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研究生

研究生

周妍是來跟音珂道別的。

離開前一天,兩人在學校外的一家火鍋店吃火鍋。

火鍋店裏人爆滿,外面下着雪,店裏的熱氣像蒸籠一樣缭繞。

記得兩人上一次聚在這家火鍋店還是2012年的12月21 號。

所謂雅瑪人預言的世界末日,那時火鍋店裏比現在還熱鬧。

大底人人心中想的就三點。

要和愛的人在一起,上路不能當餓死鬼,不要死在孤獨的角落。

所以‘世界末日’那天,大林和周妍開車北上來找音珂。

音珂記得那天周妍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拍着她的背說:“放心,不會落下你。”

所以在2012年12月21日的零點時刻,音珂并不孤單。

她們一年總要見上一兩面,這次周妍來陪音珂過年,用周妍的話說算是抵了接下來兩三年的份。

周妍是很愛自由的女孩,她喜歡追星,也喜歡攝影。

大學一畢業就很努力的面試進了一家時尚雜志社,從邊邊角角的打雜開始做起,慢慢的爬到攝影師身邊的小助理位置,現在一些十八線的小明星她也能拍一拍了。

因為工作原因,她要出國一段時間。

音珂問,“那大林呢?你兩異地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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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的異地戀都快把他搞死了,你覺得他能夠忍受?他那人跟個狗皮膏藥似的,非跟着我去。”

“挺好的。”

“說實話其實有他在我也比較安心。”周妍的笑容就像掉進了蜜罐。

從十七八歲到二十四五歲,好像就她沒怎麽變,永遠都是那麽快樂的樣子。

她們離開火鍋店時雪還在下。

音珂把自己的圍脖取下來給周妍戴上,又替她理了理,周妍順勢摟上她的腰嘬了口她臉頰,笑嘻嘻說:“你還是那麽心軟,總惦記別人。”

“我穿得厚,不冷。”

音珂挽着周妍,兩人沿着街邊走,紛紛揚揚的小雪落在頭發上。

雪地裏留下長長的兩串腳印,周妍呼出一口白氣,心血來潮說:“不如我們去看看見月吧,我都快又要忘記她的樣子了,出國前讓我好好記住這壞蛋。”

——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那死前的最後一秒是跟你們在一起還是挺好的。

2012年12月21日,那時周妍感慨。

當時音珂眸光閃了閃,忽然想起見月,她不是經常想起她,只是那一刻,就這麽恰好的想起她了。

所以那晚,音珂打了車立馬帶着周妍去。

當時美術館裏就她們兩個人,甚至門衛都很驚訝,誰大晚上來美術館啊,尤其今天還是傳說中的世界末日。

在美術館裏,周妍湊近畫看了幾秒,最先認出見月,至于旁邊那男的,好些年過去,周妍只依稀記得他的樣子,但名字真的記不起來了。

“是楚向凡。”

“啊~是他啊。”

音珂說:“見月跟楚向凡出國前送了這幅畫給我留作紀念。”

周妍靠在音珂肩膀上,盯着見月呶嘴,“哈~我就說她偏心你嘛,郵件只跟你發,畫也只給你,她估計都沒當我是朋友,這些年杳無音信,不過我還挺想她的。”

周妍上大學第一年他爸媽就在她上大學的城市買了套小房子陪讀,之後他爸在那座城市碰上一些機遇,生意越做越好,最後幹脆舉家搬遷了。

周妍并不知道那年南城裏發生的事。

音珂當時說:“你記着這裏,要是以後想見月了,就來這看看。”

這一晚兩人又跑去美術館看過一次見月。

從美術館出來,恰好大林的車子到來。

這人這幾年橫向發展得魁梧壯實,從駕駛座跑下來,嘴裏一邊叨叨着:哎喲我的姑奶奶啊,你來這邊了也通知小的一聲,我這在火鍋店門口等了你們半個小時,凍死我了。”

周妍無語道:“誰讓你在外面等了,明明是你自己傻。”

