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舊夢1
舊夢1
“少爺，少爺，您快醒醒啊，少爺！”一個焦急的聲音傳入耳中，只是聲音細弱，像是久病之人發出，李耀模模糊糊醒來，就看到眼前站着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身着古裝，清秀可人。
他躺在卧榻上，蓋着花紋複雜的被子，自己衣着纨绔，絲絹質地，周圍裝飾古色古香，木雕陳列，檀香萦空，像是到了古代。
李耀一時沒反應過來，腦袋有點懵。
“少爺，您快起來吧，私塾都開課了，你再這樣……”那小姑娘很是着急，看着李耀這一副呆樣連忙伸手想把他從被子裏扯出來。
李耀看她動手，連忙出聲：“你幹什麽？！我自己起，你別動我。”
少爺？老爺？什麽意思？
李耀的上一秒記憶還停留在被困在泥潭之中，再睜眼就換了個場地，看自己的衣着和眼前這個小丫頭的神情，難不成又是做夢？
他倒是經常做夢，還是一些完整的夢，所以現在倒也不是特別驚慌，只是他不習慣別人靠近他。
小姑娘聽到這話，脖子縮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呆呆的，看起來很驚訝。
李耀皺着眉頭，試探着拿開被子，但又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的小姑娘，頓了幾秒，開口道：“你叫什麽名字？算了，你先出去吧。”
一個夢中人，知道不知道名字其實是無所謂的。
“少爺……”小姑娘像是真的被吓到了，或者是覺得他這話說的奇怪，沒反應過來，但常年的順從使她習慣性地聽從李耀的命令，雖然驚異但還是出去了。
李耀掀開被子下了地，穿上了衣服，衣服很繁雜，但好在李耀在高中的時候研究過一些古代服裝，所以知道這些衣服怎樣穿。
他猜想自己是在夢中，模模糊糊地記得自己被人救了，但不确定，也可能是幻覺，畢竟人在死之前也會出現各種幻覺，反應了自己內心的渴望。
他是生是死還不知道，如今他出現在這裏，更像是死之前的某種幻覺，但他不想死，他要趕緊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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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耀打開屋門走了出去，這是一個古式大院，樓臺亭閣，鱗次栉比，門外有一荷花池，圓形葉鋪在水面，池上泛着霧氣。
外面有一些打掃的人或者是拿着東西匆匆行走的人，看到李耀都會停下向他行個禮，然後再急匆匆地離開。
“你個逆子！還在這裏躲閑，不去私塾讀書！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知道你爹我打你的感覺了！”
李耀扭頭就看到一個身材雄武的中年男子大踏步向自己走來，按理說李耀是沒見過他的，可是當他第一眼看到他，李耀就知道這是他爹。
一個沒見過的爹。
李耀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等到反應過來時自己就已經提着衣服在跑了，在這宅子裏，頗有方向地跑。
他知道哪個方向障礙物多，哪條路更容易甩掉後面狂追的那人，當他跑過一個又一個小樓閣時他甚至能叫出各個房子的名字，還知道房子的居住者是何人。
最終，他還是被抓住了，被中年人一頓暴打，但雷聲大雨點小，李耀并不覺得很痛，更像是一場強裝盛勢的表演。
他被趕到了私塾，一個小生跟着他，李耀知道他身邊的人是他的伴讀，但同樣的，他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連長相都不太清楚。
遠遠地就聽到私塾處傳來朗朗讀書聲，李耀知道，那是《詩經》。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隔着門板偷看裏面的情況，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夫子在講臺上搖頭晃腦地講課，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裏面坐着幾排學生，有的認真聽講，有的昏昏欲睡。
李耀放低腳步聲，伸手對那小生做了個手勢，想讓他跟在自己後面偷偷溜進去，不然老夫子發現自己。
但可能兩人沒有默契，當李耀跨出第一步，就聽到後面那小生嘹亮的聲音：“夫子，我們家公子到了。”
李耀只想回溯時光踹那小生一腳，慢慢擡起頭，讪笑道：“夫子早……中……午好。”
老夫子一臉嚴肅，但面無表情，但李耀看到他額頭上的幾個青筋，那是極度生氣的表現。
“李公子，想來你是不怎麽喜歡老夫的授課 ，既然那麽喜歡外面的風景，不如就站在外面，邊欣賞美景邊聽老夫的課吧。”
他的聲音很冷，壓制着自己的怒火。
此話一出，私塾中哄堂大笑，毫無顧忌，像是這種場面很是正常。
李耀只覺得一陣羞憤，他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待遇，只覺得氣血充上頭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悄悄擡眼看大笑的學子，其中有一個笑得最為開心，男生女相，唇紅齒白，一頭黑色卷毛高束腦後，一副精致小公子模樣。
看到他，李耀莫名覺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看到他的笑容，李耀就覺得心髒狂跳，快的失衡。
