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30.
薛曦一個晚上沒睡好覺。
她心裏癢得很，罪惡感也很強。
可能是因為思考這種事情太過費腦子，淩晨三點，她肚子餓了，披上外套悄悄溜進廚房裏拿明天早上的面包吃。
“咔噠”，有人推門進來。
咬着面包片的薛曦和來人面面相觑。
阿斯特不知道該不該進廚房，站在門口握着門把手猶豫：“你還沒睡？”
“我肚子餓了。你進來吧，走廊上太冷了。”她說。
門鎖自動扣上。
阿斯特過來煮咖啡。熱騰騰的白霧袅袅的。
沉默。
廚房裏有了咖啡的香氣，玻璃窗上映出外面的黑夜。
薛曦：“明天要開學了。”
阿斯特：“我睡不好覺。”
兩人同時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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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你先。”
薛曦：“……沒什麽。”
又沉默了。
薛曦不希望戀愛耽誤學習，但她必須承認另一件事——
她趁阿斯特倒咖啡的時候，目光專注地多停留了一會兒。
側臉線條流暢而英朗，密密的金色睫毛微垂着，蔚藍的眼睛像湖水一樣。被這樣的眼睛注視的時候，她會感覺到失速和下墜。
阿斯特轉過頭來。
她動作飛快地移開視線。
“我可以坐到你旁邊嗎？”他問。
她點頭：“當然。”
兩個半夜不睡覺但是明天開學的異鄉人在早餐桌邊坐着，安靜地各懷心事。
半晌。
阿斯特打破了沉默：“我不怎麽了解中國的文化背景，如果我有做錯的地方，你要告訴我。”
她已經在蠢蠢欲動了，硬撐着沒有把那句話說出來：“……沒關系的。”
31.
我也喜歡你。
這種話一旦說了就會有大麻煩。
在一起很艱難。
分手也很艱難。
薛曦的現實主義是一種很懦弱的冷酷。
32.
現實主義歸現實主義，情況卻改變了。
兩人會一起騎自行車去上課，一起去食堂，一起去圖書館學習。
社恐且喜歡獨來獨往的薛曦第一次習慣了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她上大課的時候，阿斯特會跟着溜進去蹭課，占走她旁邊的位置，手撐着下巴不知道看什麽。
下課，阿斯特說：“我聽不懂。”
她：“我們專業不一樣。”
阿斯特笑起來，眼睛彎彎。
晚上一起騎着自行車回去。
阿斯特：“你們老師給的資料好多。”
薛曦：“你說什麽？風太大了。”
阿斯特：“沒什麽。”
四月份的晚上，布村的氣溫還是很低，騎自行車更冷，冷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自行車頭盔給騎行者增加了一點笨重。
在自行車房鎖車的時候，薛曦問：“你剛才說了什麽？”
阿斯特笑着搖了搖頭：“那不重要，你冷不冷？”
33.
阿斯特的朋友利昂最近在悄悄觀察這兩個人。
很奇怪，像朋友，不像暧昧。
利昂去問阿斯特：“你們接吻了嗎？”
阿斯特直截了當：“沒有，別問這些。”
利昂後來才知道——這兩個家夥連牽手都只有過一次。
利昂實在受不了了。
“哥們，你到底在幹什麽？”利昂問。
阿斯特說：“我覺得每天都很開心。”
利昂：“看了那麽多教程，你不會不知道要怎麽做嗎？”
阿斯特：“她是對的，她會做正确的決定。”
34.
好感就是對某人産生了不可避免的好奇心，希望能更多了解某人。
喜歡就是在了解某人的過程中被某人所吸引，希望更多參與某人的人生，希望某人也能被自己吸引。
愛……如果有可能的話，如果時間足夠的話，有一天也會明白它的意義吧。
35.
兩個語言不通、文化不同的人，每天用非母語交流，說的都是一些無聊的、千篇一律的、沒什麽營養的話。
但這不妨礙互相了解。
眼神，動作，表情，細枝末節。
薛曦發現阿斯特的衣服其實單拎出來都很醜，全靠那張帥臉在撐，老年人款式夾克，純色衛衣，過時的緊身牛仔褲。
“你今天穿了全黑的。”薛曦提起來。
阿斯特拉了拉身上的黑色高領毛衣：“今天輪到我做pre，所以我才穿黑色的。”
薛曦奇怪：“這是規定嗎？”
阿斯特：“不是，是因為大家都那麽做。”
阿斯特發現薛曦并不像網絡上傳聞中“純正”的中國人那樣很會做菜，連挑選西瓜的手法都有點蹩腳。
“聽說你們都會像這樣敲一敲西瓜，就能知道西瓜裏面到底甜不甜，是這樣的嗎？”阿斯特站在超市水果區，一個個西瓜敲過去。
薛曦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聽來的，委婉地道：“我不會那種魔法。”
36.
有一件事，薛曦苦惱很久了。
她真的很想試試阿斯特的頭發手感。
金色的，看起來有些柔軟，鬈曲的，濃密的。
像面包房裏新出爐的面包一樣。
可是她該怎麽開口？
這種動作顯然太親昵了，至少對于他們兩個的關系來說，越界了。
直到某天。
風很大，行人的衣擺被吹得飄飛。
兩人拎着從超市裏帶回來的物資，邊走回宿舍邊說話。
她的頭發被吹亂了，手上拎着購物袋，一時間騰不出手。
“我可以幫你。”阿斯特擡起手。
他把那縷頭發挽到了她的耳朵後面，別好。
注視着她的那雙藍眼睛恍神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他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手指在黑發上小心翼翼地劃過。
她心裏一跳，擡起眼睛看他。
阿斯特覺得完蛋了。
沒想到她開口就說：“我也要摸摸你的頭發。”
阿斯特的臉頰一下子紅了。
“我幫你拿着購物袋，你摸吧。”他小聲說。
薛曦覺得自己一定是被悶出病來了。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可是身體誠實得很，把購物袋交給了他，還不忘說一聲：“謝謝。”
他微微俯下身。
她咬着牙，心一橫，飛快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
金色溫暖的鬈發，稍微有點硬，總體來說是柔軟的，濃密得手指都陷了進去。
她的心髒也一起陷了進去。
下墜的感覺。
她縮回手：“……對不起，我好像很奇怪。”
阿斯特保持着那個向她俯身的姿勢看向她，玻璃一樣剔透的眼睛蔚藍蔚藍的，很奇怪很專注的眼神。
很深很深。
37.
晚課下課後，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
“我沒有帶傘。”
“我也沒有。”
“我們去坐公交車。”
路燈下，雨絲連綿不絕，噼噼啪啪。
他自然而然地就拉住了她的手，溫熱的，幹燥的，有力的：“得跑一段路。”
地面上的水坑裏濺起水花，路燈的影子被踩碎了。
兩人一鼓作氣跑到車站，說話的時候氣喘籲籲的：“太糟糕了，沒有看天氣預報。”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他松開手，把手放進了口袋裏，擡頭望向車站外的夜雨，耳朵有點紅紅的。
這是他們第二次牽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