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貪墨案終了結(一更)
第82章 貪墨案終了結(一更)
餘昊蒼面目猙獰,雙眼赤紅,匕首刻在陸沛元的脖子上,已經逼出點點血珠,順着刀刃向下,砸在長喜樓的青磚地板上。啪嗒。
無人敢進半步。
長喜樓掌櫃的雙手瑟瑟發抖,捂着胸口,朝裏張望。想問身旁的小厮官兵怎還不到,奈何半天捋不直舌頭。好不容易張了口,才發覺不是舌頭打結,而是根本發不出聲音。
然于長喜樓掌櫃不知時,大理寺的侍衛已經把守了所有出口。弓弩手悄悄然攀牆躍至二樓飛檐,步靴疾掠,分作四股,自東南西北合中包圍。拉弓搭箭,箭矢鋒利直指餘昊蒼命門。
只待一聲令下。
一長袍束腰,管家模樣的仆從在閤子門前的人群中晃了一晃。陸沛元裝作沒看見,狠心一閉眼,哪知脖子上的刀登時就往肉裏深入一分。
“叫他進來。”餘昊蒼手指抖得厲害,下颌伸出去暴出脖子上的青筋,不受控制似地左右擺了兩下。
“賊子!我不知你在說誰。”陸沛元忍痛道。
“叫他進來!”餘昊蒼兩眼一鼓,朝門外瞪出一個狂暴的笑。
只聽“哐啷”一聲,有東西砸在地上,金燦燦的葉子飛濺幾個到閤子裏。陸沛元一聲痛恨爛泥扶不上牆的哀喝,便見那管家屁滾尿流地抱一匣金葉子,進來磕頭。
“求你放過我家阿郎。求求你放過我家阿郎。”管家涕泗橫流,腦門砸得砰砰響。
“就這些?”餘昊蒼拿刀挾着陸沛元,拖他一同過去拿匣子。刀刃松了一瞬立時又逼得更緊,在陸沛元脖子上接連劃開兩條血痕。陸沛元吃痛低吼:“你還想如何?”
“如果你覺得你的命就值這些,好啊!”餘昊蒼把刀尖豎起來,“可我的命不止這些。整整三個月,我被大理寺溜得團團轉,人不成人鬼不似鬼,可你呢?陸大人!陸相!你可曾出面幫過我哪怕一回!”
說罷便将刀尖往陸沛元頸側刺去!
“使不得!還有金葉子!陸府還有金葉子!”那管家飛撲過去要給陸沛元擋刀。卻聽得“铛铛”兩聲脆響,餘昊蒼手上中箭,匕首應聲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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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不知從何處冒出許多着黑衣帶刀侍衛,只一瞬,便锵锵把在場三人架住了脖頸,動彈不得。
-“聖上,大理寺急報,抓住了。”
官家手中朱筆一頓,墨洇在奏疏上,一旁的內侍慌忙過來接筆放好,又忙去接過那紙卷呈上來。
官家蹙眉接過,略略一掃,擡手喚人:“叫阿娴來。”
娴娘子款款入了書房,低首行禮:“聖上。”
“那日你與朕所說炸湯圓的法子,可還記得?”官家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看她。
“臣妾記得。”娴娘子軟聲。
“好,”官家說着轉過身去,“朕怕把湯圓炸成一鍋糊漿,你精通此道,便由你去,幫朕把炸好的湯圓完好無損地撈出來。”
-江滿梨拎着食盒,并谏安、張尤兩人快步入了廨房時,孟寺卿正度步于堂中央,手裏執本巴掌大的小冊翻閱。
霍書與宋钊幾人站在旁側,臉頰上挂着些許淚痕,姿态恭謹。
江滿梨眼神掃過阿霍,目光落在孟寺卿手中的小冊上。
那小冊是以細繩裝訂好的,透薄髒污,看起來缺頁少角,或當說每張紙頁俱不一樣。有發黃,有發灰,有背面細細麻麻寫滿了小字,有邊角已經摸得軟爛起毛的,亦有看起來厚實嶄新的。
當是從取自不同處,急急慌慌之間撕下或裁下當白紙來用,最後攢起來合為一本。
便是當朝副相、中書侍郎陸沛元貪墨之鐵證。
“可惜啊!可惜!”孟寺卿連嘆三聲,抖着那小冊,“賬目明細,出入條款,筆筆詳盡重擊要害,唯獨全冊不提一個’陸’字!”
又轉頭問霍書:“當真沒有旁的了?就這一冊?”
霍書無聲落淚,面色痛心疾首,道:“阿爹含冤,拼了性命才留下這一冊,又設法藏得周全。阿爹阿兄皆因此而死,若再有其他,或提一個’陸’字,這冊子恐怕……恐怕愈發難以得見天日。還望大人體諒。”
除夕夜餘昊蒼設計捉江滿梨,小六以為殺定了霍書,吐露出他阿爹與某位大人物有過節一事,又暗示阿兄亦為此喪命。
霍書深知阿爹定是被人陷害,可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那日與江滿梨同去尋陸嫣、許三郎看鋪子,無意間見到那家生德當鋪,猛然想起阿兄離世前确實與他說過幾句奇怪話。
棗大的一個草繩結。是阿爹在牢裏給阿兄,阿兄臨走時又轉交給他的。把繩結放在他手心時阿兄已經神志模糊了,斷斷續續交代他道:“若是日子過不下去,沒飯吃,就拿着這繩結,去崇濟坊尋一家當鋪,當了,日子就能過下去了。”
尋哪家當鋪?阿兄沒來得及說。
霍書起先只當是阿兄說的胡話。一個草繩結,能當什麽東西?偷着輕輕扒開看了那繩結裏頭,也不曾藏着什麽金銀珠寶。
大約是阿兄弄錯了罷。這般想着,便将那草繩結日日拴在腰上,只做個念想。
可經歷除夕那日再回想,愈想愈不對勁。再細思自個當街被打那次,那些人好像确實趁亂在他身上搜索了一番,沒找到什麽東西,才将他打得愈發地狠。
難道阿兄也是這樣被打死的麽?難道那些人要找的就是這草繩結,只不過因着它實在太普通,才未把它放在眼裏?
