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顧景南沒有因為靳朝的迷惘而停止，他的語速變慢了，盡管看不清他的臉，但他應該是笑着的。他的聲音很好聽，可此時卻恍若來自地獄的魔鬼，讓李謝軒自以為堅固的城堡支離破碎。

他似乎是輕笑了一聲，“你喜歡現在的我？”

李謝軒愣在了當場。

他張嘴想要說喜歡，可是這“喜歡”二字無論如何卻說不出口。他喜歡現在的顧景南嗎？喜歡這個步步相逼的顧景南嗎？

他想說“不喜歡”，可他一想起顧景南的臉，就忍不住心生歡喜。

李謝軒沉默了。

這時候顧景南又說了第二句話，“假使毀了容，會喜歡我嗎？”

李謝軒移開了目光。無需多加言語，情況已經很清楚了。

一切都是虛妄。

他所以為的純潔美好的愛情，不過是美色的誘|惑和自我陶醉而已。

李謝軒走後病房裏突然間安靜了下來，沒過多久，顧景南又開口說道。他看着虛空中的靳朝，語氣裏帶着不明顯的惡劣。他眨眨眼，“該你了。”

顧景南下意識地覺得，今天的這場談話不應該發生。和李謝軒那邊的聯系，也不應該以如此輕微的舉動為終結。潛意識裏，仿佛有什麽脫離了原來的計劃。一般來說，計劃之外的東西是不穩定的，令人所不惜的。可現在，他直覺這個變量是他自己。

靳朝不知道顧景南的心理活動，他仿佛也感受不到顧景南潛藏的惡意。他面色如常地注視着顧景南。

“你知道我的秘密。”顧景南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的秘密被別人知道了。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我有兩個人格。”

靳朝愣在了那裏，他以為顧景南要說的是MQG創始人這件事。

MQG創始人，對于外界來說一直是神秘的。即使是在MQG內部，也只有極少數的高層，只有他的心腹才見過他，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誰能夠想到，這個電腦天才、商界奇才居然一聲不吭地來了娛樂圈？成了一個流量明星？

靳朝以為這是顧景南所說的秘密，雖然他不知道顧景南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可他沒想到，顧景南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兩個人格。

靳朝他雖然有所猜測，但還只是處于推測階段。因為顧景南前後所表現出來的反常，并非只有一個人格分裂說可以解釋。然而今天，顧景南親口向他确認。

靳朝直覺有哪裏不對。

顧景南不知道靳朝的所想，他繼續道，“我猜，你喜歡顧景南。”

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愈發濃厚了。

顧景南不應該說“我猜”，因為那天他曾經對顧景南表明過心跡！

“所以你呢？別告訴我，兩個顧景南你都喜歡？”

嘲弄得輕飄飄。

暫時把不對勁的感覺壓制下去，靳朝道：“是的，我都喜歡。”

他沒有絲毫猶豫，因為他對這個問題已經經過了嚴謹的自我剖析。

“一個顧景南我喜歡，兩個顧景南我喜歡，三個顧景南我也喜歡……”

“你倒是想得美。”顧景南似笑非笑。

靳朝毫不在意，“傾城絕色的顧景南我喜歡，玉樹臨風的顧景南我喜歡，形容醜陋的顧景南我也喜歡。”

顧景南臉上的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靳朝的這番回答也是在他計劃之外的東西。

“天真單純的顧景南我喜歡，運籌帷幄的顧景南我喜歡，陰冷狠毒的顧景南我也喜歡。”

顧景南似乎有些不自在，他張口就要問，但靳朝不疾不徐的聲音偏偏快了一步。

“可若是換做他人，無論他如何天真爛漫、驚才絕豔，無論他如何傾國傾城、貌比潘安，我都不會心動。”靳朝他不是在說情話，他也不會說情話，他只是在陳述事實。所以，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正直純粹，叫人一看，生不出半分雜念。

第二人格素來平穩的情緒出現了顯著波動。如果此時此刻出現的是主人格，那麽他會用這三個字來描述現在的情緒：好、氣、哦。

“呵。”第二人格終究不是主人格，他冷笑出聲。

然而，沒等他繼續嘲諷，靳朝又似是知他所想那般，接着說道，“我剛才在心中模拟過許多場景，無論哪一種，無論你變成如何，只要是你，我就喜歡。”

“其實也巧，你人格分裂，而我患有情感缺失症。我這一生，對所有人、事、物情感淡漠，唯獨除了你。”

