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
第 69 章
許嘉茗不知陳婧為何突然來找她,但陳婧提的要求,很難讓她拒絕。
陳婧那種家庭,哪裏會缺工作。若是她想,會有很多人搶着送工作給她。雖挺懷疑她是否真的需要找工作,但看着她語氣中的焦慮,許嘉茗知道找工作是挺折磨人的,還是當真幫了她。
收到她發來的簡歷和想申請的崗位,許嘉茗花了一個晚上,幫她修改了簡歷。改完時已是淩晨,沒有晚上打擾陳婧,許嘉茗等到第二天上午才發給她。
陳婧醒來時摸着手機要玩一會時,就看到了許嘉茗給她的回複。一大早的,她看到許嘉茗給她做了三份去投不同崗位的簡歷時,簡直要感動哭。
再點開簡歷,她覺得一個跟她不同專業的人,簡歷內容做的比她都專業,這一大清早的,她就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草包。
雖然改簡歷是陳婧用來找許嘉茗的借口,但她是真要找工作,之前忙着畢業的事,也沒顧得上找工作。她根本沒想到許嘉茗會幫她改到這個地步,她基本不需要再改什麽,直接拿去投簡歷就好。
陳婧一個激靈的爬起,給她發了信息:超級感謝!我不改了,直接拿去投了。嗚嗚嗚,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許嘉茗正在做午飯,将撒了調料的三文魚塞進空氣炸鍋,将沙拉從冰箱裏拿出來時聽到了手機的震動,她看過信息後就回了陳婧:沒關系的,對你有幫助就好。
她剛放下手機,陳婧就又發來了信息,說想送她張音樂劇的票,月末在溫哥華巡演。
許嘉茗皺了眉,不問是具體哪一天的票,就拒絕了陳婧:謝謝你,但不用啦,我這個學期課很多,挺忙的,不太有時間。
看着她說這學期都沒時間,就是不想有任何聯系的意思。其實,換作一個情商高點的人,都不會這樣生硬地拒絕。畢竟有來有往,算是維系人脈的低成本方式。但許嘉茗也不是情商不高,就是明擺着要跟她哥斷的一幹二淨。
陳婧也不會勉強什麽,回了她:那好吧,下次有機會一起玩。
看着許嘉茗回了個好的表情包,陳婧覺得,她哥還挺懸的。
但陳婧也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沒空操心他的事。被他罵過後,再看着他前女友幫她做的簡歷,她哪裏還有心情出去玩。她要先打起精神找工作了,想去個熱鬧點的城市,她可不想在大農村裏呆着。如果拿到offer,她可以協商下入職時間,推遲半個月入職,出去玩一圈再回來上班。
許嘉茗不算找借口,她想盡快修完學分,在這個較短的學期裏選的課都不少。上學、寫作業,已經占了大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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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哥華最好的季節已經開始,陽光充足,氣溫舒适。
她又開始了規律的散步,每天都會在陽光下走四十分鐘。天不冷了,上完課後,她就會去游泳。泡在水裏時,是她享受的平靜時刻。
陽臺外的戶外桌椅到了啓用的時候,遇上落日,她總會到外面坐一會。有時趕作業,有時什麽都不幹,喝着蔬果汁,看一場晚霞。
她總是會想起離開那天在車裏看到的晚霞,那是淡粉色的,似乎與這兒的金黃燦爛不同。但一天,太陽落了大半,僅剩的一點餘晖将遙遠的天際染成了粉色。
她看到時很驚訝,難道是自己從前都未觀察到這樣的轉變。可驚喜過後,心中空蕩蕩的。她看着手機裏拍下的照片,已是無法分享。
原來,她已經習慣了将生活中的一切美好都與他分享。培養這樣的習慣很容易,他總是給她回應,即使不在身邊,這都讓她有被陪伴的感覺。
許嘉茗不知道将分享的習慣徹底戒掉,需要多久。
晚霞的照片實在很美,她沒有發朋友圈,打開了INS,這個賬號沒人關注,她幾乎不發東西。她将晚霞和分享欲,一并上傳了。
她的生活如常,只在一些細小的方面産生了變化。
