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變态

第44章 變态

宅子采光很好,下午的陽光明晃晃地穿透大扇玻璃窗,宛如一把把利劍直釘在地面上。

室內目之所及幹淨得令人發指,即使主人家不在,阿姨也會把宅子的每一處打掃得幹幹淨淨。

秦段坐在沙發上,身子骨板得像塊平直的木板,他長久地保持雙手放在膝蓋上,從側面看過去,靜得讓人覺得他是雕塑。

他的手開始動了,先是将彎曲的手指放平,又把腿往前伸了伸,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豐富起來,眉眼間浮現出煩躁。

尖銳的犬牙在舌尖上剮蹭,接着推到下牙齒,抵着下牙磨了磨。

洶湧的信息素被壓在平靜的湖面下,他噌的一下站起來,繞着茶幾來回走了幾圈,到了某個節點,又往反方向繞回去。

最後在沙發前踱步。

喉間湧起一陣陣渴望,他壓抑着蠢蠢欲動的信息素,突然門鈴響起,他立刻轉頭看向門的方向,快步走過去,走到一半又慢下來。

蕭越停好車就往那宅子裏走。

這段時間他來第一軍區大院好幾次,幾乎是熟門熟路了。

那天兩人說好了,秦段之前幫他化解了信息素轉化劑的藥效,他現在也應該做點什麽當作一個回報。

因此,蕭越指尖一點,這是他這幾天第三次按門鈴。

門開得很快,沒過多久秦段就出現在門背後,易感期的Alpha和平常沒什麽兩樣,但細瞧能瞧出來他的表情比平常沉悶,周身湧動着似有若無的信息素,乍看上去令人感到危險。

門一開,目光下意識集中在那張笑眯眯的臉上,接着看進那雙深棕色的瞳孔,瞳孔亮得像是有光點在閃動,深棕色的樹林被風拂過,樹葉發出射速的響聲。

眼睛一眨,他避開那道直射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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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飄着少得可憐的柑橘酸味,秦段下意識加重呼吸,悠長的吸氣帶着Alpha酸味信息素湧進他的鼻腔。

吸到底了又覺得嗆,酸得他鼻子不舒服。

幾個腦袋從蕭越身後探出來,許銳先喊了一聲:“段段~”

賤聲賤氣,極其讨嫌。

秦段:“......”

魏芸冬站在許銳旁邊,溫柔地喊了聲秦段,李硯岩和蕭越挨着也和他打了聲招呼。

秦段側過身,讓這群烏合之衆進來。

烏合之衆一股腦湧了進來,很自覺地跑到沙發上坐下。

“你們倒是自覺。”他呵呵笑了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陰陽怪氣。

許銳大手一揮:“那是。”

蕭越笑了聲。

秦段任勞任怨地給他們泡茶,很快,一股醇厚的茶香在空氣中彌漫。

蕭越動動鼻子,想了一會兒,想起秦段信息素的味道,那味兒也很醇厚。

兩人離得遠,一個靠着沙發坐,另一個半彎着腰倒茶,李硯岩來回看了看,覺得這兩人面上倒是挺正常。

可......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進門那會兒,秦段那狀态不對,盯着蕭越那眼神真她媽變态,絕對在聞蕭越信息素!

他雞皮疙瘩起了一手臂,擡手搓了搓,沒搓下去一點兒反而更如坐針氈了。

身旁人擡手往他腿上一拍,啪的一聲:“幹什麽?屁股長刺?”

李硯岩贊同地點點頭,轉頭一臉扭曲地看向他,艱難憋出一個字:“你.....”

“?”

他扯了蕭越一把,将人拽過來,壓低聲音說:“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

“......”他無語了一會兒,“我說認真的,你沒事兒吧,明知道秦段在易感期你幹什麽給他送上門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Alpha易感期很變态。”

蕭越大概被“變态”兩個字驚到了,身子往後靠,過了會兒語氣如常道:“我是Alpha,他能變态到哪兒去?”

李硯岩一噎,好半晌,憋出句髒話:“好像也是。”

“但是那也不能.....”他還是覺得不對勁,瞟了好幾眼秦段那張沉靜如水的臉,嘀咕道,“就是很變态啊.....”

他操着老媽子的心,最後補了句“你小心點”。

蕭越忍不住笑,他能理解李硯岩覺得他主動來秦段家這事兒挺奇怪的,但他畢竟不是Omega,真要有什麽事,他打不過還不會跑麽,而且Alpha之間同性相斥,聞着那股酸味澀味都夠煩的了,能發生什麽事?

他和秦段頂多互毆。

四杯熱氣騰騰的茶冒着煙,茶香四溢,蓋過了隐隐浮動的苦澀信息素。

許銳也把某個木頭樁子扯到一邊,收斂了嬉皮笑臉,眉頭皺起:“你和蕭越到底怎麽回事?”

“你倆,”他頓了下,“沒事吧?”

什麽有事沒事?

