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第 70 章
老板從去年的聖誕假期開始,就時常不在,找不到人影。急事會處理,都知道他人處于休假狀态,沒什麽事也不去打擾他。
假期久到像是上半年,就把一年的假給休完了。
之前這個念頭只是閃現了一下,陸遜也沒想到,竟成真了。
先是之前的一個周六,下班前老板說有事下周一講,他這是不來公司的意思。見老板要休息,要幹活的陸遜周日也姍姍來遲,十一點才來加班。結果,他發現老板已經在辦公室了。雖然自己是來加班的,但被發現了晚來還是有些尴尬。不過這種小事,老板從來不會說什麽。
從那一天起,老板幾乎就沒有過周末和休息。
之前老板在和不在公司的時間幾乎是一半一半,現在,除了必要的出差,老板只要在北京,都會來公司。沒有應酬時,晚上還加班。
這種作息,都讓陸遜有了種錯覺,老板就像是個普通的打工人。除了早上來得晚些,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給了公司。通勤一樣要遭遇堵車,不管買的房子有多貴,就是用來睡覺的地方。
當然,這是種愚蠢的錯覺,特別是陸遜做錯事被罵的時候。
老板已經許久沒有這麽細致地抓工作了,格外看重手頭的這件事。畢竟公司到了這個規模,老板必須抓大放小,用明晰的規則去做管理。
陸遜跟老板算早的,他知道,這種對細節的嚴苛,在老板身上并不罕見。那時公司已經熬過起步階段,上正軌了,而且老板有一個好的背景,資源都是送上門的。
當然,這也并不全然是好事。把你當有錢的傻子來坑蒙拐騙的不少,區別就是這種量級的詐騙更高明些。資源也不能亂用,不然一開始就在給自己埋雷。而且哪個給你送一百的人情,是只要你還兩百的?
在資源的利用上,老板是極其謹慎的。
當時拿到了個大項目,陸遜也被老板的落地能力震驚。每個結點都盯着把關不說,什麽活兒都幹,哪裏緊急了就自己頂上,方案都親自寫過。他的驚訝點在于,二代們天然擅長資源的整合利用,也天然地輕視落地執行,沒法這麽親力親為,去幹一些看不上的小事。
老板也能吃得起苦,緊要關頭,一天十六個小時的工作量,實打實地投入。但陸遜知道,于老板而言,工作量大也許不是苦,苦的是精神上的煎熬。這個量級的大項目,只能成功。
很多時候沒有重來的機會,一關不過,就沒有下一關給你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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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項目最煎熬的時候,陸遜幾乎都沒看到過情緒化的老板。興許壓力都發洩了再來面對下屬,但下屬事辦的不好,照舊會被罵。
管理層說話做事,興許還要講究個藝術性,讓人揣摩自己的意思。老板不會,因為他沒有這個時間,必須快速地給出反饋。
做下屬,雖不免要去猜測老板的心思,但陸遜的經驗是,盡量就事論事,被罵完,改了就不要往心裏去。老板只要用你,就是信任你。
上次一個粗心的錯誤,被訓了陸遜也沒當回事,下班前照例來彙報工作。
一進辦公室,陸遜就靈敏地嗅到了煙味,老板辦公室從來不會有煙味。可走近時他看到了辦公桌上煙灰缸裏被掐滅的半截煙。這像是老板的風格,不抽完就掐了,估計就過個瘾。估計是累了,已經七點多了。
陳岩掃完了他已标記了重點脈絡的文件,合上放到了一旁,“這條線到這就夠了,下一個吧。”
這是要趕進度的意思,陸遜點了頭,“好。”
“下班吧。”
陸遜見他這也沒趕着工作的樣子,與他閑聊了句,“老板你還不下班嗎?”
陳岩是有點累,剛剛辦公室想提神,點燃煙頭時就知道這是借口,但他還是忍不住,抽了兩口才掐掉,“過會兒,晚點有個酒局。”
“明天周六,你不會還一早準點來上班吧?”
