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忙不疊擴鋪子
第58章 忙不疊擴鋪子
立冬之後,天黑得愈發早。
林柳下值回府,已經能看見好些個星子了。弘九提着燈來門前接,行至阿娘王氏的院門前,林柳擡手阻了阻,弘九會意,二人悄默聲掉頭繞路。一轉身,正遇上阿爹林大學士。
“避着你阿娘?”林大學士語氣裏帶點笑。
林柳道:“兒子胡鬧,阿娘一時想不明白,也是常情。”
“那你呢,”林大學士道,“你确想明白了?”
“十足明白。”林柳道。
父子二人皆不再言。林大學士以目光看他,不知在想些甚麽。林柳微微低頭,也任由阿爹打量。
昨日回家,果如賀骥所言,餘昊蒼一事已經傳進阿爹阿爺的耳朵。
平成候府的少郎君年輕有為蘭心蕙性,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京中多少小娘子喜愛,前不久還坦拒了方家的姻親。衆人皆期待着,連方尚書之女都不行,究竟何人才能牽走這匹寶馬良駒。
結果可好,當街認了位娘子,竟非高門貴女,而是一販夫皂隸,市井女郎!
衆人大吃一驚。質疑之間又聽聞此事是方尚書親眼所見,愈發嘩然。
林大學士向來對兒子秉持中規中矩即可的放養态度。初初得知以後也是詫異,但細思自個與王氏婚姻之失敗,深覺并無立場駁斥,開口教育,只會愈發顯得言行不一。故而并未像王氏那般激烈反對。
“子韌吶,你與江小娘子兩情相悅,阿爹不會攔着。阿爹只說一句,”林大學士開口,“姻親一事事關你的前程,你不止可以娶江小娘子一……”
“阿爹,兒子不需要靠娘子奔前程。”林柳擡頭打斷他,“兒子只娶江小娘子一個。阿爹不也知夫妻之間容不得旁人麽?否則阿爹不愛阿娘,為何不納妾?”
林大學士再無話說。約莫是也自覺方才有些過了,把話頭轉開去,說幾句無關緊要的,又考校兩句學問,遂放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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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林舫波的竹林裏,許三郎已經在了。一老二少圍坐吃火鍋,老鄧又揭開食盒,取出砂鍋盛的板栗燒雞并三碗南瓜粥。
林舫波搓搓掌心,示意老鄧下鮮肉菜蔬入鍋煮着,取勺子喝粥。南瓜本身香甜,煮得綿軟又過了篩,細膩順滑。
“唔!”林舫波心情大好,“摻了稻米,香!”
許三郎也喝,道:“我怎覺着裏頭還有牛乳?”
“是麽?”林舫波又嘗幾勺,見林柳不動,道,“子韌嘗嘗,究竟是牛乳還是稻米。”
林柳心裏想着旁的事,喝幾口,笑笑,道:“不若我明日直接去問阿梨。”
許三郎聽表兄叫阿梨,啧啧兩聲。林舫波也哼笑,道:“你再把昨日的事給我講講,外頭傳得沸沸揚揚,卻都不大一樣。那姓餘的酒樓東家又是怎回事。”
林柳便簡要把餘昊蒼的來頭、跟餘昊蒼打起來的緣由與他講了。道:“後來方尚書恰宴在酒樓設宴經過巷口,見我幾人僵持,便過來詢問一二。那厮不認得我,卻好似認得方尚書,且有些顧忌,這才作罷。”
又把江滿梨退了餘家婚事的經過說與老爺子聽。
林舫波放聲大笑,道:“好一個小娘子,于拒婚一事上,你二人倒甚是默契。”
火鍋咕嘟咕嘟滾起來,大胖魚丸、羊肉丸自湯底噗噗浮出,僅有的幾片菜葉子裹了紅油沉下去,毛肚鳳爪油豆皮上了色,又裹滿了湯料,火辣勾人。許三郎趁兩人說話的間隙撈走好大一碗,被林舫波夾住筷箸,嘿嘿笑笑,撥出些給老爺子。
林柳見想吃的鳳爪被二人瓜分殆盡,下些新的進去煮着,先去吃那板栗燒雞煲。
秋天存下的板栗仍舊沙軟,與雞肉相互滲透了香味。雞腿肉斬得小,煲入了滋味,又裹着濃稠醬料,夾起來透亮欲滴。并着一小塊板栗入口,溫和的甜味搶在鹹香之上,冬日來吃,再好不過。
胃裏暖足,口中餘甜,林柳看着這板栗燒雞,想起昨日把阿梨摟在懷裏時。
想到那樣一個軟軟柔柔的小娘子,竟有勇氣抵死不從、拒了餘家的婚事,孤身一人進京漂泊,還闖蕩出這樣一番天地。既感觸又心疼,嘴角微微揚了揚,心道阿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拒了方家姻親并非默契,而是阿梨點醒了他、教他主動選擇。真正勇敢的,向來都是阿梨。
火鍋的鍋子是林舫波托老鄧向江滿梨買的,每次想吃時拿铫子去把湯底裝回來,再點些菜品,免去了一直搶不到坐處的風險。
林舫波吃得爽快,吃着吃着,忽然道:“鋪子可幫人家買下了?”
