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宵攤開張啦

第15章 夜宵攤開張啦

縱使有了盛平的幫忙,允準擺夜市的文牒也硬生生拖了幾乎半月才發下來。

據說是因為城南一個小市試行夜市,結果因為攤位之争起了口角,打起來見了血,一下子擡出去好些個骨肉模糊的商販。吓得街道司向上級都水監請了增援、重新部署夜市治安,上頭又讓軍巡院也參與進來,才總算是把新政落到實處。

這十幾日江滿梨也沒閑着。

徐管事複又來了好幾次請她去國公府做飯。概因有賞錢拿,又得過少郎君盛平的幫助,她也就沒拒絕,高高興興地去了。

偶有幾回在門口遇見下值回府的盛平,轎簾之下仍是一道默不作聲的目光看過來,便點頭笑笑回個禮。

一來二去,習慣了那張比一般人更為深邃的面龐,心中還打趣稱人家作“點頭之交”。

而和淑郡主看着自己兒子近日飯吃得香,也愈發對這個小廚娘感到滿意,親自叫去問是否願意留在國公府做庖廚,得了幾番誠懇的婉拒,才如徐管事那樣最終死了心。

賞了一對玉镯子,讓步道,能偶爾來做些吃食也很好。

看着文牒一直下不來,江滿梨又咬咬牙,拿第一次去許國公府做飯賞的那十兩銀子找了個鐵匠,讓人加班加點地趕了口木柄圓肚皮的大炒鍋出來。

又買了三口及至大腿高的粗陶缸子,腌得一缸酸豇豆,一缸白蘿蔔和一缸泡椒老姜。小臂長的、深紅的臘肉和臘腸也拿繩子吊着,在院裏晾了門簾般的一排。

剩餘的時間,除了清晨去擺攤賣朝食,江滿梨就在家裏搗鼓絲線編結。

這不是她自個的技能,而是原身擅長的。

回憶起來,這一世的阿娘在她小時候,每逢買得了新的繡線,就會纏些十好幾股一合的給她,她便一人翹着腳撲在床上,興致勃勃地擺弄。

姚黃色的,配着杏紅的扁嘴和兩顆黑眼珠子,就編成四分之一巴掌這麽大的小鴨。乳白色的,加兩顆通紅的小珠作眼,就編成長耳朵的兔。再拿玄色的配些銀白和翠藍,就編成那黑尾巴長長的小喜鵲。

待到夜市的文牒下來了,匆匆趕去印了一沓招子,就着朝食的生意散發出去,暮色四合拉着車再來時,就見那本該已經清灰冷火的小市,燈火通明,熱鬧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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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啊——阿梨——快快快——”雲嬸的聲音老遠傳來,江滿梨仰着脖子去尋人,卻沒找着,只見眼前黑壓壓一片後腦勺,堵得水洩不通。

板車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艱難前行。稍微往前走一點兒,左邊人群松開一個口,露出來從未見過的、喜氣洋洋賣糖人的老伯,再往前行一寸,右邊又松開一條縫,看見雜耍說書的圍了一圈聽衆,講得天花亂墜、吐沫星子橫飛。

再有賣果子的、賣糖糕的、賣稠饧飲子的,賣絲線的娘子、寫扇面的書生、賣草螞蚱的稚童、磨剪刀的老翁。

總之是往日有的沒的、見過的沒見過的,全都來齊了。

終于擠到自個攤位上,雲嬸忙裏捉空地跑過來幫她擺車,笑咧着嘴輕怪道:“怎麽現在才來,明日可得早些,你看看,全是等着你攤子的老客。”

江滿梨歉疚帶笑地擡眸看去,果然,面熟的、拿着招子來的,已經排成了一排。

她着實沒想到這夜市第一日,竟會如此熱鬧啊!

笑着點頭:“是了是了,明日可不敢再偷懶了。”

板車作案臺支好,爐子裏燒起火來,架上那圓肚子的大炒鍋,再把提前做好的一銅鍋鹵豬蹄揭了蓋兒,噴香的團白熱氣霎時竄起來。

排在頭幾個的食客被那鹵香撲面熏了一臉,揮手左右撥開霧氣湊上去,徑直往鍋裏看。

“嗬!豬蹄膀?”一個郎君擊掌,津液被那加了甘草陳皮的鹵料香氣催出來,含在口中,說話便帶一股子急不可耐的餓味兒。

惹得旁邊人看他一眼,道:“郎君餓成這樣,要不咱倆換換,你先買?”

那郎君連忙擺手,使勁咽了唾沫:“不用不用。”

江滿梨被籠在那白霧後頭,露出時隐時現一張笑臉,伸着手往頭頂的長繩上挂新菜牌。

挂上那個寫着“醬鹵豬蹄”的,道:“郎君好眼力,正是鹵豬蹄。二十五文一只,四十五文一對。”

說罷拿長筷箸插起一只給衆人看。

肉兒拉絲,皮兒軟彈,那筷箸甫一擡起,赤亮的豬蹄就連抖帶顫,香氣随着熱氣一兜轉,轟上腦門,幾個郎君朗聲:“來一只!”

“來兩對兒!”