這兒的夏天并不熱,她卻沒了胃口。她不會自虐到少吃,就是對食物沒了原來的熱愛。中午吃沙拉,晚上榨一杯蔬果,非常健康,熱量達标,還簡單省事。
經常睡得不踏實,她跟家庭醫生聊過,了解過她的飲食結構後,醫生建議她晚上加點碳水,她照做了,但依舊睡得一般。
許嘉茗沒有對醫生講的是,她一直處于心情低落中。她知道這是個必然的過程,也沒有傾訴的習慣。
她很努力地将自己的生活恢複正常,專心學習,固定的運動,閑暇時會讀書,看她從國內背回來的書。心想着以後買房了,她會将京州家中的書都搬過來,她會将爸爸讀過的書,都看一遍。
興許她比大多數人都要規律,自己知道的一點不正常是,她時不時會哭,毫無征兆可言。
她去公園散步,看着遛狗區內狗狗在玩耍,覺得可愛極了,可轉頭看到一個人牽着一條年邁的德牧,狗的皮毛已經松弛,行走緩慢,還帶着蹒跚,根本無法像其他狗一樣自由而精力旺盛地奔跑。
這一眼,她就落下了眼淚,邊走邊哭,直到找到了座椅,坐下大哭了一場。她知道這是在外邊,她卻無法控制自己,只憋着聲,哭到喘不上氣。
她根本無法想象,魚丸老了的樣子,它也會這樣蹒跚而無力,仍會忠誠地跟在主人的身旁,卻只能向幼犬投去無奈而悲傷的眼神。
一只德牧,壽命只有十來年,太短了,短到她會想,如果魚丸走了,它的主人,會有多難過。
而她,已經徹底抛棄了它。它那樣忠誠而熱情,她希望它忘了她,而不是思念她、責怪她為什麽不再陪它玩。
她這麽一個沒有責任心的人,這輩子都不會養狗了。
陷入死角後,她總會想不通,只能責怪自己,絕望的哭泣都不會再有人來安慰她。
哭了很久後,抹去眼淚時眼周的皮膚都很疼,她漸漸恢複了擡起頭時,那個牽着德牧的老人剛好走到了她跟前,猶豫了一下後,走上前問了她怎麽了。
許嘉茗看着他手上牽着的狗,已經是這樣老了,眼睛再一次模糊前,她說:“I lost my dog.”
周卓周末飛溫哥華,沒讓她來接他,落地後就打車去了她家裏。
正是下午,陽光很好,她家依舊溫馨。中島臺上擺了新鮮的花,小圓桌上放着香薰,屋子裏多了個升降桌,沙發上略淩亂,放了好幾本書。沙發前的地上鋪了塊地毯,地毯上擺着一堆拼圖的碎塊,已經成型了一大半,看起來是她今天的成果。
周卓笑了,“你什麽時候玩拼圖了?”
“打發時間。”許嘉茗從櫃子裏拿了瓶烏龍茶給他,“要不要加冰喝?”
“不用。”周卓接過飲料,之前一直沒問,見面就直接問了她,“你跟他怎麽樣了?”
許嘉茗坐回了沙發上,看着地上的拼圖,“你不要講他了,都過去了。”
她這麽一句話,讓周卓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這态度就是完全不讓提這件事。她表現得一切如常,他是她的好友,她都一個字都不說。
正是一切都無法像往常,她幾乎是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表現得正常而冷靜,反而是問題。正如有事不到萬不得已她都不會向人求助一樣,她根本就不是會向人傾訴的性格。
也許她曾經為數不多的袒露情緒,都給了陳岩。
許嘉茗見他不說話,主動開口,“你這麽特地跑一趟,就是來這兒吃中餐的?”
周卓切換到了工作模式,從攜帶的包中拿出了幾份文件,抽出份給她,“這是委托書,許叔叔委任的受托人,将這件事委托給我,我來告知你這件事。”
手裏文件中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許嘉茗随手翻了兩頁,就又被他遞上了兩份文件。
“許叔叔設立了遺囑信托,設置了條件,只有他去世後,才能向受益人披露信托信息。依照合約,在他過世後就開始執行并向受益人進行披露,這一部分抱歉,沒有及時告知。是我站在朋友的立場,暫緩了這件事。”
許嘉茗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文件,聽他講信托的設置條件,和稅務上的規劃。周卓做事很專業,幾乎是每一個點都向她解釋明白。
她認真地聽着,也記住了大部分的重要內容,可卻時不時地在走神,覺得無比荒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你還有什麽不清楚的點?”
