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舊夢2
舊夢2
李耀說服雪允野，把她帶回了王府，自己的父母很容易就接受了，畢竟與同性戀相比，原本讓他們介意的出身根本就不是問題。
與被世人辱罵相比，被世人疼惜憐憫顯然是一個更明智的選擇。
李耀讓雪允野放棄了她向往的江湖，囚她在京都，他和她保持着緊密的關系，但卻并不娶她。
如果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她不是他，李耀也沒跟他一起外出游歷，或許李耀很容易就會真正愛上雪允野，但可惜的是順序錯了。
每當李耀看到雪允野時，就像是看到了腐朽的，冒着臭氣的自己，他看到她就想到自己之前的扭曲陰暗，時刻提醒着他有多卑劣。
就像是面對一個能看清自己人性陰暗面對鏡子，李耀根本喜歡不起來，他更想逃避，擺脫雪允野，直到徹底看不見。
但讓他徹底結束這段面目全非虛假的愛戀，他又莫名不敢，是的，不敢，他需要一個正當理由，本來他就心虛，倘若再随便用一個理由讓雪允野離去……人言可畏，他害怕。
如果分開，他希望用一種幹淨的手法，毫無痕跡的手法，平平淡淡的 ，像是花開花落那般自然，讓人雖然覺得痛惜，會嘆氣但還是會感嘆一句：這就是命運。
他承認自己卑劣，像個跳梁小醜，維護着自己人性的遮羞布。和雪允野在一起點時間越長，這種感覺就越清晰。
終于有一天，他等來了機會，不過這個機會伴随着災難。
他所在的國家生了戰亂，皇帝投降了，不過投降的條件是找到一個女子，并把這個女子當作和親對象。
這個女子黑發卷毛，面容精致，名曰：雪允野。
李耀不知道雪允野什麽時候惹上敵方君王的，使得對方如此念念不忘，他記得對方今年不過剛成年，李耀大他幾歲。
敵國很看重血脈的純淨度，認為血液代表着所有，但那君王是個混血，還是個私生子，處境非常糟糕，親生父親不承認，親生母親厭惡他。
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他甚至消失了幾年，據說是遭到刺殺，死亡了。
Advertisement
都認為他死亡了，沒想到幾年後他重新歸來，不僅殺了他的兄弟姐妹，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殺了，作為唯一的血脈擁有者，成功登上了王座。
憑着血腥的手段，讓底下的大臣們膽戰心驚但又不得不折服。
他有帝王之像。
“允野，你認識那個王？”
“我救了他，當時他是一個小乞兒……”雪允野道。
“耀，你不會……我……”她吞吞吐吐，但李耀知道她其實想說她不想李耀答應對方的要求。
李耀當然不會答應，于是他摟住了雪允野道：“你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我發誓。”
雪允野靠在他的肩上，閉着眼睛，手指攥着李耀的衣領，睫毛輕顫，不知道是安心還是忐忑。
李耀順着她的頭發梳理，雪允野的頭發濃密順滑，不會打結，一直都是柔順的觸感。
他垂着眼，看着地面，心中想着別的事。
他不能把雪允野送給對方，他也不能不給反應，對方畢竟不是在做慈善，必須要得到與雪允野等價的東西才行。但李耀卻想不起來有什麽東西能夠比得上雪允野，能夠抵消雪允野的價值。
皇帝之前找了李耀，想讓李耀把雪允野送出去，畢竟他們兩個還沒成親，外部還不知道有雪允野的存在，對外還可以稱作為義兄妹關系，這樣既沒有使雪允野再世人面前的形象受損，也保全了國家。
回憶收攏，李耀把雪允野扶正，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道：“你不是喜歡江湖嗎？我知道相比這森嚴的府中，你還是更喜歡自由的生活。”
“你什麽意思。”雪允野忽然抓住李耀撫她頭發的手，力氣有些大。
“允野，我的國家要亡了，皇帝下了命令，必須要你去和親。”
雪允野聞言睜大了雙眼，瞳孔微縮，“你……答應了？”
李耀苦澀地笑，搖搖頭道：“我不能不答應，但我也不會真把你送去，所以你走吧，現在就走，江湖才是你向往的不是嗎？”
“那你呢？”
“我？允野，這是我的國家，不是你的，……你能明白嗎？”
“你要去送死？”雪允野語氣苦澀，慢慢放下緊抓着李耀的雙手，頭無力垂下。
“我在做正确的事，除了你，對帝王來說，肯定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李耀走到窗邊，看向外側的天空，夜空漆黑，布滿星子，周圍響着蟬聲蛙鳴，夏日中吵鬧不已，但又各自自由。