課程結束後，李耀趕忙走到那個男生旁邊，攔住他，問道：“你……你叫什麽名字？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男生看着攔在他面前的李耀，皺了皺眉頭，後退幾步遠離李耀，他身邊沒跟伴讀，只有他一個人。
“李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不過也正常，我一介草民自然也不配公子記得，鄙人雪允野，見過世子，還請世子高擡貴手，放我過去。”
雪允野？這名字好耳熟，但……怎麽想不起來了呢？
李耀搖了搖腦袋，盡力去想，但卻越想越迷糊，那記憶像是隔着熒幕，黑黑白白，讓人感到熟悉但卻不清晰。
李耀的記憶在衰退，他的記憶在流失。
看着眼前的人離開，李耀沒有再追上去，用力眨了眨眼，想想明白這人是誰，但不行，無論他怎樣用力，都沒有什麽作用。
李耀心中湧入強烈的不安，他要趕緊離開這個夢境，越快越好！
李耀不知道他是怎麽回到府中的，他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蠶蛹中，他能聽到有人和他說話，也知道自己回複了，但他卻不知道自己回複了什麽。
他像失去了很多記憶，隔霧看花，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意識再清醒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站在一堆血泊當中，身披铠甲戰袍，手拿利劍。
白日飄着小雪，落在他的頭發和铠甲上，睫毛慢慢覆蓋了一些細雪。
李耀眨了眨幹澀的眼，身前身後都是屍體，雪被浸染成紅色，他感覺的到自己手指已經被凍僵了，握着劍的手幾乎沒有知覺。
忽視心中的悲怆，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李耀轉身看去，就看到一個白卷發女子，半張臉上一片疤痕，像是燒傷的痕跡，她着男裝，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向着李耀慢慢走來。
“雪……允野？”他聽到自己開口，聲音很小，淡淡低語，只是有些顫抖、破碎。
“是你？”
“是我。”她站在李耀的身前，勾了嘴角，嘲諷道：“沒想到嗎？不過這不怪我，人都是你殺的不是嗎？親手殺死自己的子民感覺怎麽樣？想你兢兢業業為了這些人宵衣旰食，甚至……棄了我這顆棋子，如今你卻親手殺了他們……”
“雪允野！”李耀拿起自己的劍朝雪允野坎去，但刀在離脖子幾厘米的地方突然停住了，拿刀的手微微顫抖，連帶着刀劍上下擺動。
“我要殺了你。”
李耀道。
“殺了我？呵……哈哈哈哈哈”雪允野聽到這話像是聽到什麽可笑的笑話一般，只是眼中的淚滾滾下落，她的眼中泛紅，帶着濃烈的恨，看向李耀，狠狠咒罵：
“我才想殺了你，如果不是你我怎會變成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怎會淪落至此！我本來擁有大好前途，就是因為你！騙我說愛我，卻在得知我真實身份後把我抛棄！棄之敝履！”
“你滿口仁義道德，殊不知卻是個騙子僞君子！你的靈魂發着臭氣卻偏要裝作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樣！”
“你不是想殺我嘛，哈？你殺啊，我的心已經被你殺過一次，怎麽會在意身體再被你殺一次！你殺啊！動手啊！”
雪允野手攥着劍刃，鮮血順着她的手指往下滴落，她步步緊逼，眼中發狠。
李耀看着她這副模樣，眼中閃着痛苦，手臂顫抖，忍不住後退。
他想起來，全想起來了……
看着雪允野這副模樣，她臉上的那道傷疤像是一把雙刃劍，直插入李耀的心髒，并在裏面旋轉幾道，疼得他發顫。
沒錯，是他負了雪允野，他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
是他像個狗皮膏藥般追在“他”的身後跑，捉弄“他”逗“他”笑，帶“他”看風景，帶“他”走遍五湖四海，他離開了王府，和“他”一起外出歷練。
他們走過了很多地方，破了好幾樁大案，參加了幾場人類的婚禮，救了好多人，滅了幾窩土匪，上過高山，下過湖水，一起看過日出日落，也一起過元旦猜燈謎放河燈。
他們有很多美好的回憶。
更讓李耀喜歡的是，這種生活非常刺激，他們過着緊張的生活，生怕遇到熟人，他們在無人的角落接吻，又在深夜中手牽手趕路，和他在一起，李耀過上了十幾年都沒有經歷過的生活，和之前平平淡淡毫無趣味的生活相比，這種刺激感讓他頭皮發麻異常滿足。
直到有一天，戲劇性的，他知道了“他”不是他，而是她。
他震驚、輕松、驚慌失措，唯獨沒有欣喜。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麽心理，是葉公好龍？還是追求刺激的缺德感作祟，當謊言撤去，他只能面對對方的靈魂，他問自己，但答案是他只想逃避。
一方面，他覺得自己被騙了，被耍了，被當做了一個傻子，更重要的是，一股羞恥感布滿他的心髒。
或許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愛她，只是因為她是“他”，與世界作對的刺激感蒙蔽了他的雙眼，他內心深處的叛逆占領了他的頭腦，他沒有認真思考，任憑爆棚的荷爾蒙占領他的身心，但年少的激情最易褪去，他開始膽怯，想放棄。
但他明白自己不能按照自己內心所想的那樣做，所以他布了一個局，一個讓自己脫離世俗審判的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