊下壓着的一封信箋上,但是他并未伸手去拿,只是靜靜看着,“世人都想過安居樂業的生活,如果能活着,誰又會願意赴死?”

他有求生的欲望,如果有活路可走,相信那些被俘虜的叛軍也會想要活下去,而不是真正一心求死。

就好比那人說過的話,沒有人喜歡戰争。

招降,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賀行止略微沉吟,随即向元鳳拱手:“殿下未及弱冠,眼界卻高于常人,着實令臣等欽佩。”

元鳳沒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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