“那我給你放個假。”
“別,我沒這意思。我喜歡周末上班,公司人少清淨。”
陳岩笑了,“好,那你早點過來自願加班。”
他這是難得的有了心情跟自己開句玩笑,陸遜接了話,“好嘞,我明早來順便給您帶杯咖啡。”
陳岩看着煙灰缸,煙味很難消散,“那你再順便幫我帶點橙子過來。”
雖沒明白他這邏輯,陸遜就應下了,“好。不過您還是多休息、注意身體。”
“行了,你早點回去吧。”
陸遜道別後,就站起身離開,但關門時,他莫名感受到坐在辦公桌後的人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
寂寞易消遣,孤獨難排解。此時的孤獨,可能都無法用野心來填滿了。
陳岩結束酒局後,司機将他送回了家。
喝的不多,但還是口渴,他倒了杯加冰的蘇打水,直接灌下了一大口。走到客廳,看着茶幾上的新鮮花束,他沒有意外。
上次保潔過來打掃衛生,扔掉凋謝的花束時,又買了應季的花插上。他看到後沒有說什麽,家中就一直擺着鮮花了。
其實這是種浪費,在他這,觀賞價值都沒多少。他只是回家後,坐在這喝完一杯水,瞧上一眼,就去洗澡睡覺。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一旦察覺有失眠的征兆時,就會再工作會兒,累到極致,容易入睡些。
她在這時,他會有擔憂,與恐懼之下隐約失控的征兆;此時,他已經全然沒有了。
每個深夜,陳岩坐在這一口又一口地喝冰水時,他無比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幹什麽,掌控着進度。克制着、忍耐着,就是他的日常。
遇到她之前,他就是這樣的生活。
跟人打交道,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幾乎不會跟人在手機上閑聊,朋友的話,會定期攢局喝酒。
獨自呆着時,他不想跟任何人講話。說話很累的,因為說話前要動腦子,沒有目的就是在浪費時間。
跟她在一起,兩人的聊天穿插在碎片時間裏,将他的空隙填滿,甚至像是一種獎勵。繁忙日程中的視頻,是讓他提高效率的工具,想多擠出些時間聽她講話。
她離開那天,她說的所有氣話,陳岩都不會當真,可他卻沒有去問她最近在幹什麽。
他們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她走的前一天,誰也沒有再給對方發過消息。他打過電話給李姨,李姨說她沒有來過家裏。
她的朋友圈,僅半年可見。她之前就很少發,跟他在一起後,她就沒發過一條。此時,已經是一片空白。
她說過,開心的時候用心去感受就好,難過的事也不用跟別人講。
可是,她在這時,會跟他講難過的事。睡不着時,她會窩在他的懷裏,跟他講她的爸爸,講她的小時候。
陳岩必須給她空間,不去打擾她。他也沒有辦法不去想她,不去擔心她。
那一天,他憤怒到極點,沖動之下,他會作出最極端而安全的選擇。可他看到她哭泣,她說看到他就難過時,他怎麽可能不暫時放手?
他在聊天框中反複打着字,沒有發出去,又一個個地删除幹淨後,退出了聊天界面。
夏天到了,不知道她會不會去買很多冰淇淋吃。
夏天的學期很短,考完試後的第二天,許嘉茗就提着行李去了紐約。
公寓已經租好,家具安排了在她落地紐約的這一天送到,周卓來接的她。
到公寓時,家具剛好送了過來,都是待組裝的新家具,周卓還想着去附近買個電動螺絲刀來給她拼裝時,沒想到她都已經提前請好了人過來安裝。
周卓挺震驚的,畢竟覺得這事兒能自己幹,何必花錢請人。而且自己裝動作多麻利,看着墨西哥人慢悠悠的幹活,這還是以小時收費,就算不是他的錢,他也覺得不值當。
許嘉茗本來也想自己裝的,但床、書桌和兩個櫃子,有點多,她也不想麻煩周卓來幹這個體力活。
看着床裝好就位時,她忽然想到了陳岩,如果他們一起來,她不會花錢請人幹這個活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不怪自己,是之前計劃了很多次在紐約的生活。
她這一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去超市采購日用品,打掃衛生,收拾行李,還請周卓去吃了頓飯,吃完後就謝絕了他再來幫忙。剩下的瑣事,她自己來就好。
夜幕降臨時,一個新家的已成雛形,茶幾上已擺了一束她從路邊花店裏捎回的花。許嘉茗累的癱在沙發上,躺着無意識地刷手機時,看到陳婧發的朋友圈,她瞬時就坐起了身。
陳婧發了一張魚丸的照片,魚丸垂頭喪氣地趴在地上,悶悶不樂的難受樣,而配文是:poor boy.
