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一整只商船隊?(一更)
第79章 一整只商船隊?(一更)
霍書耳後的墨消去約莫七成,不仔細看,幾乎是不能見了。
江滿梨有心等幾月後那墨再消兩成便送他回學堂去。
霍書自個也高興,說起阿爹有位舊友是教書先生,若沒記錯的話就在宣橋南崇濟坊內、太學附近開間書肆。問江滿梨能不能借午歇的時間,去尋一尋那位先生。
“這有何不可?”江滿梨喜道,“我今日便與你同去可好?那位先生學問如何?準備些束脩,尋到了,先請他為你把功課溫習起來,為入學做做準備。”
給阿霍的束脩從端午後到現在,攢了也有七個多月,拜師入學,都足夠充裕了。
阿霍急急擺手:“不用不用,不勞阿梨姐同我奔波。崇濟坊距咱們小市遠,又是大坊,有多少家書肆還不知呢,一家一家尋,定要費些功夫的。”
“你方才不是說在太學附近麽?”江滿梨問道。
“好,好像是記得在太學附近,”霍書道,“但我記得也不清,也有可能記錯。崇濟坊有太學,有國子監,還有許多別的書院呢,興許不是太學。”
說罷轉身要去上菜,道:“總之阿梨姐先不用管,我尋到了便來告訴阿梨姐。”
藤丫見他端菜出去了,方才湊過來與江滿梨道:“大約是怕小娘子見着他傷心的模樣罷。”
江滿梨原就覺得阿霍方才有些慌張,此時聞言,忽然明白過來了。
除夕那日出事,阿霍與小六當面遭遇這麽一回,當是又驚又怕的。連藤丫都在屋裏暗暗哭過許多次,或為舊主梁小娘子,或為着後怕,半夜也驚醒過許多回。
可直到今日,阿霍始終未開口提過那事,表露得很是鎮定。甚至過于鎮定了些。
“你見他傷心了?”江滿梨壓着聲音問藤丫道。
藤丫努嘴點點頭,道:“就我跟着阿念去工坊送辣筍三丁,你帶阿霍找陸小娘子和許家郎君看鋪子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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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了鋪子回平成侯府上,睡前小廚房不是送來些參湯麽,我不知阿霍有沒有,便想着給他送一盞去。哪知剛進了前院,便聽着有人嗚嗚咽咽的。還吓了我一跳呢。”
藤丫皺起眉頭,回憶着,道:“聽見他斷斷續續口裏喊阿爹阿兄,我探過去,見他對着梅園就這麽空蕩蕩地跪拜。後來我尋了個午歇的機會,想與他說說此事,怎想方提及他阿爹,便……”
“哭啦?”江滿梨挑挑眉。
藤丫點頭:“可不是麽。”
又道:“小娘子還是由着他自個去罷,就當讓他散散心。”
一番話說得江滿梨心上沉甸甸的。阿霍這孩子命運實在坎坷,好在如今守得雲開,只要性格上不為此落下瘢痕,日後仍大有可為。
想着想着,忽而想到阿霍頭一次去郭東樓吃珍珠丸子,很是喜愛。看看廚下江米、豬肉皆有。不如再給這小子做一回?
-孫景天終于回京,興師動衆地率了一只商船來,裝得盡是襄州特産。
送些給鄭家分茶在京城的分號。其餘的,半數分去郭東樓,半數送來給江滿梨。
巴掌大的油桃脯十幾斤,甜得膩喉,草繩捆成垛,往地上一扔便是咚的一聲響。黑灰黑灰的幹山蕈拿兩抱大的粗篾筐裝着,阿霍藤丫兩人搬了三趟沒搬完。
江滿梨看傻了,問還有麽?
孫景天道:“不多呀,也就十七八筐。你這鋪子裏幾日不就用完了?”
好容易把山蕈都搬完了,又有襄州的珍珠江米二十幾麻袋、襄州的芥頭菜幹十幾缸。哼哧哼哧全扛進後院兩間屋棚裏去,午歇的時間也過得差不多了。最後抱下來一木箱子麥冬、半人高的襄州黃酒六壇。
“沒啦?”孫景天到底坐那喝茶沒出力,覺得一盞茶的功夫就搬沒了,“我明明雇了整條船運來的,怎就這麽點?咦,好生奇怪!”
