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悲喜交加
悲喜交加
不知睡了多久，洛凰才終于從沉重的夢境中醒來，一睜眼，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恍然想起昏厥前的場景，那種沉痛的感覺便再次襲來。洛成仁死了，她在這個世界沒有父親了，洛凰重重嘆了口氣，閉上眼默默抑制心中的悲傷。
傷心難過是沒有用的，她要做的是為洛成仁正名，為其沉冤昭雪。
重新睜開眼，便見屋內光線昏暗，只有燭光在閃動，此時似乎已經是夜間。頭腦稍微還有一點點昏沉，但已影響不大，洛凰便試着撐起身體坐起來，然後就瞧見了坐在桌旁的元鳳。
他單手撐着頭，正閉着眼睛小憩。
洛凰之前突然暈倒，他肯定很擔心，估計一直在這守着她，所以洛凰不想吵醒他，但念頭一轉，這樣坐着的姿勢也挺累的，不如叫他去榻上休息。
“七郎。”
洛凰一邊開口叫他，一邊掀開被子要起身下床，元鳳睜開眼看見她之後便立馬起身向她而來，動作還頗為急切，“你慢些。”
元鳳過來攙扶住洛凰的胳膊，這讓洛凰頗為受寵若驚，即使心情郁結，她也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對他道：“我沒事兒，你不用擔心。”
接下來他的回話卻語出驚人——
“可你已是有身孕的人，自然要當心些。”
“啊？”洛凰呆愣住了，“什麽……什麽意思？”
“大夫已經來看過了，你便是因為有孕在身，一時悲傷過度才會昏厥。”元鳳扶着她坐回床上，擡手輕輕将她臉頰上的發絲拂到耳後，“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但還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洛大人在天有靈也不希望看到你沉浸于悲傷之中，阿凰……”
看見他滿眼擔憂，洛凰沉默片刻，而後擡起頭倒是十分坦然：“人固有一死，我會看開的，只是這突然懷孕還是讓我有點難以接受啊。”
洛凰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生兒育女，而且還是和元鳳生孩子。肚子裏突然有了個新生命，這種感覺說不上來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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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算不算是悲喜交加呢。
但是洛凰不會讓自己太過悲傷，人是要向前看的。
她伸手撫摸着自己的腹部，還是感覺很奇妙，洛凰相信這個新生命的到來會驅散一切擾人的陰霾。
聽洛凰這麽說，元鳳也稍稍放下心來，他知道洛凰是一個很通透的人，不會拘泥于任何事物，既然無法挽回那就坦然面對，元鳳對她這點很是欣賞，但還是輕聲細語囑咐道：“你今後就安心養胎，洛氏家族那邊的事我來善後。”
“好。”洛凰非常配合地點點頭。
她相信元鳳會妥善安置好洛氏族人，洛成仁雖已逝去，但臨安洛氏并未徹底垮臺，依舊是中原的世家大族，而且洛璋仍舊在朝為官。雖然臨安洛氏已無人身居五品以上，但只要人還在，終會有東山再起的那一日。
洛凰這幾日都安心待在合歡院，足不出戶，聽元鳳說皇帝已經下旨封宋王元禾為大将軍，擇日領兵出征平叛。
元鳳與元澈都有過領兵出征的經驗，在軍中頗具威信力，按道理來說選他二人出征平叛最為合适，但皇帝卻沒這麽做。兩人對立之勢作為父親不可能看不出來，将兵權交到任意一方的手上，都會讓他們兩人的勢力失衡，勢弱的那一方必會遭受打壓，皇帝自然不願讓元鳳被打壓，但元澈畢竟是太子，皇帝也不能剝奪他皇儲的權威，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誰都不任用。
除了他們兩人，其他皇子要麽年幼，要麽身患頑疾，如此一來只剩下元青與元禾。
元青游手好閑，浪蕩成性，對于領兵出征自然是百般推辭，所以這重任便只能落到元禾身上。他沒有元青那麽浪蕩，所以接受了冊封，成為了此次領兵平叛的主将。
三日後，是洛成仁出殡的日子。
洛凰已經出嫁，按照當朝的習俗無需為父母守孝，由于洛氏一族仍處于風口浪尖，喪事都不能辦理，但洛凰無論如何也要去送洛成仁最後一程。
這一日是下雨天，斜風細雨更讓人心情沉悶，元鳳親自為洛凰打傘，一同走在隊伍的最後邊。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洛璋，手裏捧着父親的靈位。
洛凰環顧四周，除了他們洛家人以外，竟然也有很多京中百姓跟在後面，有的甚至沒有打傘就這樣迎着風雨而行。
他們都是來為洛成仁送行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帶着悲戚之色。
