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醫院
第32章 醫院
醫生接過檢測單子,看了一會兒,将眼鏡推上去。
坐在他面前的Alpha心不在焉,垂眼盯着魚缸,深棕色眼珠子随着色彩豔麗的游魚四處轉動,反倒是他旁邊站着的Alpha心思更多地放在醫生手裏的檢測單上,靜靜等候着。
“他體內Omega激素水平逐漸消退,再過一兩個星期身體就能恢複正常了。”醫生記得他們,上次複查剛過不久,每回都是那位眼睛亮亮的Alpha陪着氣質清貴的Alpha過來,前者比後者還要上心,後者身為病人反倒對自己的身體不是很在意。
腦中掠過幾個瞬間,秦段斟酌了一會兒,将心中疑問複述出來。
手掌撐在蕭越身後的椅背上:“醫生,前段時間給他......标記的時候。”
“标記”兩個字實在難以啓齒,他猶猶豫豫半天才吐出來:“他說有點痛,而且臨時标記的牙印過了差不多兩天才消。”
被身形籠罩的人擡眼看他,眼中貌似有詫異。
他繼續問:“臨時标記的牙印不是一般兩個小時就消失了麽?”
聽到這話,醫生轉了轉手中的筆,沉思片刻道:“你們不用擔心。”
“這說明信息素轉化劑在逐漸失去效力,”筆頭指指蕭越,“随着轉化劑排出體外,他體內超标的Omega激素落回正常水平,Alpha和Alpha本性相斥,特別是在信息素上有沖撞,這個時候你再标記他,他肯定會感到不适。”
“臨時标記只适用于AO之間,O的激素可以幫助牙印愈合,他體內O激素減少自然會拖延牙印的愈合。”
給他開了幾支阻隔劑,醫生揮揮手:“兩個星期後再來檢查一次。”
蕭越臨走前問了個問題:“既然Omega激素在回落,為什麽我信息素的味道還沒有恢複正常?”
醫生瞟他一眼:“哪兒那麽快,急不得。”
伸手摁鈴,叫下一位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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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越對他這身體完全不上心,雖說自生日宴那次突如其來的發、情後他警醒了許多,知道該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從前他不關注的某些事情上,時刻提防着,但也不見他真做了什麽,反而是秦段,比他上心不知多少,連複查都是秦段拖着他來的。
戰略比賽過後天氣轉涼,蕭越把沖鋒衣的拉鏈拉到最頂上,鼻尖頂着發涼的拉鏈口,雙手揣在兜裏。
他提起上午打球的突發狀況,O化的甜膩柑橘信息素飄飄悠悠,在場Alpha都聞到了,差點沒蒙混過關。
“你的信息素怎麽沒點用。”他有點抱怨。
Alpha的臨時标記伴随着信息素注入,短期內,伴侶體內的Omega信息素會在标記完成後被注入的Alpha信息素完全壓制,不再向外洩一丁點兒。
日常生活中,經歷了标記的Omega身上飄着的都是伴侶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蕭越卻是個特例,明明剛把标記補完整,體內的木質香信息素卻極快地被暴漲的Alpha激素擠出體外,因而在籃球場上他的O化信息素飄出來,險些露餡于衆目睽睽之下。
眉間的驚訝逐漸轉發對某人無理取鬧的不認同,秦段氣笑了:“我的信息素沒用?人家醫生都說了,是因為你體內的A激素水平回升,和我的信息素相斥,把我的信息素抵消掉了才蓋不住你身上的味道。”
“好好好,”見他急了,蕭越藏在衣領裏的嘴角勾起抹笑,敷衍地順毛,“我的錯我的錯,是我錯怪你了。”
蕭女士收起終端,擡眼看到的就是這抹景象,兩個高高瘦瘦的Alpha并肩走在一塊兒,後頭的Alpha剃着寸頭,伸手推了下前頭那個沖鋒衣,沖鋒衣任他推,姿态懶散、堅若磐石地站在原地,無論寸頭Alpha怎麽推也不見他往前一步。
寸頭Alpha氣得往他背上砸了一拳。
乍一看,像小情侶在打情罵俏。
蕭女士仔細看了會兒,眉毛抽動。
那個連走路都要人哄的沖鋒衣怎麽這麽像她兒子?
