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易感期
第43章 易感期
醫生和他說此次易感期他信息素格外不穩定,有可能是因為他做出了标記行為,簡而言之,一個未經标記的Alpha和一個經歷過标記行為的Alpha有着微妙的不同,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角度,後者都比前者更成熟了,他們在成年的道路上邁進了一小步。
初經人事伴随着各方面奔湧而來的微妙變化,好比秦段現在仰臉看着站在他身前的Alpha,心底泛起一陣波瀾。
他按捺住易感期的躁動,眼珠子瞥向一旁。
寒風已經将他刮得麻木,赤裸的上半身感受不到冷了。
視線觸及骨架明顯的肩頭,肩上仿佛飄着一股冰涼的霧氣,蕭越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輕拍像落雪一樣簌簌下落,落到地上轉而消失不見,寬大的手掌在他眼前展開,手指擡了擡。
“起來。”
蕭越的骨架相對窄一些,手指也更長,秦段注視着那只攤開在眼前的手,漆黑的眼珠子凝視幾秒,脖子一彎,低下頭去。
蕭越臉上的無奈更明顯了:“你跪在這裏幹什麽?”
“被罰了。”
Alpha語句簡略,他卻貌似從中聽出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為什麽罰你?”
“我做錯事了。”
“你做錯什麽了?”他收回手,将手插進外套兜裏,彎腰問跪着的人。
秦段有點茫然,擡起黑玻璃似的眼珠,眼珠子定住了,靜靜地注視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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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眼裏看到自己的倒影,蕭越笑了聲:“我發現你有時候真有點呆,呆瓜。”
“行了快起來,”直起腰又朝他伸出手,“我和秦阿姨求過情了,她讓我叫你起來。”
秦段這才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
蕭越的手很熱很暖,五根指頭都暖和,襯得他手像冷冰冰的冰塊,手掌交握的一瞬間,他感覺那溫度從交疊的手心一路上湧,脖子後的腺體被那溫度激得隐隐發燙。
“冷不死你,”蕭越邊說邊解開排扣,扯下拉鏈,将外套脫了披他身上,“穿上。”
浸滿柑橘酸澀意味的衣服落在赤裸的肩頭,溫暖登時籠罩了他,秦段把手伸進袖子裏,唰的一聲拉上拉鏈,輕輕吐出口氣,上半身終于有了暖意。
領口布料剮蹭過後頸上的皮膚,他聞着衣服上的橘子酸味,感覺腺體更加熱了。
不知道是易感期的生理作用還是冷的,他腦袋發暈,身前人走遠了他還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遠去的背影。
蕭越走出去好遠才發現他沒跟上來,莫名其妙地回頭:“走啊,愣着幹什麽?”
鼻腔裏的呼吸發重,一股接一股熱氣往外湧,秦段把臉縮進領子,又把帽子扯到腦袋上,整張臉都陷進一片淺色中,蕭越就是穿着這樣一身淺色踏草地而來,腳上的黑靴子映着綠地,是整身搭配中最暗沉的色彩。
秦段想起星空頂下的珍珠項鏈、漁網罩衫裏的手臂線條,他看着站在草地邊緣穿着單衣的背影。
風刮過草地,也刮過他臉頰,蕭越就像涼風一樣來得無聲無息,可當他真出現在眼前時,又覺得這風真冷,風聲喧嚣至極。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涼風随時會刮走,他其實還跪着,長久地跪着,等到日頭升起,他就變成一座幹枯的泥像。
“凍傻了?”人影走過來。
擡手揉了把他的腦袋,又隔着帽子摸摸耳朵。
冰涼的溫度貼到他手上,黑漆漆的眼珠子安靜沉寂,蕭越突然明白了什麽。
“很難受?”
Alpha的易感期不亞于一場針對自我的內部戰争,肆虐躁動的信息素橫沖直撞,Alpha偏偏要以強大的意志力将它按捺下去,這場漫長而短暫的自我鬥争,他們不僅煩悶焦躁,也感到不安和無助。
帽子和衣領掩住大半張臉,只露出清透的眼珠瞧着他,好一會兒,才從衣服底下傳來一聲壓低的:“嗯。”
那雙眼睛凝視着他時有種落水狗般的潮濕,蕭越心裏罵了句髒話。
艹。
可愛。
可愛得要命。
.......