霍書腦子裏嗡的一下。對江滿梨編了個找教書先生的由頭,每日往崇濟坊的當鋪裏奔波,一家一家地問。每一家都趕雀一樣讓他莫要搗亂,直到今日。
那當鋪掌櫃的本也是要趕他出去,卻忽然想到什麽似的,猶豫了幾許,收了那草繩,當真轉身進了裏間,取出個帶鎖的匣子來。
匣子砸開,裏頭便是這賬冊。
冊上并非霍書阿爹一人的筆跡。一行一目,或拿筆書、或以針刺,從前年歲中至案發前二月,字字砸實京城貪墨大案髒銀之去留,條條驚心觸目,恰與大理寺所查實的、幾家商船以運蒜之名偷運髒銀出京之數目日期相合。
賀骥撩簾而入,手裏捧着幾份卷宗,交與孟寺卿過目,道:“軍饷短缺事發之前,三司度支諸案有四名郎中被處死,罪名通謀縱火殺人。死者五人,皆為新城一家妓館的歌女。”
又道:“卷宗上沒有大理寺和刑部的钤印,犯人以疑難雜案之名從軍巡院直送禦史臺诏獄,隔日便處死了。糧料案度支郎中霍新永,便是其中之一。”
江滿梨眉頭一擰,攬過泣不成聲的阿霍,使勁捏了捏他肩頭。
林柳縱馬到了堂外,急急奔進來,見江滿梨也在,愣了一下。轉頭回禀孟寺卿:“老師,餘昊蒼、陸沛元二人已經捉拿,正押往刑部诏獄,邀禦史臺會審。還請老師也親自過去。”
“陸沛元可有認罪?”孟寺卿接過張尤遞來的長腳幞頭,戴正。又由他為自個束好蹀躞,取茶水來漱口。
“人贓俱獲,但抵死不認。”林柳搖頭。
孟寺卿自鼻孔裏冷笑一聲,把那賬冊并幾份案宗交與張尤拿好,道:“陸沛元此人生得一條三寸不爛之舌,最擅強詞狡辯,颠倒黑白。可惜這小冊上未能寫清他大名,除非有人證,否則此番恐怕還有場硬仗要打。”
哪知話音剛落,忽來一侍衛禀報,說外頭有人求見孟寺卿。
“讓他明日再來。”孟寺卿着急會審陸沛元,并不想理會。帶着張尤賀骥一行要出廨房。那侍衛又道:“那人說正是為今日的案子而來。”
“為今日的案子?”孟寺卿駐足,“是何許人?請進來罷。”
“只知是位娘子,”那侍衛道,“不願下車,要請大人親自過去。還問大人是否恰缺一名人證。”
此話一出,在場人皆驚訝。
孟寺卿重重呼出一口氣,疾步要踏出廨房,又轉身看了看江滿梨和霍書二人,與林柳道:“人雖捉住,然案子未了,我擔憂陸沛元手下還會有人在暗處盯着霍書的賬冊。子韌找幾個人看顧好他與江小娘子,切莫讓賊人鑽了空子,再旁生枝節。”
又道:“安排妥當了,再與我彙合。”
林柳叉手應下,着帶刀侍衛六人,并着谏安,一同送江滿梨走西小門出大理寺,抄三民巷近路往小市去。
行至衙外時恰見一華貴馬車從大理寺正門駛上禦街,向北朝禁中方向而去。
江滿梨想起什麽似的,拎着食盒的手一緊,猛然駐足。
“陸小娘子,”江滿梨語氣急促,看向林柳的眸中驚疑不定,“若是定案,若當真是陸相,陸小娘子會如何?”
-陸嫣擅吃會做,點的豬肚雞滋味果然不差。
豬肚以白胡椒和姜片炒得徹底,一絲腥味不留,盡裹挾得濃郁的胡椒滋味,入喉溫潤,入胃和煦,吃得人額上沁出薄汗,唇頰生暖。
雞也炖得軟爛不柴,加了紅棗枸杞、蓮子黨參,又別出心裁地多放薏仁和芡實,連着湯肉一齊送入口中,是肉絲中帶着軟糯,濃湯裏略有藥香。
只不過江滿梨、藤丫二人皆食之無味。阿霍更是回府便進了自個小屋,如何都叫不出來。
王氏擔憂她着急上火,又讓銀春送來一道清心的百合炒蒌蒿、一道溫涼的鹽焗鴨。放在案桌上,亦是無人動筷。
過了子時,谏安自陸宅回來。江滿梨急急迎上去,問道:“如何?可有見到陸小娘子?”
谏安默然搖頭,道:“此案牽扯太深,宅邸前後都由三衙的親軍把守,我以大理寺的身份不得入,陸家女眷仆從亦不得出。恐怕只能等會審結束,定案後方才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