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酒樓來了大單

第24章 酒樓來了大單

第二日一早,藤丫貓着身子起床,甫一開院門,就見霍書已經在外頭樹下等着了。見了藤丫,裂開嘴,道:“藤丫姐起來了?教我做些活罷?”

“來。”藤丫手下多了個老幺,也很高興。

今日朝食賣蔥油餅和艇仔粥,要幹的活兒是不少,藤丫便讓他先幫着打水碼柴,等江滿梨起來,送菜肉的小厮也趕着驢車嘚嘚進了院兒,又吩咐他去搬菜搬肉。看着他忙出忙進勁頭十足,與江滿梨道:“阿霍看着人瘦小,沒想到力氣還挺大。”

然到了吃朝食的時候,就能看出這份力氣是哪來的了。

藤丫有些憂心地看着阿霍狼吞虎咽地掃完第三碗粥,道:“一會你可得跟我一同拉車,讓小娘子歇息,你也好消消食。不然積食可怎麽辦?”

阿霍咧嘴點頭:“藤丫姐放心,我拉車!你們二人休息便是!”

支了攤兒,做吃食的活兒霍書插不上手,便見縫插針地給客人們端餅送粥,再抱着大木盆收一收用過的碗勺,蹲到角落裏拿澡豆清洗。

可這點活計,平日裏江滿梨和藤丫兩個人也幹得過來。畢竟煎餅買了拿油紙袋裝走的客人居多,而桌凳連着雲嬸家,不過十來套,能坐着吃粥的客人有限,碗勺也備得充足,就不用一直洗。

因此每每到了朝食高峰期結束,霍書便幫不上什麽忙,一連幾日下來,興致也有些垂萎了。

江滿梨怎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自然是怕自己幹得少,不值得阿梨姐給的工錢喽。

想了想,去阿莊叔鋪子裏拿出來一小沓三十來張淡黃的薄紙,遞過去,道:“阿霍,你在京城長大,大街小巷,可都認得?”

“認得。”霍書趕忙點頭,接過紙張粗粗一看,有些驚喜,“是招子?阿梨姐需要我去貼招子麽?”

江滿梨便笑着道:“是招子,上面印的是咱們這三月每旬的朝食供應。不過不用貼,這東西貼大街上,不過一二日就會被揭下來,不合算。得找地方遞出去,讓人拿回家,慢慢看、日日看,才好呢。”

又補充道:“附近四坊的酒樓正店、大宅大戶,還有各個衙門,我都已經遞過了,不用再重複去。你幫我想想,這些剩下的,遞到何處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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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街東勝殿坊的長喜樓是京城裏最大的酒樓之一,三層雕花彩畫小館,紅欄碧瓦,一整排可開可合的镂空望景小閤,裏頭屏風戲臺,琴曲相和。是為京城高官大戶聚會暢飲、賞食玩味之場所。

京城靠河,農人多愛養鴨,才夏初,便已入了吃鴨的時節。

長喜樓燒鴨做得不錯,一向是京城食客們的首選。夏日炎燥,鴨子味甘冷、消毒熱,利水補虛、清涼祛火,本應正是熱銷,可不知怎地,最近一旬來,燒鴨的買賣卻掉得厲害。

掌櫃是個心細的中年人,觀察了兩日,發現燒鴨滞銷,是從一半大小兒背個箧簍、常來送外送開始。

食客們衆口難調,酒樓雖大,也不是全天下的珍馐都能做得出來,人家偏好那小街小攤上賣的些個炒肺辣菜的,硬要點來下酒,也不能攔着不讓不是?故而這樣的腳夫,酒樓裏每日進進出出,并不少見,年歲比這更小的也多得是。

可這個小兒,近日來得實在過于惹眼了。尤其晚上,自酉時至亥時,起碼來上四五趟。

而來得多就罷了,他那箧簍還每次都裝得頗滿,堂內穿桌繞凳地送一遍不夠,還要沿着小閤子挨間送過,才能将箧簍裏的小包遞完。

掌櫃的不好直接問,怕顯得酒樓不大肚,與小攤小鋪較勁。就讓茶博士悄悄把客人吃完剩下的殘渣,連同打包用的箬殼子一齊收進來。

一看,竟是些整整齊齊、啃得一絲兒不剩的鴨骨頭。再聞聞那箬殼,味道香極,似炙似烤,卻又說不出究竟有什麽不同。

這才發覺是此物搶了燒鴨的買賣了。

“真沒在咱們這兒留過招子?”

掌櫃的手裏把玩着從箬殼上拆下來的一方小糙紙,紙上印着“江記”小戳,問櫃臺夥計。

夥計冤得跺腳,把成冊的招子翻給他看,都是各個攤鋪遞來、可供酒樓食客點外送的,道:“真沒留過。您看,哪有跟那戳子一樣的?而且若是從咱們這兒點的,也應當是咱們的腳夫去買了拿來才對啊。”

“那這就怪了,既沒有留招子,怎人人都曉得點?”掌櫃的皺眉,末了大手一揮,“不過鴨子罷了,點一份來,讓铛頭試着仿制,咱們難道還能做得比小攤兒上的差麽。”

此話說得酸極,掌櫃的心裏有點兒堵,不想承認,還有好奇心貓爪似地撓。

來長喜樓吃飯的食客,可都是京城裏、過慣了鐘鳴鼎食生活的貴人,什麽山珍海味沒見過?到底是什麽樣的鴨,才能讓這些個人物如此愛不釋口?

