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細節的重要性(一更)

第43章 細節的重要性(一更)

兩小片金葉子放在一塊,連細微之處的脈絡也相差無幾。

“這金葉子,是禁中之物?”江滿梨問得很輕。

“禁中的娘子們最愛用此物來打賞下人。但朝中的高官內侍,也非全然不用。”林柳答得也很輕。

兩顆腦袋自櫃臺內外一前一後擡起來,裝作無事人似的,各自收好一片金葉子,該回廚下的回廚下,該吃朝食的吃朝食。

上旬朝食售醬香餅,這旬改換成燒餅夾裏脊。

燒餅烙得酥圓,半寸來厚,自中間用小刀切開來,撐一撐,長筷箸張大口,夾起厚厚一沓旋炸的、調了胡椒鹽的嫩裏脊便塞進去。

本就兩面金黃的燒餅頓時連白馕也沁了油。怕油膩的就再塞片嫩綠生菜葉子擠進去,貪多的還可以再加個煎得邊緣焦黃焦黃的雞子。

甜面醬調得略微稀,拿刷子沾着在肉片上怼一怼,喜辣的喊聲“勞煩小娘子多加辣”,便再換一把小刷沾滿辣油,自肉片中間淋一圈。

林柳大手捏住鼓鼓囊囊的油紙包,張口連餅帶肉菜咬下去幾近半個,吃得悠然又很香。

賀骥坐在對面看他。

一覺着這種吃相,也就林柳這張臉能撐得住,換個人來,恐怕要被質疑八輩子沒吃過飯。二覺着剛才他與江滿梨鬼鬼祟祟的,親昵程度不似往常。

手裏的燒餅裏脊頓時不香了,一臉八卦道:“林子韌?”

林柳拿眼角瞥他,含糊:“作甚。”

“你與江小娘子……”賀骥道,“你老實說,自七夕以來,我錯過了多少好戲。”

“沒有啊。”林柳清了清嗓子,目光不自覺往櫃臺上投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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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賀骥哼笑,扭頭順着林柳目光看過去,看見了櫃臺上放着的兔子燈。

“你送的?”

林柳嗯一聲。

賀骥撇撇嘴,笑了,道:“你怎也不買個好點的?這小兒的玩意,虧你好意思。”

卻是林柳難得地沒有劈他,反而彎一彎嘴角,認真道:“她不是計較貴重與否之人。”

-大肚子鐵鍋拿豆油潤得黑亮,熱鍋涼油,一陶碗蒜末倒下去,浸在油灣裏,炸得跳騰。豆醬一入鍋,紅油登時化開來。

趁着鍋氣,把以醬油、鹽糖等腌制過的童子雞塊刺啦一聲沿着鍋邊而下,煎得皮兒焦黃定了型,再烹些黃酒,拿鏟子翻炒。

明火炒菜痛快,橘紅的火舌自竈眼燎舔上來,唰唰颠簸幾次,便可下水芹菜、螺絲椒、鮮山菇。最後加些許高湯,調味炖煮。

“今日新出的雞公煲鍋底相同,其餘菜肉可以另添。小娘子自個從架上取便是,價錢與先前的缽缽雞一樣,吃幾簽、算幾簽。”

江滿梨指導着幾位常客小娘子選雞公煲的配菜。

豆皮豆幹、魚丸菘菜、紅薯臘腸,粉絲與制好的鮮索餅也可以自己拿長筷箸夾。

“江小娘子推薦粉絲還是索餅?”食客小娘子眼睛彎彎,吞了吞唾沫。

江滿梨不假思索笑答:“小娘子若是選不定,兩樣都夾些嘗嘗便是。若是我吃,我大約會多夾幾根索餅。”

小娘子胃口不大,夾了粉絲又夾了索餅,決定與同伴共享一鍋,道:“勞煩江小娘子取兩個碗。”

坐下,又從媛娘檔口點個小份蒸菜,從雲嬸處點一小碟炙羊下水,再來兩盞溫熱飲子。

童子雞幼嫩肉滑,炖上兩刻鐘便能熟透,如江滿梨這般炖半個時辰的,已經是入口脫骨,一抿即化。醬汁稠、濃、入味,裹挾得又亮又厚。

嗦的一下把滑溜的雞塊送入口中,舌尖舔舔嘴唇,還能搜刮下一層鹹香帶辣的餘韻來。

小娘子同伴吃得高興,道:“這醬汁,即便沒有這童子雞,我也能拌着索餅吃一整碗!”說罷筷箸卷索餅,索餅長,挑得老高才卷完,連塊雞肉和幾根芹菜,濃濃稠稠送進嘴裏。

堂外客人吃得盡興,廚下江滿梨一邊忙活,一邊與阿霍讨論犯人。

阿霍今日趁着夜市開市之前,跟着去了趟審刑院的大牢。林柳給三歹人蒙了眼,想讓霍書試着當面辨認,看能否回想起案發當時的情形,以免錯過什麽細節。

“阿梨姐,”霍書一只好手熟練包着外送單子,表情若有所思,“我覺得送我回來那位恩人說得沒錯,當日應該有四個人。”

江滿梨看他:“想起什麽來了?”