“你本就不該在和我困在這裏，我知道你愛無拘無束的生活，之前是我想錯了，我以為我是對的，可當真面對生死抉擇之時，我才恍然驚覺，……我是錯的，我是那麽惡劣，那麽令人憎惡。”
李耀重新扭過頭來，快步走到雪允野的面前，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道：“你是自由的鳥，我不該囚你在這裏，天高海闊任你飛，你重新做回你潇灑的小公子，世間再也沒有和李耀糾纏在一起的雪允野！”
說完這話，李耀亮晶晶地看着雪允野，心中一陣輕松，那早已暗淡的眸光又重新回歸到李耀的眼中，雪允野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失魂了一般，好久都沒有說話。
“你想讓我走，還想讓我忘了你？”雪允野像是在說什麽令人惡心的話，表情厭惡，“你覺得這是為我好？但我為什麽……感到這麽惡心！”
她重重拂開李耀的手，往後退了幾步，遠遠地看着李耀道：“你真的讓我惡心。”
說完不管已變得呆滞的李耀，扭頭大踏步離開了他的房間。
因為不在乎，所以可以輕易放棄，雪允野小的時候自己的母親告訴過自己這句話，一個人以為你好的名義做着傷害你的事情。
因為不愛，所以不會尊重，所以從不會交流，都是一個人的自我感動。
雪允野躲在屋頂上，看着天空，自己的身體圍成一團，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小乞兒，看着非常可憐。
李耀站在一把梯子上，看着雪允野，他爬到屋頂，發出響聲，但雪允野忽視了他。
李耀眼神複雜，抿了抿唇，走到她的身邊，在她身邊坐下。
“允野，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沒什麽對不起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感情這種事有什麽好抱歉的。”雪允野打斷了李耀的話，繼續道：“不就是被甩了嘛，我沒什麽事，習慣就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釋的。”
“我……喜歡過你，對你的感情也是真的。”只是因為兩人形成的聯結太淺，所以很容易被意外刺破。
“你喜歡男生是嗎？”雪允野問道，聲音很冷靜，像是問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像是問的事情和她沒什麽關系一般。
李耀靜默，沒有答話。
他在思考怎麽回答她的這個問題，是要直接說，不是因為喜歡男生，而是因為那男生是你，但你又變成女生，自己又覺得被欺騙，甚至惱羞成怒，任憑自己把內心的感情散去嗎？
這話實在惡心，李耀也說不出口。
但他忘了，有時沉默也是一種答案。
雪允野看他沒反應，也沒再說些什麽，沒過多久，把頭擡了起來，笑着看向李耀，道：“你早說你不喜歡我不就好了？這又不是什麽難以啓齒的話，我也不會死纏爛打，也不會讓你為難。”
只是話語有些顫抖，帶着強裝的冷靜。
李耀抿了抿唇，莫名心裏有些不舒服，伸手想撫雪允野的臉，但被她躲開了。
手停留在空中，莫名有些難堪。
雪允野咬牙道：“既然你願意為我着想，我也不會拂了你的好意，我會如你所願，離開這裏。我其實應該感謝你的，畢竟你的确為我考慮了很多。”
李耀垂下睫毛，收回了手，靜了幾秒，淡淡道：“如此甚好。”
夏夜的蛙鳴仍然在持續，像是一首不停歇的歌，但雪允野知道，這仲夏夜之夢終究該醒了。
自那一天開始，李耀再也沒見過雪允野，她忽然消失，像是從沒有出現過一般，李府中又來了一個女生，和雪允野長的很像，只不過失了她的那一兩分傲氣，不屑的神情怎麽也學不像，李耀根本就不會把這個人錯認是雪允野。
她成了李耀的義妹，名義上的雪允野，在李府乖乖等待着和親的到來。
和親很順利，“雪允野”乖乖上了和親的花轎，李耀站在城樓上看着遠去的和親隊伍，悵然若失。
敲鑼打鼓的喧鬧聲也無法把他拉回現實。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頭看去，是自己的父親。
“今天之後，你就該迎來自己的新生活了，她也該迎來她的新生。”
李耀點了點頭，沒有否認，從那隔離感中走了出來，道：“父親說的是，她是該往前走了，不該被困在這裏。”
這一瞬，李耀的眸光異常溫柔，但又帶着些許苦澀，但那情緒隐藏的太深，幾乎看不見。
“羁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這裏不是她的家，她該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