可愛得要命的某人跟着他走出草地,臉還縮在領子裏,鼻尖抵着領口聞。
“你抽煙了。”
他聞到酸澀氣味裏夾雜的涼意,藏在那底下的是随之而來、令頭暈目眩的煙草味。
蕭越驚訝:“抽了一根。”
伸出一根手指。
秦段沉默了一會兒。
“會得肺癌。”
“……”蕭越也沉默,“別恐吓我。”
兩道并肩的身影變成一前一後,後邊的往前邊的屁股上踹了一腳。
“......”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秦段揉搓膝蓋的手一頓。
外面人沒什麽耐心,曲起指節又敲了敲。
“我,蕭越。”
“等會兒。”他應了聲,手心裏覆蓋着一層藥油,窗外自然光穿透屋子,那一層薄膜油光發亮。
指尖掠過長褲,扯了條短褲套上。
“進來。”
瞧見他膝蓋上可怕的淤青,蕭越“喲”了聲。
怎麽聽都有點落井下石的感覺,沙發上的人掀起眼皮看過來。
Alpha皮糙肉厚,恢複力強,耐、操,秦母罰起來一點兒不心軟,心硬如鐵。
又或者秦家人的心都硬得像塊鐵板。
路過茶幾時,蕭越踢過一旁的矮凳,一直踢到他腿邊,提了提褲腿在矮凳上坐下,膝蓋正好抵住他的腿,塑料皮一樣的褲子冰冰涼涼。
傾身觀察了會兒秦段的膝蓋,他挽起袖子,細長的手指攏住藥瓶,下一個眨眼,棕褐色的藥油就倒他掌心裏了。
另一只幹淨的手拍拍杵在跟前的腿,蕭越用覆蓋着藥油的手心按上淤青,不重不輕地揉着。
秦段話比平常少,在他揉上膝蓋前都沒做出反應,可能沒反應過來。
“太輕了,”他說,“瘀血揉不開。”
蕭越眼睛一眨,停了下:“不怕痛是吧?”
說着,掌心力道加重,痛得某人倒吸一口涼氣。
“祖宗,這力道夠不夠?”他問,“怎麽樣,舒服嗎?”
秦段後槽牙都咬碎了,硬着頭皮憋出個音節:“嗯。”
藥油順着掌紋四處蔓延,有些滲進指縫,有些滑到虎口,一條棕褐色的線溢出,一路流向手腕。
秦段突然伸出手。
“?”
猛然被扯住手腕,蕭越愣了愣,随即恍悟:“太痛了?”
“不是。”他聲音低緩,嗓音有些粗,手指捏着骨架明顯的手腕,将那條棕褐色的線截在中途,指腹一抹,把溢出的藥油全部擦了。
“繩子會沾到。”他指指手腕上挂着的紅繩。
紅繩歪七扭八地耷拉在腕骨上,菩提珠滑落,吊在空中,繩子與手腕之間留有一指寬的空隙。
蕭越愣了會兒,繼續給他揉散淤青,邊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戴這繩子嗎?”
“因為......”那股子迷茫又湧上來了,秦段遲疑道,“好看?”
他鼻腔輕哼一聲,伸手往淤青上一拍,示意已經搽好了。
“因為大師說我命裏犯桃花,有桃花劫,我媽就給我求了一串擋劫的紅繩。”
說完,擡眼看他反問:“信不信?”
秦段眨眨眼:“說實話?”
“不然?”
“有點荒謬。”
蕭越哈哈大笑,從矮凳上站起來,坐進沙發裏。
見他笑得見牙不見眼,秦段擰起眉。
“真的?”
“哈哈哈,”他笑得暢快,“假的,騙你的。”
秦段:.......
煩人,這人怎麽這麽煩。
“到底真的假的?”他不死心地追問。
蕭越不說話了,眼睛彎起來,笑眯眯地看着他。
秦段更煩了。
他壓制着橫沖直撞的信息素,說話的欲望越來越少,等到蕭越的笑到達尾聲,才幹巴巴地問:“檢查結果出來了?”
