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浮島舊事4
浮島舊事4
這黑洞中似乎沒有什麽特別恐怖的存在，他們自掉下來一直到現在已經過了有一會兒，既不見上方有人落下救人，也不見洞中有什麽動靜。
蛇肆自下來就一直很安靜，李耀本以為他會過來殺了自己，但他卻遲遲沒有動作，除了剛開始時和自己說了幾句話後就再也沒有開口，像是死了一般。
他心下疑惑，便豎着耳去聽，沒想到倒是聽到了一些細碎的聲音，像是牙齒碰撞的切切聲。
李耀又仔細聽了聽，确認無疑，真的是顫抖到牙齒相撞的聲音，李耀有些不知所措，捂着腹部，忍不住想要立起身，誰知他一動，那聲音就又變小了，像是驚恐被他發現。
李耀以為他是受傷了，又念他是小孩子，猶豫幾遍還是開口問道：“你沒事吧？”
蛇肆沒有回答，李耀見他沒有回答，也就沒有再問，但又等了沒多久，他又聽到那細碎的聲音，隐忍的，像是害怕被發覺卻又忍不住自己的生理或是心理感受。
李耀心下奇怪，因為他覺得這不怎麽像是受傷，于是他又問道：“蛇肆，你沒事吧？”
“沒事。”
這下他倒是回話了，只是帶着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甚至語調都有些發抖。
李耀聽着實在不像是沒事，想了想，捂着傷口慢慢直立起來，想循着聲音發出的方向移去。
蛇肆本來正抱着自己渾身顫抖忍耐，感覺到李耀的靠近，忍不住大喝出聲：“你別動！別過來！”聲音顫抖，像是極度恐懼。
李耀聽到這話頓了幾秒，垂下眼睛想了想還是沒再靠近，不知是不是他的感覺出錯了，他總覺得蛇肆在害怕，但是他卻不知道他在害怕些什麽。
“你受傷了嗎？”其實就算蛇肆受傷他也無能為力，他連自己的傷都治不好，別說蛇肆的了。
“……你在害怕？”
沒人回答……
Advertisement
李耀嘆了口氣，聽着旁邊那苦苦忍耐的聲音，又重新慢慢放低自己的身體，躺了下去，看着上方微弱的光口，心想：既然他不想讓自己知道他在顫抖，那自己就不能知道。
過了好一會兒，久到蛇肆以為他已經昏迷過去了，李耀淡淡開口道：
“我來浮島之前，以為浮島是一個安寧的地方，這裏沿海，資源又豐富，交通又便利，生活應該很美好才對。”
“等到我來之後發現，這裏人民生活質量的确挺高的，在街上行走，很容易就能看到身帶奢侈品的男人女人，……可是……這裏的幸福指數卻并不高。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麽，但我想一定不是什麽美好的事情，我其實挺能說的，但如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在說什麽……”
他喃喃道：
“我總感覺，我連和你做敵人的資格都沒有。”
說完這話，李耀徹底安靜了下來，看着上方的圓洞似的光，感覺自己如今特別像是井底之蛙，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自我厭棄感。
不知過了多久，蛇肆感受到李耀的心跳漸漸平穩，松了口氣，他其實很怕黑，特別怕黑，似乎是一種條件反射，每次黑夜來臨，他都會害怕地顫抖，因為在實驗室的那段時間裏，他每到晚上，就會遭到非人折磨，像是經過訓練的狗聽到鈴聲都很兇，但每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條件反射。
他其實不是真正的妖，但也不是真正的人，他是個孤兒，兩年前被帶到實驗室，帶他來的人很溫柔，他以為他終于有人要了，終于可以過上吃飽飯的日子了，誰知道這卻是他悲劇的開始。
他們在研究一種技術，就是把妖的能力攫取出來再賦給人的身上，小男孩成了實驗對象，他被注射了大量的激素和藥品，他的身體開始異變，腿沒有了，長出了蛇尾巴，手臂上汗毛沒有了，長出了致密的鱗片，他變成了一個非人非鬼的醜陋家夥。
他的确擁有了妖的異能，但也失去了做為人的資格，好在實驗室突然覆滅，他被實驗室其他的妖帶了出來，蛇肆也只有在這群殘疾妖身邊才能得到一些安全感，才會覺得自己不是那麽奇怪。
銀靈姐說要給大家建立一個安全的、可以光明正大生活的居住地，蛇肆相信她，也為了這個目标而努力。
他沒有在意李耀說的話，因為這話很多人都對他說過，但毫無用處，今天說出口明天就忘記，人們在遇到超出想象的事情之時總會作出一副感動的模樣，事實上他們的确是感動了，但這種昙花一線的感覺很快就會消失，再也找不到。
連同他們說過的話，一道煙消雲散。
蛇肆忍耐着這種印刻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感，慢慢等待死亡的降臨，這裏不會有人來的，在蛇肆掉下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會死在這裏，但他并不在意。
李耀自然無法知道蛇肆心中所想，此刻早已适應了下方的黑暗，也隐約能看清這裏是什麽模樣，周圍是一個洞中形狀，密密麻麻的樹根，像是進了一個鳥巢，暗色一片看不清有什麽色彩，下來之前李耀聽到銀靈說他的血，難道是他的血有用處嗎？但他掉下來，周身自然沾染了血跡，仍沒有看到有什麽動靜，想必是自己的血是沒有用處的。
