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郎君來個生腌?(二更)

第52章 郎君來個生腌?(二更)

盛平着實沒有想到會在小市上見到江滿梨與林柳那般親昵的舉動。

江滿梨拒了他送的釵子,他雖氣惱,但內心裏還是替她尋了不少由頭的。譬如害羞,譬如慌亂,譬如不敢。

畢竟二人身份懸殊。他是許國公府的少郎君,金枝玉葉,将來的世子爺,而她雖嬌俏、又以一手好廚藝擢住了他的胃,說到底卻也不過是市井的小商販。

被他突然送去的金釵驚着了,不敢收下,也是情有可原。

就好似他幼時養的那紅頂褐色絨毛小雀。

裝在金絲籠子裏初初送到府上時,遠遠看着,叽喳着小曲連蹦帶跳,偶爾展展小翅,歡快得不行。可若是突然伸手送進去幾粒稻谷,就立時吓得撲棱棱往後退,恨不能飛出籠子去。

所以江滿梨遷居時,他沒有着人送禮過去,一方面是煩悶,另一方面,也是怕再吓到她、退得離他更遠。

盛平自知性子漠然,幾次示好無果,都歸咎在二人不夠熟悉上。

去小市想替她解圍,也是忽而想到曾經養的那小雀。若是試着伸手再摸一摸呢?摸一摸再給吃食,會不會就沒這麽害怕了?

徐管事遠遠挑着燈,看自家郎君披着單衣立在屋外發愣,輕輕嘆一聲。

江小娘子恐怕不是願被嬌養的雀。

可惜他不好說,只能等郎君自個悟了。

-夜裏為了江滿梨的事沒睡好,第二日休沐,盛平也不想在府上多待。

着了轎子直奔都水監衙門,把昨日未做完的公事一應了了。忙得忘了時間,及至申末徐管事來說郡主等他用暮食,才緩緩歸。

怎料一進了府,便嗅到不同尋常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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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作聲轉頭看徐管事。徐管事尴尬笑笑:“郡主說是早就與江小娘子約好了的,今日休沐,江小娘子才得空來。”

那日城東門外馬車上約請的已經來過,做了醬田螺、八珍豆腐。那這便是瞞着他又請了一次?

徐管事被自家郎君的眼神看得實在如芒在背,點頭道:“又請了一次。”

郡主上回吃了田螺,這回點名要吃蟹。

九月的雌蟹,籽肥肉嫩,至鮮至滑,就是個頭真不大。江滿梨挑了幾日挑不到适合做煲的,想來想去,想到這朝代水清,又沒甚污染,生魚脍也是人人皆愛的美食。

不若幹脆做成生腌蟹?

這菜極簡單,惟一個新鮮。

蟹要活着掰開,蟹殼帶籽作一邊,身子自中間一分為二,清理幹淨,才好将肉腌入味。

腌蟹蒜、辣要多。生蟹先用白酒和酢漬過,裝壇、鋪滿蒜蓉、剁椒、香菜。加些清水,再加醬油、酢、紅油、芝麻香油,鹽糖調味。

因為已有白酒去腥,這蟹又極新鮮,姜絲本是可有可無。江滿梨猶豫一會,想到郡主和盛平都是挑剔的,以防這母子二人吃不慣,還是稍微加些進去。既把腥氣去得徹底,又能與那酢相互作用,提起滋味來。

并着螃蟹,又加些個同樣帶着橘紅膏裙裙四耳兒咡勿九一寺棄搜集本文上傳籽的鮮蝦進去,腌他個兩大壇。

秋日井水冰涼,用來冷藏正好。蝦蟹清晨送來,江滿梨便處理完入壇腌上了,密封了蓋子,吊進井水裏,腌至傍晚許國公府的馬車來接了,方才取出其中一壇。

和淑郡主出乎意料地喜愛這生腌。

吃得不夠盡興,中途還又差人去長喜樓點了一食盒魚脍回來。

所謂魚脍就是生魚片,拿芥辣沾着吃。郡主頗能吃芥辣,不僅魚脍要卷上許多,生腌蟹蝦也喜歡沾上一點。

道:“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蟹蝦也能生吃,竟比魚脍絲毫不差。”

取一塊蟹沾了料汁和芥辣,又從蟹殼裏撥好些蟹籽上去,遞給盛平:“這蟹新鮮,很是軟糯,你嘗嘗是腌蝦好吃,還是蟹肉更好些?”