走近了卻聽到些不該聽的,比如聽上去非常有歧義的“咬我那麽疼”“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之類的.......
蕭女士瞳孔地震。
“醫生說标記會疼是因為Alpha和Alpha的信息素對撞,不是我技術有問題。”
哪個Alpha能接受标記對象說自己技術有問題?
蕭越真是活膩了。
秦段懶得和他争辯技術問題,推着跟前的人要他趕緊出門滾上車。
蕭越還想逗他一會兒,餘光卻瞥見個身影,眼皮下意識跳了跳,有點驚訝。
“媽,你怎麽在這兒?”
蕭女士艱難藏好眼裏的震撼,提着手包道:“你張姨最近生病了,我來看一下她。”
蕭越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什麽事呢。”
蕭女士難以言喻的目光在他和秦段之間來回游走:“兒子,你來醫院幹什麽?你倆剛剛聊什麽呢?”
霎時,兩人腦海中刮起一陣風暴,都在回想自己剛剛是否說了什麽少兒不宜的東西。
“嗐,”蕭越抽出兜裏的手,一巴掌拍上秦段肩膀,将表面沉靜實則心虛到了極點的某人扯過來,他看向眼中帶着懷疑的蕭女士,“媽,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同學,秦段。”
蕭女士扯出個微笑:“噢,秦同學好。”
從蕭越叫出那聲“媽”開始,秦同學就一直努力減小自己的存在感,現在被趕鴨子上架,他只好公式化地扯出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乖巧笑臉:“阿姨好。”
蕭女士打量的目光克制且隐晦。
“秦同學是Alpha吧?”她冷不丁地問。
秦同學冷汗直冒,強顏歡笑:“對的呢阿姨,您慧眼識珠——”
“咳!”
蕭越輕咳一聲,拯救某人于水火:“我們來醫院也沒什麽事,就是秦段他啊,不小心被狗咬了。”
秦段:?
“噢——”蕭女士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說呢。”
什麽咬不咬的,原來是被狗咬了。
蕭越摸摸鼻子:“對那什麽,來醫院就是給他打個狂犬疫苗。”
“他剛剛還不願意打,非要我勸,好說歹說才去打......”他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心虛。
“小段你這樣可不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蕭女士松了一口,連帶着稱呼都變了,一口一個小段。
“狂犬疫苗還是要打的呀,這種東西不能敷衍的,即使是Alpha基因好也是會被感染的呀。”
秦段扯着假笑連連點頭:“是,阿姨您說得對。”
身旁人偏過去不看他們,肩膀微微抽動,時不時溢出些怪異的聲音。
“打了狂犬疫苗之後也要注意身體,有忌口,一定要聽醫囑.....”
秦段邊附和邊狠狠踩了身旁偷笑的人一腳。
蕭越嘶了一聲。
蕭女士警覺地看過去:“小越怎麽了?”
蕭越咬着後槽牙,默默把腳從某座山下移開,扯出一抹和煦的笑:“沒事媽媽。”
蕭女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向秦同學說:“小段改天來家裏玩哈。”
秦段:“好的好的。”
“那你們先走吧,”蕭女士拍了蕭越一巴掌,“我上去看看你張姨。”
高跟鞋剁剁剁走遠了,秦段抹了把汗,欲言又止:“你媽還挺.....厲害的。”
蕭越看他一眼,喉間溢出聲笑。
那笑聲剛冒了個頭便被摁回去,生怕被身旁人聽到。
秦段額角抽動,伸出腳踩過去。
蕭越預判了他的行動,眼明腳快地把腳挪開。
兩人來回踩了幾下,誰也沒占着便宜,于是無趣地分開。
過了會兒,又發起進攻。
你來我往,堪稱佛山無影腳。
一個護士路過:“醫院內不允許打鬧。”
兩人連連鞠躬哈腰:“對不起對不起。”
“......”