許三郎不知鋪子的事,不明就裏停下夾菜的筷箸,表情疑惑。林柳趁他愣住,先一舉撈光了鍋子裏的鳳爪,才道:“明日便知道了。”
-閉門整整兩旬,雜賣鋪子的東家突然悄悄造訪。
江滿梨在後院的小吊床上午歇,朦胧間聽見些許動靜,還未睜眼,雲嬸過來晃她醒:“阿梨快快快,人來了。”
“誰來了?”江滿梨眨眨眼。
“隔壁鋪子的東家!”雲嬸兩手一拍,壓着聲音歡快笑道,“人就在鋪裏等着呢,快快快。”
江滿梨“呀”一聲,跳下吊床,胡亂壓壓裙腳,自牆上取下素鬥篷披了,趕緊跟出去。一看,老翁果然已經在了,穿一身粗布麻衣,又包了頭,一幅鄉間老農模樣。若不是雲嬸說了,她乍一看都認不出來。
竹娘媛娘兩家都回去歇了,鋪裏沒旁的人。雲嬸給上了碗羊骨湯餅,吃得正香。
見了江滿梨,算不上熱情高興,客氣打了招呼便直言道:“聽聞江小娘子有意買下我那鋪子。敢問小娘子可有現錢?”
這般着急麽?江滿梨稍感意外,道:“老丈急用錢?”
老翁咂了咂嘴,似是猶豫該不該講。江滿梨看出他搖擺,道:“老丈有話直說無妨。”
老翁這才點頭,道:“那我也不瞞了。小娘子若買下這鋪子,可就算是與街道司結梁子了。不過小娘子有貴人照拂,當也不怕。”
言畢把街道司如何逼迫他賣鋪,他如何躲避,今日又為何突然前來,一應講了。
道:“若不是平成候府的人那樣誠懇尋我,我定是要再躲的。小娘子若誠心要,且聽完我這番話仍敢買,我沒旁的要求,只要現錢。賣了這鋪子我便連夜回鄉,這京城,我斷不敢再待。”
江滿梨與雲嬸對視一眼,心下都愕然。大約猜到過街道司可能對這鋪子有興趣,可誰能想到把人逼成這樣?
江滿梨沉了沉思緒。
敢買否?敢。林柳已經幫她打點了街道司那邊,又請動老翁前來,前路都鋪好了,不買豈不是浪費?買下來,後頭的事後頭再說。
現錢有否?有。鋪子售三百九十貫整。江滿梨月初買銅鍋子把工坊攢下的紅利用去不少,這十幾日賺回三成,加上原先鋪子盈利存下的,足矣。
“好。”江滿梨做下決定,看看老翁手邊的小包袱,道,“老丈可是今日就要離京?我今日去将交子兌出來,再快也得明日才能定契過戶,且三百多兩不是小數,老丈有法子帶?”
“這就不必小娘子擔心了。”老翁擺手,“那我便等小娘子到明日交錢定契。”
兌交子忙活了一下午,谏安幫着把一箱子錢運回院中,江滿梨幾乎是不敢合眼,害怕睡着了旁生變故。每隔個把時辰就得起來一回,挑燈出屋,看谏安雕像一般立在放錢的屋門口,安心些許,默默折返回去。
至清晨天不亮,跟着谏安摸黑駕馬車,把錢箱子送到老翁指定的地方。立了契,匆匆去衙門钤印過戶。
待鋪契拿到手,天已大亮。
老翁雇了镖行護送道別,江滿梨不放心,又讓谏安跟出城送了一段。返回來報說一路安全無事,才徹底放下心來。暗笑這鋪子買得怎跟諜戰片似的。
再看看契書,用力摩挲幾下,終于相信隔壁的鋪子買到手了。笑起來與藤丫阿霍、雲嬸擊掌:“可不枉我兩旬來牽腸挂肚。”
幾家人都替她高興,雲嬸斜看笑她,一語戳破關鍵,道:“可不枉人家林少卿費的好功夫罷!”
鋪子買下又等了一二日,未見街道司來糾纏,江滿梨才決定放寬心裝修。把原本的雜賣貨架轉手賣了,倉庫裏餘下的雜物也扔幹淨,一邊去訂做新的桌凳,一邊請匠人來砸牆,把兩間鋪子連通開來。
-餘昊蒼掀了凳子砸過去,哐啷一聲砸得稀爛,碎片迸在壯漢臉上,霎時拉出條血痕。
“滾。”餘昊蒼比個口型。見到此人,他便想起那日所受的屈辱被看得一幹二淨,恨不能剜他眼下酒。
壯漢想為自己辯解。一瘦削的仆從沖他擺擺手,示意他莫要再說。壯漢拿手背抹一把臉上的血跡,撩簾出去。
“那方尚書,我聽說他有個女兒,正要嫁人?”餘昊蒼喝了一口茶水,目光落在自個顫抖的手指上,面無表情地左右偏頭看着。
“哎喲郎君,”那瘦仆欲哭無淚,“您可別再吓我了,那方尚書真動不得……上頭的話咱們得聽啊……”
“平成候府動不得,方家也動不得,”餘昊蒼擡眼看他,“那還有誰動得?”
瘦仆被吓得往後退了些許,咽了口唾沫,想了想,道:“郎君耐着性子再等等,等把那小子弄回來,讓他去做事,有的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