-長喜樓掌櫃那邊卯着勁兒要在鴨子上一較高下,江滿梨這邊卻毫不知情,還在為霍書最近遞招子帶來的成果忙得腳不沾地、喜得合不攏嘴。

原來,自那日江滿梨把遞招子的任務發放下去,霍書便一直費心鑽研着。起初一兩日試過在坊內發給路人,也試過去遠些的酒樓飯鋪,但效果都不大好。要麽是無甚興趣,要麽是人家嫌太遠,不願意來。

一日走在去遞招子的路上,經過曾經讀書的書院,恰逢放堂。霍書如今是受過墨刑的人,雖拿藥膏敷住了創處,卻還是不想與舊日同窗的孩童們碰面。正欲拔腿就走,身後人已經看見他了。

“這就是你所在小攤兒的招子?”問話的小兒與霍書同齡,一身綢衣,玉冠華麗,拿着薄紙正反看。

霍書垂眸點頭。小兒卻像是沒看出他不自在,自顧自道:“可有哪樣最好吃?我今晚同阿爹去長喜樓赴宴,讓他點些來下酒。”

此話一出,霍書嗖地擡頭,眼睛亮了:“所言當真?”

“自然當真。”

“那我便推薦你點這道甜皮鴨,皮脆骨酥,鴨肉又嫩又入味,讓你阿爹下酒最是适宜。”

到了晚上,果然有腳夫來,買了些甜皮鴨,合着另幾道小菜一同,說是送去長喜樓裏給大人們下酒用。

自那日起,霍書便知這招子該上何處去遞了。

這京城裏書院遍坊,除卻一些個太小、太偏的,其餘哪家裏頭沒有幾個高門大戶、鴻商富賈家的哥兒?即便不是這兩者,在衙門裏做事的、開鋪子作坊的,也是夜市小攤兒的主力軍呀。

順着這個思路,霍書專門摸着放堂的時辰往各家書院跑。遇見衣冠齊楚的孩童,就讓把招子帶回去給阿爹阿娘看看,遇見爹娘仆從來接的,就直接給。還有些少年郎君,更是午間拿了招子,當晚便坐在了小攤兒上,正愁沒地兒消遣呢。

而長喜樓那邊,大約是甜皮鴨得了當日宴上大人們的青眼,自那一次之後,接連幾日都有人來點。

江滿梨本是沒想這麽早就賣鴨子,想等到夏末,鴨子再肥些。可耐不住肉販日日清晨來推銷,說是京城的鴨跟別處不同,熟得早,此時正是便宜。

佚抱着試試看的心态叫了幾只,拎來一看,還真是大個頭、胖乎乎,肉質也好。又因着沒條件制烤鴨,才想到了前世為數不多、能與烤鴨一争高下的甜皮鴨。

沒成想竟選得很不錯。

甜皮鴨之所以稱甜皮,便是在鴨皮上裹了一層糖蜜,吃起來以甜為頭味。而甜頭一過,又顯出裏頭的酥脆來,再加上肉中帶鹵香,如此層層疊疊,端得你中有我、滋味百變。

只是工藝也相對繁瑣。

處理好的整鴨要先用鹵水浸煮半個時辰,撈出晾幹後,拿清水融開的麥芽糖,摻些許白酢,用軟毛大刷子刷滿整個鴨皮,再晾幹,下鹵油去炸。

鹵油便是鹵制鴨子時浮出的原油,而刷麥芽糖汁與酢調成的脆皮水,則是為了讓鴨子炸出來色澤金紅油亮。

炸鴨不能用大火,五成油溫即可下鍋,一手捏住鴨腿根兒旋轉,另一手拿大勺不停舀油,從上往下地澆。澆到鴨皮上了漂亮的顏色,且皮下油脂因為方才的酢而分解,鴨皮變得薄而脆,才可以出鍋刷糖。

刷糖也講究技巧。糖蜜同樣是以麥芽糖為底,這次卻不再加酢,而加入等份的鹵油,小火熬得濃稠。不能趁熱去刷,否則糖漿挂不住,還壞了鴨皮酥脆之口感。然也不能涼透了才刷,否則糖漿發硬,鴨皮過于吃漿,食客吃起來便會甜得膩喉。

最好的辦法,是趁糖、鴨二者均與手心溫熱相當時來刷。手腳要快,刷得要密要勻,反複一二次,最後撒上些許熟白芝麻點綴其上,便成了。

藤丫刀工不錯,江滿梨刷好一只,她便接一只過去斬作均勻的小塊。

斬好滿滿六大盆,再加上十幾只整的,拿麻繩從腳跟處綁好。到了小市上,牽着拴鴨的繩頭往板車頂上挂成一排,夜宵攤子便開張了。

旋吃的好說,江滿梨招呼着客人排隊逐個點,藤丫就在旁邊,取樸實的勾花陶盤逐份裝。而晌午收到的外送單子也要同時準備,阿霍便在另一旁忙不疊地包。

這朝外送一般是腳夫拎着食盒來取,江滿梨看着實在麻煩得緊,就幹脆買了些箬殼麻繩來。

取個箬殼、墊上油紙一張,再疊甜皮鴨或烤串兒,包好,拿麻繩穿一張印着“江記”戳子的小糙紙,捆成四四方方的小盒型。若是包帶湯水的,譬如酸辣粉,便多收三文,用竹筒來。

又給阿霍置辦得個可以背的小箧簍,幾單外送攢一攢,箧簍一背,一次性送完,省去來回跑,效率奇高。雅間大堂這麽一轉,酒樓裏其餘食客看賣得好,還順帶又接回些訂單。

今日頭批一共九份甜皮鴨,分送兩家酒樓,江滿梨一邊忙着招呼客人,一邊看着阿霍裝了箧簍出發。卻是走了不到一刻鐘,又見他原路跑了回來。

嘴角咧得頗高,還未跑到江滿梨面前,便氣喘籲籲,笑着喊道:“阿梨姐!阿梨姐!不用忙活了,甜皮鴨,長喜樓說要包圓咱們今日的甜皮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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