“好像是想起什麽,但我說不出。”霍書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阿梨姐你可還記得,我說那日被蒙了頭後,只看見對方的草鞋?”

“記得。”江滿梨點頭。

“天色暗,我看得勉強,即便今日恩公讓我去指認,我對照着那幾人的腳仔細看,也沒能與當日所見對上。”

阿霍低着頭回憶:“但我看他們的腳,總覺得缺了點什麽……或者是多了點什麽。”

江滿梨手上的活兒頓了頓:“你的意思是,有甚麽你那日在歹人腳上看見的東西,今日沒見着?”

“沒錯阿梨姐,”阿霍用力點頭,“就是你說的這個意思。”

“因此我猜想,或許真的還另有一人,我看見的怪處,就在那人腳上。”

-中秋已過去五六日,時不時還是會冒出來幾個點名要買兔兒糕餅、乳黃流心糕餅的食客。聽見說是中秋特供,免不了扼腕:“如此好的味道,一年就能吃一次!可惜,可惜!”

其實不止食客,曹慶和呂掌櫃也來說過此事。

江記的招牌靠着花蜜鴨和鹵鴨貨,在京城裏已是日漸響亮,幾乎成為這京城的飲食流行風向标。

江記售鴨子,京城就風靡吃鴨,各家酒樓食肆紛紛效仿,能直接訂貨來賣的,那都是關系戶,羨慕不來。

鴨脖鴨掌鴨下水,原本貴人們看都不看的東西,換到江記這裏,鹵一鹵,竹筒一裝,貼上标簽,就變廢為寶了,人人追捧。世家貴女們拈着蘭花指地吃,愛不釋口。傳聞連禁中的娘子們都愛吃。

江記百味工坊利潤豐足,呂掌櫃又給添了兩輛拉貨的寬棚大馬車,送起貨來威風凜凜。工坊那只有約莫一丈見方的小門面,也每日卸了門板,有模有樣地營業起來。

三面牆搭起來頂天立地高的紅木貨架,分種類擺滿新鮮的竹筒鴨貨,剛出鍋的甜皮鴨也裹好油紙箬殼,拿草繩拴了腳,三大排吊在櫃臺頂上。客人進來,随選随買。

新雇來的小夥計并着呂掌櫃差來的賬房先生就管着零售生意,阿念督促後廚,曹铛頭時不時去一趟,抽查吃食質量。

工坊的生意勢頭穩健,呂掌櫃和曹铛頭的意思都是,可以再發展發展,乘勝追擊,把糕餅做成個長期生意。中秋糕餅不行,做七夕那牡丹鮮花餅也可以啊。

卻是江滿梨笑着搖搖頭。發展是要發展的,但是做糕餅,現下還不行。

“其一太費周折。”江滿梨坐在郭東樓、呂掌櫃的小格子間裏,掰着指頭算給二人聽。

“糕餅制法複雜,要包要烤,便要添爐添人。照着此次中秋的工時來算,若要長期做糕餅,人力上的開銷起碼要翻一番。”

“其二門類不同。江記當前以鹹口的鴨子為主,糕餅售得不便宜,逢年過節買一次尚可,天天吃的能有幾人?能吃幾次不膩?如若吃膩了換口味,咱們可有旁的?”

就好比好利O新出的鹵豬耳再好吃,誰又會天天去好利O買鹵豬耳呢?

“那阿梨覺得,做點甚麽合适?”

江滿梨心頭确實有個想法,只是時令還差那麽一點兒。忍了忍沒說,道:“莫急,容我想想。”

正說着,一小厮敲門進來,面色不大好看。見呂掌櫃允準,上前捂嘴,耳語幾句。

呂掌櫃眉頭間溝壑漸起。末了,壓低聲音:“去家中找了沒?”

“找了。”那小厮搖頭。言下之意沒找見。

“他師傅那呢?”

“仍說不知道。”

呂掌櫃似是壓着股火,自鼻腔重重呼出一氣,揮手示意小厮下去,道:“再找!”

江滿梨非禮勿聽,可地方就這麽大,話還是自個鑽進耳朵裏。充聾作啞地吃了兩小塊稠饧,一擡眼,見曹铛頭也一臉鐵黑,沖着呂掌櫃拿眼神打啞謎。

呂掌櫃語氣不好,道:“老張調教的好徒弟!”

這回總算不是謎面。江滿梨在郭東樓半年,老張的徒弟,她再熟悉不過。

談花蜜鴨合作那日樓梯上發生的事情忽而湧進腦海裏,再聯想到阿霍說确歹人确有四個,心下預感不好。扭過頭去,與呂掌櫃問道:“你們方才是在說小六?”

呂掌櫃見她猜出來了,皺眉點頭:“小六不見了。”

又道:“不見六七日了,能去的地方都找過,就是找不到。你鋪子裏忙,中秋做糕餅,又要操心工坊,郭東樓裏這點破事,我便未與你說。”

“衙門怎麽說?”

“幫着找了,”呂掌櫃道,“亦說找不着,留了個走失的案底,就算仁至義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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