秦段莫名其妙:“不是和你說了麽,那張照片純粹是個意外。”

他捏了捏鼻梁,努力回想:“我那天應該是幫他戴項鏈。”

“應該是。”他點點頭,挺滿意這個答案。

“不是......”許銳欲言又止,話噎在喉嚨裏上不來又下不去。

細想起來好像确實沒問題,秦段是為了幫蕭越,為了緩解信息素轉化劑帶來的藥效才......

這種事情确實合理,合情合理,非常合理.....

可是他還是覺得奇怪。

別扭。

想了很久,瞟了眼湊在一塊兒說話的蕭越和李硯岩,他緩過一口氣,也不知道該問什麽,于是破罐子破摔,不問了。

“哎算了算了,”他拍拍某人的肩,“別給爸爸惹禍就行。”

秦段回應的速度宛如彈簧:“滾。”

“.....”許銳嘤嘤嘤。

一人一口将茶喝上了,徐徐舒出口氣,異口同聲:“好茶!”

場面太過滑稽,秦段忍不住笑起來:“差不多得了。”

“好茶啊真是好茶,”許銳一人能說一臺相聲,“是茶中之王,無冕的王者!”

“......”秦段想起某些不好的回憶,“你只會這幾個字是吧。”

蕭越顯然也想起來了,噗嗤一聲:“哈哈我記得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你的銳始終為你驕傲!”

“......”秦段十分丢臉。

臉丢了半張,就聽到旁邊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三年級指揮系一班的秦段……你是無冕的王者,是賽場上最亮的星。你根本不在乎勝利的喜悅和失敗的悲傷,因為你知道.....你是永遠的第一!指揮系之王!去戰鬥吧!去闖蕩吧!盡情地在運動會的舞臺上炫出自己的風采!你的銳始終為你自豪......”

秦段的臉裂開。

許銳哈哈大笑,李硯岩笑得捂住額頭。

魏芸冬一氣呵成,念完關上終端。

“還留着呢?”蕭越笑得偏過頭去,肩膀一抖一抖。

“當然,”她說,“我拍照了。”

秦段不解氣地蹬許銳兩腳:“有你這麽寫加油稿的?”

許銳點點頭,一臉真誠:“有。”

“有誰?”

“我。”

所有人又笑了起來。

今天湊到一堆除了剛好都沒課閑的,最重要的目的是來秦段家看比賽。

星網轉播的游戲聯賽被懸浮屏放大,以高清的畫質飄在空中,所有人擠在沙發上,肩挨肩腿挨腿。

魏芸冬咬着奶茶吸管,桌上橫七豎八地放着外賣盒和各色飲料。

秦段給他們科普了思過牆的用處,沒人敢在秦家的宅子裏提起酒字,都很自覺地退而求其次,換成了飲料。

譚阿姨看到他們點外賣一臉欲言又止,扯過秦段唠叨了兩句,被秦段推出去:“譚阿姨這幾天我爸媽不在,您不用來忙了,我給您放兩天假回家陪陪弟弟妹妹.....”

秦段只要乖巧起來,讨喜得要命,語調溫和地哄着說給她放假,她登時被逗樂了:“到底是給我放假,還是讓你們在家裏翻天?”

話是這麽說,最後也被勸回家去了。

宅子裏登時響起一陣鬼哭狼嚎,不亞于滿山的猴子在嚎叫,許銳一個人叫出一群猴子的氣勢。

“安靜點。”秦段踢他一腳。

比賽打得激烈,幾人目不轉睛地盯着懸浮屏,時不時發出激動的尖叫或是遺憾的籲聲,甚至還有懊悔的啧聲,身臨其境得像是自己在打。

秦段忍到自己喜歡的隊伍被淘汰,喝完桌上最後一口開了罐的飲料,冰涼的液體滾過他的喉嚨,往下咽了咽,吐出口氣站起來。

“幹嘛去?”許銳還在哀嚎那只隊伍不争氣,看到他站起來立刻問。

“去洗手間。”

他坐在裏面,往外走的時候要路過蕭越,蕭越把曲着的腿一伸,擋住了他的去路,同時擡起頭來,滿眼笑盈盈地瞧着他。

秦段看他一眼,鞋尖抵上他的鞋,踢了下。

蕭越不動,恍若未覺。

一副大爺樣兒癱在沙發上,大岔着腿,懸浮屏發出的幽光照在他臉上,勾勒出流暢的側臉輪廓。

也勾勒出他的睫毛尖,以及那雙調笑的眼。

秦段突然俯身,蕭越看到一具龐然大物向他傾倒而來,一個黑影落在了影子上,遮住了他的視線。

身後一空,秦段抽出他壓在腰後的帽子,帽子已經被壓出了褶,藍花花一團攢在一起,只有帽檐是硬的。

他把帽子往桌上一甩,跨過某人的腿,走了出去。

龐然大物消散了,蕭越看着亮盈盈的懸浮屏,半晌,眼睛一眨。

他把伸着的腿曲了回來,目光掃過搭在桌邊的帽子,又擡眼看向解說激烈的比賽直播。

秦段走的時候帶起一陣苦澀的風,那味道比茶要苦,又更寡淡。

蕭越很難形容,他的文史成績一向不太好,誇秦段的長相是有鼻子有眼就已經是很不錯的描述了。

好一會兒沒見人回來,拍了拍李硯岩的肩也往外走。

“上廁所?”