盛平不如和淑郡主愛吃芥辣,自個又拿筷箸把沾了芥辣的地方挑掉一點兒,重新蘸一遍料汁,才送入口中。

酸鹹當頭正适宜,蒜和辣厚積薄發,香菜、香油兩種香味要自鼻腔經過了,最後才逸散出來。

蟹肉更軟糯些,蟹黃也香滑。生蝦則更緊致,微微脆彈。

“蟹罷。”盛平道。

和淑郡主彎眼點頭:“阿娘也覺着腌蟹更好。”

打賞照常由郡主的女婢送至後廚。江滿梨行禮道謝,便不打擾母子二人的時光了,與徐管事也作別,高高興興,準備回自家小院吃剩下的生腌。

哪知跟着小女婢走至後門繁花園的小徑,遙遙竟看見盛平立于涼亭中。小厮過來與女婢耳語幾句,女婢便退到一側。小厮請她:“郎君在等江小娘子。”

二人點頭行禮。

盛平臉上一如既往地沒甚表情,縱使江滿梨屬于敏銳的那挂,也向來猜不明白這位大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幹脆先開口:“盛大人可還愛吃生腌蝦蟹?這季節螃蟹鮮甜,吃生的也适宜,等到十月上來肉厚的雄蟹,就可以給大人和郡主做成煲來吃。”

盛平看着她,未答。場面似曾相識,江滿梨在心底嘆口氣,心道有點累。

良久,盛平突然道:“我聽聞昨日街道司的兵差去小市,打擾了江小娘子的生意?”

都傳到盛大人耳朵裏了麽。

江滿梨點頭,道:“有些誤會。已經澄清了,多謝大人挂心。”

盛平自鼻腔嗯了一聲,又道:“明日十月朔日,又是交市稅的日子。”

江滿梨不解其用意,看他的目光裏便帶了點疑惑。盛平似是琢磨了一下,道:“街道司是我都水監所轄,你若是願意,我便開口,讓他們勾去你的市稅,此後都不用再交。”

……原來是這個意思麽。那她呢,她需要做什麽,來換取這份恩德?

還未想好怎樣回答,又聽盛平沉沉道:“其實以你的手藝,何必這般辛勞。”

江滿梨笑笑,道:“那盛大人覺得以我的手藝,做什麽能更輕松?”

做許國公府的廚娘,還是做世子爺的小妾?江滿梨在心裏問,卻不知盛平話到舌尖,也卡在了同樣的疑問上。

見盛平垂目不答,江滿梨知這場談話算是到頭了,行禮離開。

跟着小女婢出府,行至後門外等了片刻,卻不見尋常接送的馬車和小厮。小女婢想要回去幫着問問,江滿梨制止她,道:“不麻煩了,我走回去便是。”

-秋日傍晚,微涼的風吹得人通透。

江滿梨現在住利民坊,與許國公府也不過二坊之隔,不到半個時辰便能走到。回想方才盛平所言,搖搖頭。心道這位盛大人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忽而想到那條麒麟百索。莫不是他那時候便動了心思罷?