他深呼一口氣，直起身來，像看看周圍有什麽出口沒有，但環視一周什麽也沒發現。
蛇肆似乎注意到了李耀的動作，但他并沒有在意，這裏沒有出口，除了上方那一個小洞，沒有自己的幫助，僅憑李耀一個普通人類是不可能上去的。
正當李耀窮途莫展之時，上方的光亮突然變盛，一道強烈的白光襲來，李耀忍不住眯上眼睛，剛熟悉黑暗突然見到強光，自己的眼睛實在是承受不能。
“李耀，你沒事吧？！”李耀聽到了雪允野的聲音，像是自九天傳來，讓李耀心生一喜。
“允野！我沒事。”
雪允野看到倒地的李耀，他的衣襟布滿鮮血，臉色蒼白，躺在地上，一只手臂支撐着他不讓他倒地，看起來好不凄慘。
雪允野眉心一皺，快步走向李耀，誰知道還沒走幾步身後就打來一道綠光，雪允野轉手一擋，定睛一看是蛇肆。
他立着蛇身，布滿鱗片的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睛中卻盛着怒火，冷冷道：“你不能帶走他。”
雪允野瞥他一眼，沒理會他的話，伸手凝出了一團白光，轉眼間就向蛇肆方向襲來。
一聲巨響傳來，蛇肆被擊中打向了遠方，碰到周圍的樹根，砸斷了好幾根，最終倒地吐了幾口血，眼看着雪允野又凝起一道白光準備再補一掌，不知為何李耀突然打斷：“允野！別殺他。”
雪允野頓了一下，把白光收了起來，不解道：“理由？”
李耀道：“他不能死。”
雪允野靜靜看了他幾秒，開口道：“你在可憐這個小孩子？”
李耀沒點頭也沒搖頭。
“随你吧。”
說完只見白光一閃，李耀就到了原來的地面，蛇肆躺在遠處眼睛緊閉，像是昏迷過去了。
李耀看到周圍一片狼藉，綠色植物上還挂着血跡，順着枝葉往下滴，明顯一副大戰過的樣子，四周沒有一只妖，應是跑了。
李耀被雪允野扶着，看着眼前的景象，沒看到其他的妖，便問：“你見一個黃色頭發的妖了嗎？眼睛也是黃色的。”
“見到了，但都走了。”
李耀聽了點點頭，既然跑了那就代表着沒死，他慘白着一張臉對雪允野道：“謝謝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死在下面了。”
“不客氣，應該的。”雪允野這才笑了笑，溫柔回道。
“不過……”說着雪允野扭頭看向昏迷的蛇肆，“你為什麽不要讓我殺了他？”
李耀順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倒在一旁那不人不鬼的東西，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輕聲道：“只是覺得不能殺了他，他……之前是人。”
雪允野聽了這話，狠皺一下眉頭，道：“實驗室那幫人還真的畜生。”
李耀點頭，雪允野正準備再說點什麽，就看到李耀猛地往前倒去，她緊張一扶就看到李耀昏了過去。雪允野趕緊探了探脈，還好，只是受傷太重，虛弱暈倒。
她将李耀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正準備離開，餘光中瞟了一眼昏迷在遠處的蛇肆，想了想，揮手把蛇肆收了起來。然後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李耀再次醒來已經是幾天後了，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床頭櫃上放着一束百合花，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讓人感覺渾身暖洋洋的。
病房沒人，只有他一個，李耀嘗試着動一動，腹部傳來一陣疼痛，傷口已經包紮過，他慢慢起身坐了起來，心想：應該是雪允野帶她過來的，倒是麻煩她了，救他的是她，送他去醫院的也是她。
李耀剛坐起來房門就被人給推開了，李耀扭頭看去，是雪允野，她仍是黑發卷毛，身着優雅，對李耀笑道：“你醒了。你睡了有兩天了，醒的還挺快，我還以為你會再昏睡幾天呢。”
“謝謝你，允野。”
“不是說了不用跟我那麽客氣嗎？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雪允野坐在李耀床邊的小凳子上，對李耀笑道。
“什麽好消息？”
“李安泉找到了。”
此話一出，李耀眼睛猛地睜大，震驚地道：“真的？！那她現在在哪兒？”說着就要起身下地。
“你別着急。”雪允野攔住了他，道：“她現在不在這裏，在別的地方。”
“那還等什麽，趕緊走啊。”李耀止不住地興奮，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恢複了生機。
“嗯……還有一個壞消息你需要提前知道。”
“什麽？”李耀仍然很興奮，對于李安泉回來的消息相比，沒什麽別的事能夠算是壞消息了。
“她一直昏迷不醒，如果沒有奇跡，可能一生都會是這個模樣。”
李耀聽了這話，先是頓了一下，像是沒反應過來，接着又笑了笑，道：
“沒事，活着就好，其餘的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