這次換顧景南愣在了那裏。他沒想到，靳家靳少居然患有情感缺失症。

正如靳朝他自己所說，他對身邊的所有事物沒有興趣，即便是至親之人，也是十分冷淡。即便是生離死別，也無法喚起多少情緒。

如果是這樣……

“你有怎麽知道你所謂的喜歡，只是因為在我這裏你感受到了從未感受到的東西？”

顧景南一語中的。

靳朝所說的，聽起來很浪漫。可實際上，卻有一個致命點。他究竟是因為“我喜歡”，所以“我需要”，還是因為“我需要”，所以“我喜歡”？

“我不知。”靳朝十分坦誠。

最後這場談話草草結束，顧景南沒能像之前搗碎李謝軒不值一提的愛戀那般，擊垮靳朝的感情。同時，靳朝也沒能讓顧景南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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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可以說是宇宙星海，也可以說是記憶的宮殿。但是只有一片星海，只有一座宮殿。然而，這裏卻有兩個主人——第二人格和主人格。

這裏的一切，他們共同擁有着，他們彼此分享着。毋庸置疑，主人格對于第二人格來說是透明的。同樣，第二人格也主動地把一切展示給主人格。他們之間沒有隐藏，互相赤|裸。

之前的談話的參與者有三個，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旁聽者。

旁聽者當然是主人格。

其實主人格不怎麽在意第二人格三言兩語就刺破了李謝軒的情感，主人格也不會因為第二人格趕跑了他的一個愛慕者而生氣。主人格真正在意的是第二人格說的話。

為什麽喜歡？

李謝軒因為那張臉，因為他所以為的性格而動心。靳朝因為“顧景南”的特殊性，因為“顧景南”能讓他感受到七情六欲而喜歡。

主人格只是相較于第二人格而言，顯得單純。他和第二人格共同使用一個大腦，主人格當然也不會傻到哪裏去。在聽完第二人格的話之後，主人格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慌。

那麽…那麽他們之間呢？

他們之間雖然不是愛情，不是親情，不是友情。可是，要比戀人更溫情，比親人更熱烈，比摯友更親密。

關系不好定義，但總而言之，可以說主人格和第二人格之間互相喜歡、互相在意。

所以…為什麽互相喜歡？

這份喜歡，是否也會如同李謝軒的喜歡那般，在一句句質問之後剝落下僞裝，露出不堪的真實？這份喜歡，又是否會如同靳朝的那份喜歡，聽起來浪漫不已，實際上不過如同玩笑一般？

主人格在害怕，他在恐慌。

“喂，你為什麽喜歡我？”主人格雙手插着兜，這個姿态顯得他有幾分漫不經心。只是，插在兜裏顫抖着的手，幹巴巴的聲音以及不敢朝向第二人格的臉，無一不在說着他內心的驚惶。

第二人格看出來了。

“不為什麽，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第二人格以往的聲音是優雅的，疏離的。可現在，他的聲音裏出現了治愈的溫暖。他調用溫暖的語調，帶着一身暖氣緩步走向主人格。

這裏星河璀璨，這裏漆黑幽暗。第二人格的腳下，卻仿佛有溫和的光，他每走一步，就蕩起一圈波紋

“我是自私的。你既然是我最大的自私，我為什麽不喜歡你？”第二人格用一個反問，作為他和主人格零距離的标志。

他張開雙臂，撫慰般的抱住了脆弱的自己。

這裏是他們的精神世界，是腦部裏的空間。在這裏，他們本來是沒有肉體的，更別說什麽心髒。可當第二人格從背後抱住主人格，讓主人格靠在自己懷裏時，他分明感受到了他們兩人心髒的跳動聲。砰砰砰，同步的。

體表一樣的溫熱，心髒一樣地跳動。

他們本為一體。

“無論你變成什麽模樣，無論你是何種性格，我都喜歡你。”第二人格在主人格耳邊輕聲細語，他似乎是要把說出來的所有話語都一個不落地送入主人格的心裏。“你好也好，壞也罷，這些于我而言，不過是包裹着內核的糖衣。我自始至終在意的，只有那顆糖。”

第二人格呼出的氣體噴灑耳畔，他輕笑道，“這與靳朝不同。我的這顆糖，從我出現的那一刻起，我便抓在了手裏。”

是啊，自從第二人格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喜歡顧景南這件事情便注定了。從此以後，再無任何變化的可能。

這是天然的偶然，這是天生的立場，這是天賜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