又想到最開始徐管事來請她去做飯,還是因着府上的廚子走了,盛平食不下咽,才另尋庖廚。哪知如今看下來,反倒成了與郡主的關系更好、照着郡主的胃口做飯了。

途中經過小市場,遇見幾位休沐日還開鋪的鄰商。進去打了招呼,聊笑幾句,出來又得一個消息。

江記隔壁的鋪子要售。

鋪主人早有想法,然看怕了街道司那般作為,并未廣而告之,擔心被街道司聽了去,想出個什麽由頭來将他逼走,白得一門鋪。

故而只有三五鄰商知曉。

“阿梨可有興趣?”鄰商的大哥問她道,“這小市生意最好,當算你那鋪了。若是連你都買不下。”

大哥搖搖頭,道:“約莫就難售了。”

“大哥可知鋪主人想售幾錢?”江滿梨問道。

那鋪子不大不小,不帶後院。好處是敲掉一面牆,便恰能與江滿梨這間連通起來。

“還不知,”大哥道,“我今日也就說與你聽聽。你若有想法,等開鋪,自個問他便是。”

-及至走回小院,月牙已經攀起來了。江滿梨一路惦記着那壇生腌,最後幾步路幾乎是小跑過去的。

進去院門,忽見一匹棗紅駿馬拴在外院牆角那棵半大的楸樹上。馬兒甩甩尾巴,扭頭沖她打個響鼻。

“阿梨姐,”阿念沖過來,“你可算回來了。”

夠頭看看院門外,道:“許國公府的馬車呢?怎沒聽見車響?”

又看看江滿梨,有些意外:“阿梨姐你自個走回來的?”

江滿梨笑着點頭,轉開話題:“這馬……”

阿念笑道:“恩公等你好久了。”

再轉頭,就看見林柳自小廚房出來,手裏端着兩碗微微冒白氣的稻米粥。

江滿梨着實有些驚訝地揚起嘴角來。甚麽情況,這位酒窩少卿是親自來給她煮粥麽?

林柳着淺白的袍子實在潇灑好看,就這麽在月色下立得筆挺如竹。江滿梨心底啧嘆好一幅美人炊飯圖,目光不由得貪戀起來。

自他端碗的手,挪向他交領的袍,再沿着袍子……該往下看還是往上看呢?下意識眯了眯眼。

藤丫自林柳身後出來,見二人這般對望而立,無語凝噎,喊聲“小娘子”,道:“我方才教林少卿煮的粥!”

待林柳端粥,跟着終于從井裏拉出另一壇生腌蝦蟹抱在懷中的江滿梨進了堂屋,藤丫還憤憤地望着。

阿念笑着過來拉她也去吃暮食,道:“藤丫姐何不就讓恩公風光一回。”

“不行,”藤丫道,“斷不能讓小娘子以為他什麽都會。”

-林柳頭一回見生腌。

笑看着江滿梨以手執蟹螯,咔咔地連咬帶吸,連吃完兩塊蟹。舀一小勺稻米粥,吹得溫溫熱,送到她嘴邊。

江滿梨不似林柳害羞,大方張口喝了,見他不動,挑出一塊肉多的蟹,沾裹好料汁遞過去,道:“過了今日可就不新鮮了,需得趁現在吃。”

林柳便順從接過。

生腌蟹蝦裏放了姜,腌得稍久,吃起來姜味重,配着稻米粥,卻愈覺暖胃。江滿梨有些慶幸自己今早的決定。

自個吹着喝下幾口粥,忽而想到藤丫方才的話,笑問林柳道:“真是林郎親自煮的?為何今日突然來了?”

林柳便把剝好的蝦遞給她,道:“我聽聞你去許國公府給郡主和盛少監做暮食。”

江滿梨想到在國公府與盛平的對話,小聲嗯了一聲。

林柳又繼續道:“我憂心你光顧着給旁人做暮食,回了院裏,自己的暮食卻吃不上。”

此話說得極慢又極溫柔,落在江滿梨心上,卻是像什麽東西綻開來了,一字一下、一字一下。就這麽綻開。

她擡頭看看林柳。不知怎地,不僅覺得自己姜放得甚好,還覺得自己真是慧眼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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