道:“今年麥冬收得少,跑了好些地方,就攢得這麽一小箱。待明年回去我設法多弄些來。”
又懊惱道:“黃酒也帶少了。三家一分,就拿下來這麽些。早知我便再雇一船,專運黃酒來。”
倒是對那芥頭菜的數量很滿意,走過去拍了拍大缸子,微笑道:“這個能吃一整年。”
“吃不了一年。”
江滿梨覺得此人當真世間少有,擺擺手,頂着孫景天不服欲辯的目光,笑道:“若風調雨順,起碼得吃十年。若不幸遇饑荒,我搭個棚子就拿這芥頭菜煮粥,約莫也能吃上一年半載。”
說得自個都笑了,道:“總之托孫郎君的福,我們幾人是無論如何餓不死了。”
又指着那箱子麥冬,問他道:“孫郎君可知道麥冬究竟作何用?”
孫景天毫不猶豫:“吃啊!”
見江滿梨、藤丫阿霍三人都嗤地一聲笑,猶豫了一下,打開箱子抓一把出來看看,又聞了聞:“不是?”
江滿梨笑夠了,直起身叉腰給他解釋:“這麥冬是養肺止咳、生津化痰之良品。可入藥、可泡湯浴、亦可煲湯,唯獨不興當飯吃。”
拍了拍那箱子,搖頭笑道:“全京城的藥鋪子一整年加起來,恐怕也就能賣出這些了。”
笑歸笑,孫景天此人雖不着調,滿心滿血的好意那是看得出來的。抛開油桃脯和芥頭菜不談,其餘幾樣,還是頗得江滿梨喜歡。
尤其是山蕈、珍珠江米和黃酒。
山蕈耐存放,也确如孫景天所言,泡發了拿來涮火鍋,售得快。而襄州的黃酒又是頂有名,便是用珍珠江米釀的,傳聞醇極香極。
還有聞名遐迩的珍珠江米。江滿梨旋即拆開一袋,撈出一把,見米潤如珠,色白似玉,又聞江米獨有的澀香濃郁,還帶一絲似桂非桂的甘甜。
擊掌稱好,道:“孫郎君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日做珍珠丸子,就用它!”
珍珠丸子這菜做法再簡單不過。故而好吃的訣竅,就在食材本身。
江米先浸泡,是為蒸熟透,但若是泡得太過,蒸出來又會過于軟糯少了韌性。最好的法子是泡約莫一個時辰,米粒拿指尖用力一掐能碎,便是可以了。
豬肉要選豬腿,且要精多肥少,切不能用豬五花,否則蒸出來太軟爛,吃着也油膩。一個丸子吃不下,肚子卻飽了。
有蓮藕的季節還可以摻些藕丁,剁得粘中帶脆,吃起來口感便更加豐富。
正月末連藕帶都不見,蓮藕就不用想了。
只把豬腿肉剁至粘稠,調蔥姜、鹽糖、醬油胡椒,加生雞子摔打上勁。搓作小兒拳頭一般大,就着粘性裹上滿滿一層江米,上鍋大火去蒸。
蒸兩刻鐘,揭蓋取出來,撒幾粒蔥花,整間廚房便香氣撲鼻。
不是醬香辣香,不是油香乳香,恰是最平淡無奇的肉、米本味,輔些許青蔥氣息,勾魂攝魄,暖得人生出歸家的心意。
香氣自後廚飄出去,堂裏有吃着火鍋的食客聞見了,過來問。一聽是江米裹着肉圓子,下意識便覺得不會差,張口道:“江小娘子可否多做一籠來?”
江米和肉這兩樣最基本的食材作搭配,還能出錯?