整條街上無行人，而後方的人群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是洛凰第一次在城中見到這麽多人，就算是皇帝舉辦的宮宴上都沒這麽多人，若是洛成仁看到此情此景，心裏一定會無比感動和欣慰。
出了城門，外面的道路便不好走了，洛凰只能在城門口停下。
城中百姓也只能送到這裏，因為城門的守軍會阻攔，不允許這麽多人一次性出城，于是洛凰便聽見身後響起震耳欲聾的高呼聲——
“洛大人千古！”
“洛大人一路走好！”
百姓們對着前方齊齊跪地叩首，不顧雨水沾濕了衣襟，一聲聲悲切的呼喊，在與他們的丞相大人做最後的送別。
這陣仗讓城門的守軍一時都手足無措，就算是先帝駕崩，都沒有這麽多百姓來送行。
不知此事傳開，皇帝會作何感想。
但是皇帝并未做出任何舉動，作為君王他能掌控臣民們的生死，但他掌控不了臣民們的心之所向。官員們的執政能力如何，百姓們是最好的見證者，不管皇帝給洛成仁安上何種罪名，他依然是百姓們心中最敬仰的存在。
洛凰終于回到了洛家。
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一如從前，只是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荒涼，可能是心中荒涼吧。
洛府的主人從洛成仁變成了洛璋，他還未到而立之年，卻已肩負如此重任。洛凰再見到他時，相比從前他已明顯消瘦許多，但氣節不減，仍是那般儒雅沉穩。
雲皎月的父親雖然已經被釋放，但她仍跟着洛凰不願回雲府，說是順便照顧她養胎。
兩人離開洛家回到陳王府後天色已經很晚，洛凰卻得知元鳳不在府中，這就有點奇怪了。這段時日元鳳白天處理公務，而晚上都陪在洛凰身邊，今日這麽晚卻都還沒回來，洛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眼睛盯着桌上搖曳的燭光，洛凰已經有些昏昏欲睡，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當她再次睜着睡意朦胧的眼看向屋外時，終于在深沉夜色中看到了一抹身影，她頓時來了精神，當即就想迎上去，但是念頭一轉她便有了別的想法。趁那人還未看見屋裏的自己，洛凰腦袋一倒就趴在了桌上，直接裝睡。
“王妃……”
旁邊的折柳看不懂她的操作，低聲喚了她一句，但元鳳已在此時走了進來，她只好走上前去行禮：“拜見陳王殿下。”
元鳳擡手示意她免禮，然後看向桌旁的人，“王妃睡着了？”
折柳艱難回道：“剛睡……”
“怎麽不讓她去床上躺着。”元鳳這話看着像質問，但并無責怪之意，不待折柳回話便揮了下手示意她退下。
折柳離開之後，元鳳走到桌邊輕輕抱起洛凰，剛往床榻的方向走了沒兩步，洛凰原本耷拉着的雙手突然伸上來攬住了元鳳的脖子，還故意親了下他的耳朵。這舉動顯然讓元鳳猝不及防，腳步驀然頓住，随後又氣又無奈地低頭看着懷裏的人，仍是抱着她往床邊走。
洛凰一臉得逞的笑容，但是當看清他眼中的凝霜後，她很快便正色起來：“今日為何回來得這麽晚？”
“阿凰，朝中又生變故，五皇兄他……沒了……”
“怎麽回事？”聽見元鳳有氣無力的回聲，洛凰大為震驚，有點不敢置信，“他不是即将要領軍出征了嗎？這……”
“今日進宮朝拜之時，五皇兄還是生龍活虎的，可是出宮時他突然昏厥倒地，直接斷了氣……”元鳳将洛凰輕輕放在榻上，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下，眉眼間皆是哀傷，“太醫說已回天乏術，但卻查不出五皇兄是因何而死，在此以前，五皇兄無病無痛，此番顯然是被人毒害，可是太醫們都查不出他中了什麽毒……”
元禾一死，領軍出征的人便落空了。
洛凰聽完仍是不敢相信，之前與元青談笑風生的元禾竟然死了，當真是世事無常……不，應該說是人心險惡。
元鳳雖然與元禾是異母兄弟，但也是手足至親，如今元禾突然暴斃，元鳳心裏定然悲痛至極，只是他眼眸看着別處，不願讓洛凰看見他的哀痛。洛凰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能伸手攬住他的肩膀，使他的身軀微微傾斜靠在她懷裏，指尖輕輕撫過他的眉宇，無聲溫柔。
“可知是何人所為？”
“在此之前，太子曾去過宋王府拜訪。”
元鳳的語氣已經平靜許多，但還是能聽出悲憤之意，洛凰凝眸望着他，“你懷疑是太子下手？”
元鳳卻搖了搖頭，這便使洛凰看不懂了，正待發問，元鳳望着搖曳的燭光，眼神異常堅定地開口道：“我不是懷疑，是肯定。父皇此次将兵權交給了五皇兄，而五皇兄與我素有交集，太子心中定然不安，他親自去宋王府自然是要拉攏五皇兄，可是五皇兄不喜鬥争，又怎會投入他的麾下……手握重兵，卻不屬于己方勢力，屆時若五皇兄大勝而歸，他怕會坐不穩這儲君之位，便只有将其除之後快。”
“太子的心思一眼便能識破，奈何他手段高明，行事不留痕跡，無法查出他迫害五皇兄的證據，無人能撼動他此時的地位。”
元鳳反手攬過洛凰，讓她靠在自己懷裏，一聲聲嘆息皆是無奈。
元青向來與元禾形影不離，同進同出，此時最難受的應該就是元青了吧。在這唯利是圖的皇族之中，真情何其可貴，何其難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