蕭越沒骨頭似的靠着沙發,目光落向某人毛毛躁躁的發茬,掠過去,掃了眼搭在後頸皮膚上的衣領。
又往上,看到裸露在外的那一小塊皮膚。
“出了,”他回答,“醫生說體內的激素水平已經恢複正常,沒發現其他問題。”
“那就好。”
房間內驟然靜下來,蕭越不說話,秦段也沒話講,沉默如潮水一般彌漫,後者安靜了一會兒問:“你怎麽還不走?”
身旁人一動不動,瞟過來個眼風:“你希望我走?”
秦段嘴唇抿成一條線,有點糾結。
清朗的聲音由遠及近,驟然在耳邊響起,格外突兀、大聲。
“不是難受?陪你一會兒。”蕭越說。
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聽到了什麽,瞪圓了眼眶看向他,眉眼間蓄滿驚訝。
蕭越想笑:“算是報答你之前幫我那麽多次。”
“畢竟我是你标記過的唯一,”他微妙地頓了下,語氣自然,“應該還是能起點作用的。”
空氣中有什麽東西陡然散開了,砰的一下,無形的煙花炸出了絢爛的火光,秦段從這火光中聞到點不妙的氣息,有某種懸浮在空中悄無聲息蔓延而來的隐秘物質,一點一點沒過他脖子,捂住他口鼻,強硬地塞進他全身毛孔,使他戰栗。
心底響起警戒,紅光閃爍,告訴他不妙,不妙,非常不妙。
當提起“标記”這個詞時,他就感覺到那隐秘的物質已經擴散滿屋。
他融在房間內密不透風的暖意裏,心底升騰起某種激動。
很奇怪,這個氛圍很奇怪。
他迷迷糊糊地想,腦子裏亂成漿糊,揪不住任何線索,像笨拙的手指捏住細線對着針眼,搗鼓了半天線頭開岔,也沒将線穿過去。
正當他努力尋找那隐秘物質的真相,卻意外和身旁人對上視線,深棕色的瞳孔清亮,瞳孔中心偏黑,宛如深泉,那深深的泉底折射出奇異的光芒,遮掩着些瞧不到底的東西。
秦段肩膀猛然抖了下,脊背蹿過一道電流,從尾骨往上直沖天靈蓋。
不知道是呼吸在加重還是心跳在加快,這屋子聚攏的暖意悶得人難以呼吸。
蕭越不知道他亂成一鍋粥的內心,搭在大腿上的手指蹭了蹭褲子。
一陣涼風擠進窗戶縫,風卷着酸澀的柑橘氣味化作一條絲線,緩慢地飄動,起起伏伏,瞬間,變為一道閃電直襲思緒混亂的Alpha。
閃電另一頭勾着柑橘信息素的主人。
“要不要?”
秦段從窒息的暖意中回過神,如果他還清醒他一定能感知到此刻藏在空氣中的隐秘物質名為暧昧,并對此感到尴尬,可惜易感期像一場重感冒,淹沒了他,讓他無暇顧及其他。
他整個軀幹癱在沙發上,雙腿微微岔開,手臂也松散地垂在身側,鼻尖萦繞的柑橘氣味稀少。
他聲音很小,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又被蠱惑着不得不開了口。
“要。”
蕭越擔心Alpha的信息素會讓他更難受,所以只謹慎地放出了一點點,聽到這聲回答,柑橘氣味逐漸充盈。
秦段腦袋枕着沙發,下巴揚起,濃密的睫毛合攏,閉着眼睛靜靜感受四周越來越多的柑橘信息素。
小橘子長成大橘子,飽滿圓潤,橘皮是青的,橘子肉是酸的,一口咬下去,酸澀的汁水在口腔迸濺。
秦段胸腔起伏,呼吸短促,一呼一吸間間隔很短,很快又接上下一個呼吸,就這樣充斥鼻腔的信息素越來越滿時,他才放緩呼吸,深深地吸氣沉沉地呼氣,脖子拉成一條長線,隆起的喉結自上而下大幅度滾動。
Alpha身上湧動出渴望,又或者說是欲望。
他在很用力地嗅空中彌漫着的酸澀信息素。
意識到這一點,蕭越睫毛抖了下,手指攥成拳,藏在黑發裏的耳朵慢慢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