自然不能。
孫景天帶來的襄州珍珠米名不虛傳。沁潤了水汽,粒粒飽滿,脹得跟圓珠兒似地剔透好看。張口咬下去,軟得正正好好,韌得恰如其分,嚼起來牙尖打牙尖,把個“糯”字凸顯得淋漓盡致。
而那豬瘦肉又剁得細膩,大火猛蒸斷了筋,吃起來暄軟而不肥,有勁卻不幹。
不僅好吃還好看。米粒兒包肉顆顆晶瑩,一籠裝七個,竹籠下墊個琉璃盤托着,當真似海珠珍寶一般金貴。
孫景天頭一回吃粥底火鍋,魚肉海鮮煮得差不多了,鍋底有了鮮味兒,一股腦扔些豆腐丸子、菜蔬山貨下去,搓手等粥。
見江滿梨端上道名喚珍珠丸子的絕色,大嘆今日真是吃上了龍宮佳宴,把海底的珍馐一網打盡。
說得那叫一個喜不勝收眉飛色舞。江滿梨不禁想起前世美猴王的故事,便笑他道:“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孫郎君一腳踹翻了龍王殿,翻江攪海一通,搶了人家的後廚呢。”
孫景天一臉得志地吃下個珍珠丸子,粥也煮得了,盛出一碗來晾涼,認真與江滿梨道:“還真不瞞江小娘子,離京将近一月,我是日日夜夜都想飛回江記來。”
“哦?”江滿梨笑道,“襄州的麥冬吃膩了?”
“哈,”孫景天大笑兩聲,拱手給江滿梨作揖,“江小娘子饒了我罷。”
又道:“我這一月其實不止停留襄州,也走水路訪其他幾州的分鋪去了。除了在自家分鋪還有幾個菜飯能吃,路上颠簸,全是靠着江小娘子的拌飯醬活過來的。”
江滿梨想起他那時吃蟹黃醬的幹勁,笑道:“與你在京城時不也沒甚差別?”
兩人你來我往地又打趣幾句。孫景天一早便從呂掌櫃口中得知江滿梨與人合股盤下一棟二層小樓,正在籌備火鍋分店之事,道:“說起這個,我阿叔又問江小娘子何時才能把分鋪開到襄州去?”
江滿梨笑笑,道:“我倒是想,但不是急不得麽?至少得等京城的分鋪先開穩了再說。”
又道:“但目下我倒是有個旁的打算,就等與孫郎君說。”
“江小娘子但說來聽。”孫景天道。
江滿梨便問起他此行:“去了哪幾州的分鋪?”
“先去了南、應、祁三州,後又從襄州向南,經與、通兩州,至恭州、湖州、雅州。”孫景天邊喝粥邊道。
“呀,那孫郎君這一月還真是舟車勞頓了。”江滿梨嘆道,“可有甚麽收獲?”
孫景天大致猜到江滿梨想問什麽,道:“若是指湖州、雅州分鋪運鴨貨的話,”擺擺手,“恐怕難。”
“京城運貨走水路至與州、通州,約莫一日半,至恭州約莫兩日半,便是極限。湖州水路要走三日,雅州三至四日。貨物還未到鋪,肯定就不新鮮了。”
說罷又将這幾州水路怎麽走、行哪些河道、過哪些關口,有無氣候地形之難處,細細講給江滿梨聽。
江滿梨認真聽着,一方面覺得孫景天這人旁的事情傻愣,于生意上卻是一絲不茍,當真是個難得的夥伴,另一方面,也隐約對自個從年節間就盤算着的事情有了些底。
末了聽完,回櫃臺拿來一卷絹帛和薄紙。
絹帛展開來,是幾幅輿圖。而薄紙上則幾張是用筆仔細勾勒好的路線,另幾張是細細密密、一條一條列好的成本估算,還有幾張,是一些謄抄。
孫景天逐張紙絹掃過,最後手指落在那幾張謄抄的紙上,指着一小行字念道:“悉以冰養魚,遂不敗……以有冰故,遂販至江東……”①狐疑看江滿梨一眼,又翻至下一張:“南利商船?”
江滿梨點頭笑道:“既能以冰養魚販至別處,何不能以冰養醬鹵,販至湖州、雅州、其他州?”
“我想着,若孫郎君也有興趣,咱們不妨尋一尋這個南利商船隊。尋到了,若他們真有辦法以冰運貨,咱們便把整只船隊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