“是是是,我這不是想着你出門前沒戴手套和圍脖嘛。”

大林跑到兩人身邊,周妍擡手想去摸他的臉,被大林後退躲開,“哎別,臉上冰得很。”

“再躲揍你啊,”周妍嘴上橫着,雙手卻捧住他的臉捂在掌心,語氣裏有一點點抱歉道:“就算我沒給你發消息,那你進火鍋店掃一眼不就知道我不在那了嘛。”

大林吊兒郎當的哼笑一聲,“也不知道是誰出門前再三警告我說今晚是跟好姐妹的solitary time,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呢。”

周妍捏住他的臉警告,“你再陰陽怪氣一個試試?”

“操操操,疼疼疼,救命啊珂姐。”

音珂在校門口下車,來到副駕跟周妍說:“明天早上我送你們。”

“好,那晚安。”

“路上注意安全。”音珂又對大林說。

大林爽朗笑起來,“好嘞珂姐。”

音珂站在學校門口,看着車子漸漸遠去。

路燈下細雪紛紛,道路兩旁的綠化帶裏雪白綿延,樹幹上挂着小紅燈籠,路邊有家長領着小孩放仙女棒,也有夫妻和情侶一起走在路上。

音珂正準備轉身之際,大林的車子卻忽然靠邊停了下來,閃着車尾燈。

接着,副駕駛打開,周妍從車上跑下來,然後轉身跑向她。

紅色的圍巾在雪地裏像一朵鮮豔的玫瑰,雪粒子飄落在黑色發絲上,路燈一盞盞跑向周妍的身後,那一連串的腳印越來越長,而周妍離她卻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飛奔而來的靠近。

被需要,被牽挂,被留戀。

因她而停下來的腳步,因她而轉的身,因她而投來的飛奔。

音珂忽然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幸福無比,心尖噴薄出滾燙的熱忱,熱淚盈眶。

一股風包圍了她,繼而是周妍的呼吸,周妍的體溫,周妍的心跳,周妍的骨骼,是一個很長很用力的擁抱。

“圍脖,北城那麽冷系好了,別感冒,”周妍取下來給音珂戴好,也像她一樣理了理,周妍說:“珂珂,保重,我會想你的。”

“我也會想你的阿妍。”

周妍遞給她一個袋子,很大一個,提手那裏用拉花系着一個蝴蝶結。

“什麽?”

“禮物啊,我估計是要去兩三年,所以禮物我先給你了,我标了123的,你不許提前偷看,我的你就先欠着,但不許不準備,回來我再找你要。”

“好。”

“有需要就給我打電話,不要一個人扛,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回到你身邊。”

“好,你也要注意身體注意安全,平平安安。”

“你這個連自己生日都會忘記的人,真放心不下你啊。”

“所以我等你回來。”