許嘉茗不知道魚丸怎麽了,想了下,還是去私聊了陳婧,問她狗狗怎麽了。
陳婧最近找到了工作,本想着上班前回家一趟,畢竟都快一年沒回家了,也該回去盡個孝。別總讓他們有借口說她一天到晚就想着玩,家都不想回。
結果她媽讓她別回來,沒空招待她。還把她訓了一頓,讓她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有收入了就斷了她的生活費。
陳婧本來也沒多想回去,一聽要斷了她的生活費,她就打了個電話給她哥聯絡感情。她哥知道她有一周的空閑,就吩咐了她去看魚丸。
她也沒想跑多遠去玩兒,就聽了她哥的建議,幹脆回溫哥華一趟,可以出海玩。斑點蝦的季節剛剛過,但出海撈的還可以。釣了不少海鮮回來,她邀請了朋友回家吃飯。
這個季節太舒服了,當然要在院子裏吃燒烤。陳婧在烤五花肉時,将肥肉丢給了魚丸。魚丸一口吃掉,還要搖着尾巴繼續讨要,于是她把肥肉直接切下了都給它吃,它吃得超級開心。
客人走後,陳婧幫着李姨收拾殘羹時,發現魚丸已經在客廳裏吐了一地,是剛才吃下的肥肉,嘴邊還帶着白沫。
陳婧被吓的趕緊喊了李姨,又立即打了電話給她哥。
她哥跟她打了視頻,隔着屏幕看了魚丸的嘔吐物,确認了沒有血吐出後,他讓她先觀察魚丸,不要給它吃任何東西。它大概率是吃了肥肉腸胃不适應才吐的,如果它慢慢恢複了精力,就暫時沒事;如果它沒有好轉,就送急診。
陳婧都被吓哭了,聽着她哥的話,不停地點頭。想讓他不要挂,陪她一起看着魚丸,可他那邊正有事,直接挂了,讓她有情況随時打電話。他都沒顧得上罵她給狗亂吃東西。
挂了視頻後,陳婧心虛地看着魚丸,它已經吐了個幹淨,虛弱地趴在了地上。李姨在旁邊收拾着地毯,她拿着墊子将魚丸抱到了偏廳,視線都不敢離開它。
萬幸的是,過了半個多小時,魚丸漸漸好了點,還将頭靠在了她的膝蓋上。陳婧的眼淚快下來了,她已經緊張到想着萬一它沒了,就是她害了它,她哥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理她了。
松了口氣後,陳婧給她哥發了個信息報平安,也沒敢離開魚丸,繼續陪着它。她還偷拍了它的照片,發了朋友圈。
可陳婧沒想到,她哥都還沒回她的信息,她哥前女友就發微信來問了她,魚丸怎麽了?
陳婧把這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雖然魚丸沒事了,但她仍驚魂未定,想有個人來陪她,她便多問了許嘉茗一句:你要過來看魚丸嗎?
對方隔了好久才回了她:我在紐約了,魚丸沒事就好。
陳婧祝她實習順利後,就結束了這簡短的對話。
陳婧摸着可憐兮兮的魚丸,心想着你可真倒黴,攤上了這麽不負責任的父母。雖然今天你這樣是我造成的吧,但我在一直陪着你呢。
她可不敢說出來,魚丸很聰明的,能聽得懂。
不過真搞笑的,他倆之前還一直覺得我不靠譜呢。現在出了事,一個都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