“嗯。”

一樓的洗手間沒人,蕭越擡頭看了看,隐約瞧見二樓有亮光。

他爬樓梯上去,走過長長的走廊,一直到有光的房間停下。

房門半掩着,透過門縫只能看到殘缺不全的家具。

擡手敲了敲門。

裏面有道聲音說了句什麽,他沒聽清,又敲了敲,接着自顧自走進去。

秦段垂着的眼皮上揚,眼珠子往來人的方向瞟了眼,随即收回視線,繼續手裏靈活快捷的動作。

他在組裝槍支。

冰涼的器械在他手裏發出咔噠咔噠的響聲,像一曲流暢的純音樂,手指不停翻飛,将錯亂的零件一一拼合,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手指将器械摩擦出溫度,讓冷調的純音樂變得像連天的炮火聲。

咔嗒。

一支完整的槍械在手底下誕生。

秦段握住槍把,專注的神情漸漸消散,擡頭看坐在一旁的人:“比賽結束了?”

蕭越知道那是真槍。

“沒,”他問,“不是說去洗手間?”

秦段呼吸放緩,指腹摩挲着槍把,指紋劃過它軀體的每一寸冰涼。

“太吵了,我想自己待會兒。”

蕭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易感期的Alpha情緒多變,上一秒高高興興下一秒見人就龇牙咧嘴,所以秦段這會兒鬧脾氣,嫌底下吵也是正常的。

房間內寂靜無聲,秦段卻敏銳地感覺到那股酸澀的氣味充盈起來。

“真的?”蕭越注意力在槍上。

軍校雖說平常也給學生摸槍,但那都是在指定的槍械課上才能摸一摸,要麽就是在虛拟戰場摸個假的能量體,槍這種東西平常連個影都見不到。

槍體接觸到桌面嗒的一聲。

“嗯。”秦段應了聲,将它推過去。

冰涼的槍體貼着桌面一路滑到眼前,蕭越手指摸上去,槍把上殘留着上一個人的體溫。

他摸了摸,接着手指抵上某處,完整的槍械在他手下逐漸變成一堆毫無生氣的零件。

秦段閉着眼睛都知道那一套流程,從哪裏開始,又從哪裏結束,最後一個零件落在桌上,發出一道漂亮的聲響。

拆解完,蕭越又重新将槍組裝起來,他的手指很長,移動速度很快,顯得極為靈活。

看着看着,看出神了,秦段驀然覺得他的手比槍支組裝發出的連續不斷的咔嗒聲要漂亮。

蕭越拿起手裏的槍,這槍是真的,但倉內沒有存儲能量,即使扣下扳機,也不會有人傷亡。

他想試試手。

秦段坐在他對面,槍一舉起來,就對準了對面人的腦袋。

他手腕一扭,還真将槍口正正對準了那顆腦袋。

指尖下壓,咔嗒,一記空槍。

虛拟戰場的一切仿佛重現,那會兒他們是敵人,是對手,他們針鋒相對,互相都想把對方淘汰。

恍然間,蕭越有點感慨,槍就要順着手臂的力道落下,一個東西抵住了它。

眼睛看向槍口末端,猛然愣住,秦段額頭抵在槍口,輕輕地挨蹭着。

皮膚剮蹭着冰涼的槍口,像是貪戀那一點冰涼,一直讓體溫将槍口捂暖。

蕭越眼皮一跳,他不知道秦段在幹什麽,易感期的Alpha總是會做出些奇怪的舉動。

他想把槍放下或者用槍把那人的腦袋抵開,可指尖僵住了,動彈不得。

烏黑發亮的眼睛比往日黑沉不少,他以前一直覺得秦段不僅長得純,人也挺單純,特別是那雙眼睛透亮得能一眼望到底,可他現在轉變了想法,他覺得秦段也不見得那麽“單純”。

此刻,黑眼睛裏湧動的情緒讓他頭皮發麻,周身擁擠過來的苦澀信息素纏住了他,擠壓着氧氣的生存空間。

一雙手突然握住槍管,秦段還維持着額頭抵槍的姿勢,他呼吸漸漸有些錯亂,槍口已經不涼了,握着槍管的手指放松地曲着,指腹不斷摩挲着管體,閉着眼睛呼吸着空氣中飄浮的柑橘氣味。

蕭越手臂也僵了,突然想起李硯岩今天下午講的話。

他喉嚨發幹,這會兒倒是贊同了。

易感期的Alpha确實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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