我們在最好的年紀遇見彼此,是那麽珍貴的朋友,也要永遠永遠一起走下去,一起經歷彼此人生的每個重要時刻,一起衰老,一起做一輩子的朋友。

周妍坐上大林倒回來的車離開了。

這一次,是真的離開。

有人說一次見面就代表着一次分別,音珂為分別而難過,卻也永遠期待着再見,就像告別夏天用一整個秋天期待冬天那樣的期待。

音珂回到宿舍,取下圍脖,手機剛要放到桌上,卻在手心裏震了聲。

她的身後是點亮的燈管,背光的原因,她幾乎站在一片明亮之後陰影之中,臉上的情緒被掩蓋,只是捧着手機在書桌前站了兩秒,忽然就沖進了廁所。

音珂嘔了好幾聲,今晚喝的酒水都吐了個幹淨。

第二天,音珂送走周妍。

回去的路上,音珂拉黑了賀骁的所有聯系方式,專心準備畢業論文。

時間不知不覺走到了開學。

北城的春三月倒春寒嚴重,伴随着淅淅瀝瀝的冷雨。

一些學生提前返校,于是目睹了那場大戲。

那個被賀骁在開學典禮上表白的初戀女友,她是在火車上看到的,別人轉給她的視頻。

賀骁被雨淋得濕透,挺直站在研究生女生宿舍樓下。

“他也有今天啊。”女孩冷嗤一聲,過了兩秒,眼淚卻從眼角滑落。

音珂知道賀骁在樓下是隔壁宿舍敲門來告知的。

那時候論壇上早就熱鬧起來了,有人說賀骁出軌,有人說兩人早分了,有人問賀骁是不是栽了,有人猜賀骁會不會站到明天早上,還有人賭音珂會不會繼續跟他在一起。

現下更多人讨論的是音珂會不會見他。

大多數人都說別想了,數學系系花出了名的高冷,怎麽可能見出軌男,有賀骁的迷妹就回擊,出軌男?有證據嗎張嘴就來,那誰再高冷不也被拿下了嗎?

有個人說學姐一定會見他的,但不是因為他。

……

漆黑的雨夜,咖啡館的服務員給渾身濕透的賀骁送來一條毛巾和一杯熱咖啡,做完這些,服務員轉向對面的女孩,詢問,“女士,給您上一杯熱水?”

音珂溫柔回答,“不用了,謝謝。”

賀骁忽然發覺自己一點不了解音珂,就像他沒料到音珂會見他。

——不喜歡你?所以你要叫我在愛情裏做乞丐是嗎?是不是一個女的緊巴巴的在意你,卑微乞求跟你多要一些愛會覺得很有優越感。

——沒有安全感,那我的安全感呢?在你跟別的女生暧昧不清的時候你考慮過的安全感嗎?既然如此你憑什麽要求我放棄我的獨立去依賴你?

——賀骁,如果你覺得用對待你那些前女友的那套能拿捏住我,我告訴你不可能,我音珂對你将心比心,從不欠你什麽。

明明吵架那晚她那麽決絕。

可是今晚她的出現又那樣溫柔。

他想她罵他打他踹他都不為過,可她只是撐着一把傘來到他面前,微微将傘往前送,為他遮擋住雨。

她是那麽溫柔。

但他知道,他們徹底結束了。

“你有什麽想跟我說的?”音珂問他。

“對不起,傷害了你。”

“賀骁,你用不着這樣,太傻了,真的,別傷害自己,況且你忘記了嗎?你以前剛分手不到一個星期就交新女友的事都做過,而我們年前就分手了。”

賀骁怔了怔,緩緩擡起頭來,有些無法相信的看着音珂,喉嚨發苦道:“我以為…我以為我們只是吵架,我…我沒有真的想分手。”

“是啊,我不一樣,但你也沒有真的想收心。”

你只是還沒有跟我談夠,而不是,只想永遠和我一直在一起。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從對他身邊的莺莺燕燕坐視不理的做法開始。

她不是沒想過解決問題,她心裏也做過劇烈的掙紮。

可她還是無法說出‘賀骁,你離那些女的遠點’、‘賀骁,你必須八點前回家’那樣的話,也做不出疑神疑鬼去查男朋友手機的事情,更不想自己的所有安全感逐漸退化到全部都依賴到一個男人身上。

她從來就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什麽時候忠誠變成了是需要提醒需要要求的,專一什麽時候變成了所謂的好男人的誇贊,憑什麽要女人在愛情裏的姿态是跪着的。

她真的做不到。

音珂從咖啡店離開時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

她沒有打車,而是沿着街邊慢慢的走。

冷風吹來,音珂縮着脖子打了個寒顫。

一家還亮着暖黃燈光的便利店在路對面,音珂停下來,忽然想去吃一杯熱乎乎的關東煮。

站在紅綠燈路口,對面40秒的紅燈倒計時在一秒一秒跳轉。

音珂撐着傘安靜的站着。

雨點落在傘面上,也敲打在心上。

喜歡上一個浪子,注定沒有平等可言。

她明白的。

她也很努力的試過了。

真遺憾。

一陣風從音珂的身體裏穿過,風揚起她的發絲,然後順着發尖離開。

原來讓浪子回頭這種事,她真的沒辦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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