周卓以為她會有點情緒,問他些什麽,她卻沒有說話,微皺着眉在翻閱文件。不,她是在查找自己想要的信息,跳着翻。
這所有的文件中,都不會有Veronica這個英文名。所有的重點和執行條件,周卓也已經講的很清楚了,他不知道她在找什麽。但他很有職業素養地沒有問,只回答她的問題。
許嘉茗合上文件,“暫時沒有。”
周卓見她這麽個沒反應的樣子,一句廢話沒有,再次驚訝了。她這人的心理素質,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你後面如果有什麽疑問,可以随時聯系我。”
“好,謝謝。”
“行,那我的工作就到這了。”
許嘉茗笑了下,“你吩咐讓我在家等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來玩的。你這麽專業,應該來之前告訴我目的。”
周卓覺得她講的這句話,另有深意。這也不是她平常的說話方式,她應當是個很直接的人,“我在飛機上還作了心理建設,不知道該怎麽跟你開口。”
“怕我接受不了嗎?”
“是的。”
“沒什麽接受不了的。”
“怎麽,是在怪我瞞着你嗎?”
許嘉茗不會對好朋友有責怪,但如果要怪,到底是怪他瞞着她,還是怪他沒瞞好。不過這些問題,現在都不重要了。
“不會。”許嘉茗搖了頭,“周卓,謝謝你一直幫我、一直在為我着想。”
“這有什麽,朋友就應該互相照應着。”周卓看着她,“嘉茗,有什麽事就跟我說,別自己憋着。”
“有,麻煩你幫我找個中介,我想在公司附近找個1b1b的公寓。”
“行,我回頭就找了推給你。後面的資産證明這些,交給我來。”
“謝謝。”許嘉茗看了他拎的包,“你這是一天往返嗎?”
“是的,明天還得出差。”
“走吧,出去吃飯吧。”
顧着他的航班時間,兩人就在她家附近吃了飯。離得近,周卓出門時也沒拿包,吃完回來後,他準備拿了包就走。她進了卧室後沒一會兒,就拿了個東西出來。
許嘉茗将手中的牛皮紙袋遞給他,“幫我轉交給Veronica。”
周卓接在手裏,愣住了沒收進包裏,“你都知道了?”
“對。”
周卓前腳才問了她是不是怪他瞞她,後腳就又一件被曝光,看着她這不動聲色的模樣,不像是怪他的樣子,“你會怎麽做?”
“從前怎樣,以後就怎樣。”
“如果她問我你說了什麽,我可以把這句話告訴她嗎?”
“可以。”
許嘉茗看着他臉上的複雜表情,笑着催促了他,“趕緊走吧,別耽誤了航班。”
周卓看了眼手機,是該走了,“好,七月見。來之前告訴我,我去幫你搬行李。”
“嗯,七月見。”
門關上後,許嘉茗走進屋內,夕陽已經照進屋內,半個客廳都被籠罩在霞光裏。地上的拼圖,今天完不成了。
看着沙發上的文件,她想知道的,已經從這幾份文件中交叉驗證過了。按照時間來看,是爸爸最後一次來見她,爸爸自己也說過的,是去美國見了律師。
她不知道爸爸帶着怎樣的心情來見她,他們誰也不知道,那是此生最後一別。她毫無察覺,也不能分擔他的痛苦與擔憂。
如果她是他最大的擔憂,他為什麽不能為她留下?
他人都沒了,錢對她有什麽意義呢?
但這麽說也是不精準的,錢是有用的,能讓她不必委屈自己跟別人合租,僅此而已。她沒多大的物欲,這半年沒買衣服也沒什麽的,她只要有一個獨立的空間就好。
再多的錢,都換不回她的爸爸了。
許嘉茗趴在了地毯上,試圖專心地将圖拼完整。可她就是找不到缺的那一塊,怎麽都找不到。
眼淚忽然落下,打濕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