出了醫院,所有見家長的驚愕和尴尬都抛卻在後頭。
蕭越靠着車窗,想了會兒終于想起來“張姨”是哪位。
張姨是範嘉承他媽。
和他們蕭家是遙遠的親戚。
遠到血緣關系淡薄得幾乎只剩一層紙。
“真不用等你媽?”秦段扶着方向盤,上路前問了句。
蕭越揮揮手:“真不用,她那麽大人了回家還不會回嗎,用得着我們等?”
“.......”秦段沉默半晌,“這也确實。”
蕭越眉尖一挑,他突然發現秦段這人挺貼心的,竟然會細致入微地考慮到用不用接送長輩這種小事。
他嘗試着想象,将秦段在他們家裏扮演的位置勾勒出來。
“你們家是不是對你要求很嚴?”蕭越偏過頭看他,劉海落向一邊,底下的眉毛露出來,“畢竟——要求你事事拿第一。”
秦段詫異:“怎麽突然問這個?”
轉眼看到蕭越求知的眼神,片刻,把曾經騙他說秦家要求事事拿第一的記憶挖了出來,失笑:“不嚴。”
頓了會兒:“我們家規沒有那一條,之前诓你的。”
蕭越撿了顆糖往他身上扔:“你倒承認得大方。”
任由糖果落入懷裏,秦段盯着路況,邊回答:“他們對我不算嚴,不過也不允許我平庸就是了。”
“如果事情能做到最好,就盡力做到最好。”
如果能拿第一,就一定要拿第一。
這不是秦家的家規,而是秦段對自己的要求。
這條要求深植內心,以血肉為土壤,成長為肥料,早已和他密不可分了。
要求成為一種習慣,就像他當年暗地裏一直和蕭越作比,比到最後竟成了魔障。
想到這,秦段眉心突突跳了兩下。
蕭越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車內亮堂,自然光将駕駛座上的人臉照得一清二楚。
他端詳着五官深邃的人,從眉峰掠到嘴唇,最後落到他握着方向盤的細長手指。
這雙手指腹覆蓋粗糙的繭,刮過皮膚時帶起濃重沙礫感。
秦家一大家子人,秦段在同輩眼裏是優秀出挑的模範,是不可逾越的高山,在長輩眼裏是肩負期待、能抗重任的小輩,是能拿出去炫耀的好兒子好孫子。
秦段和別人口中的沒什麽兩樣,甚至做得比他人誇贊得更好。
他優秀且體貼,能将秦家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關照好。
意識到輕飄的視線凝在他身上很久,秦段偏過頭去。
蕭越轉頭,将撤回的目光放到窗外,避開他的注視。
秦段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蕭越的臉很白,藏在黑發裏的耳朵也白,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麽的,現在有點發紅。
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他喉頭一滾:“你給你爸媽還有你哥看了獎杯嗎?”
“嗯?”
“戰略比賽的獎杯。”他言簡意赅。
蕭越放松地靠着車椅,有點沒反應過來,然後看了看車頂:“給了啊。”
飄飄悠悠的語氣充滿了慣常的敷衍,秦段路過一個紅綠燈:“他們什麽反應?”
“嗯.....”蕭越想了幾秒,“就正常反應。”
“什麽叫正常反應?”
“誇我?”蕭越笑了,“誇我,算不算正常的反應。”
秦段:“還有呢?”
“還有?誇了還不夠?”蕭越莫名其妙。
汽車開進學校,駛入地下停車場,他也不知道他要蕭越給出個什麽答案,秦段也覺得好笑。
也是,除了誇贊家長還能說什麽。
“他們怎麽誇的?”
停好車,問了句。
蕭越想了想:“你真棒?”
地下停車場靜且昏暗,左前方掃過兩盞明晃晃的車燈,有輛小車駛過他們。
蕭越等了半天沒等來身旁人的回應,轉頭看去。
低緩的嗓音嗯了聲,在靜谧空間內極為突出,粗糙的顆粒感磨得耳朵發癢:“你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