點了豬蹄,又忙不疊去看吊挂着的新菜牌,“肉絲蛋炒飯”、“臘腸炒飯”、“肥腸炒飯”、“素炒飯”……一連七八種,懵了。目光挪下去,才見江滿梨的案桌上一改往日的簡單幹淨,陡增出十幾個陶盆和小竹篾筐。

最靠裏,還有一大桶墊着紗帕的、蒸得白潤飽滿的大米飯。

江滿梨指着那些個肉絲蔥花、豇豆臘腸、蝦仁芽菜:“炒飯可任選,若是郎君挑花了眼,也可以按着菜牌上的來,不計葷素料種,均是二十文一大盤。”

任選二字一出,這可真是讓衆人犯了難,最終除了少數幾個胸有成竹的,幾乎全都老老實實按着菜牌上的挑。

江滿梨一邊偷着樂,一邊握着鍋把,表演單手磕雞蛋。

豆油把鍋潤得滑亮,雞蛋墜下去,鍋子一晃、勺背借力轉幾圈,金黃拉絲襯在黑底兒上,顯得格外明亮。

肉絲跟着刺啦一聲滑下去,香氣謄就上來了。

要辣椒的加些紅彤彤的剁椒末,不要辣的就只放那黃綠黃綠的酸豇豆,待酸辣氣被油激發,撒一把蔥花并蒜苗、一把白胖的豆芽菜。

“小娘子,多擱些米飯!”

伸着脖子的等不及了,光聽着大勺與鐵鍋撞得脆響,肚子也叫起來了呀。

火燒的極旺,江滿梨勺也就颠得歡快,伸手拿陶碗壓實了撈出一大碗米飯來,颠鍋翻炒幾下,炒得那米飯粒兒蹦跶起來,便可醬油鹽糖,調味出鍋。

-“來了來了來了——”許三郎自個一手托着江滿梨新添的青花寬沿大盤,上頭堆尖兒地盛着粒粒分明的誘人炒飯,另一手則捧一碗濃油赤醬的豬蹄膀,泥鳅一般越過等位的衆人,得意在林柳占好的桌凳上坐下。

蛋炒飯加了肉絲褐中帶黃,又有剁椒與豇豆青紅相間,許三郎迫不及待拿調羹舀一大勺送進口中,酸中帶辣的米飯滿口生香,肉絲滑嫩,芽菜與蒜苗爽口生脆,蔥氣自鼻尖逸散而出,怎一個爽字可謂!

再取一塊耙軟的豬蹄,抖抖顫顫地送上舌尖一抿!

肉絲脫骨而下,肥處絲毫不膩,筋膜軟爛柔滑,吸嗦兩下,便從肉至骨,連汁帶水地吞進去,連那兩縫之間的脆骨都沒放過。

許三郎吃得心向神往、兩眼放光,一時便沒注意林柳吃着份臘腸炒飯,眼神一個勁往那團白氣中間跑。

時而那白氣裏冒出一小塊淡青色的頭巾,他便如啄米的小雞一般盯一下,時而又跳出兩條秀麗的發辮,他便眼神飄忽一下,時而猝不及防露出一張被熱氣熏得微微桃紅的笑臉,他便兀地一下,收了目光。

許三郎啃完豬蹄膀,餍足擦着嘴,拿過一小盞從竹娘家點過來的荔枝飲子啜了一口,碰碰突然低頭幹飯的林柳。

笑道:“表兄方才還不願來,這不是吃得挺香的嘛?”

又将剩下的最後一個豬蹄推給他:“表兄嘗嘗這蹄膀,我向來是不愛這種邊角料的,可這個不一樣,這個妙極了。”

林柳便就着碗裏為了方便客人吃而墊的油紙捏起一塊來吃。

“如何?”許三郎笑問道。

濃郁的滋味順着舌尖滑入腹中,胃部豐足,帶來一股恣然的暖意,如黑天裏悄然浮空的一盞燈,林柳點頭笑了笑:“确實好吃。”

鍋勺碰撞的聲音不斷傳來,下意識地再去看那團白霧,嘴角不自覺又揚起來更多,酒窩凹陷下去,便聽得耳邊突然有小娘子的笑聲傳來。

“咦,”許三郎起身,“方小娘子也來了?好巧。”

說着對林柳擠眉弄眼。

方二娘今日打扮得嬌嫩,身旁仍然伴着清明踏青那日,那位懂得些庖廚技藝的貴女。兩人一同行了禮,方二娘紅着臉,問林柳可否同坐一桌。

林柳只好點頭。卻不等她張口,道:“我再去排隊買些吃食來給二位小娘子。”

說罷就往江滿梨攤子那長龍一般的熱鬧隊伍裏隐去。

方二娘有些悻悻,擡眼看看許三郎,只見他毫不客氣,自顧自地吃桌上剩下的東西,幾口便把林柳那盤臘腸炒飯都吃去一大半,便壓住了閑談的欲望。

忍了片刻,回頭尋林柳也見不着,還是坐不住了,與許三郎道:“林少卿似是很喜愛這家小攤呢。”

她自從清明那日在小攤上碰見林柳,便也時常來看看,想着今日夜市說不定能遇到,果然。

卻是許三郎本在悶頭吃飯,耳朵裏忽而鑽進這句話,渾身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先前的疑惑沿着這句話編成一張網,展開又收緊。

原來是這樣啊,許三郎自盤中擡起頭來,往江滿梨的背影處,暗戳戳投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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