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和孔孟同一時期的思想家告子曾經說過一句流傳千古的話:“食色性也!”

眼鏡蛇認為,這句話同樣适用于天地萬物各種族,當然,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單性繁殖的存在。

他只是看着不遠處那只白羽黑尾的大仙鶴,情不自禁就想起了這句話。

仙鶴扭過頭來,看見眼鏡蛇嘴角邊的口水,天真地以為它睡着了,于是一嘴巴向不遠處那條大青蛇叼去。

“喂!”

眼鏡蛇如飛趕到,一把将青蛇從仙鶴長長的喙裏解救出來,驚魂未定的青蛇迅速溜走,眼鏡蛇則眯着眼睛兇狠地看向仙鶴:“這是我的同類,你答應過我不吃它們的。”

“那我吃什麽啊?”仙鶴要崩潰了:“我和主人在一起的時候,愛吃什麽吃什麽。結果現在和你在一起修煉,想吃條蛇都不行,我是仙鶴啊,仙鶴就是喜歡吃蛇啊。”

“喜歡吃蛇的明明是老鷹,仙鶴的話,吃幾條毛毛蟲就夠了。”眼鏡蛇扇動兩翼,蛇眼炯炯盯着仙鶴:“阿鶴,我覺得你還是變成人形比較好看,當然,我也是變成人形更英俊一些,不如我們一起吧。”

“你還想我變成人形?告訴你如果我還吃不到美食,我變成鹌鹑你信不信?”仙鶴跟着眼鏡蛇在外面修煉了将近一年,一條蛇沒吃到,心中的饞蟲集體造反,讓它處于崩潰邊緣。

“好好好,不就是吃美食嗎?”為了看到仙鶴變成那個翩翩如玉的少年,眼鏡蛇迅速行動起來,嗖嗖嗖飛到樹上,不一會兒腦袋頂了一窩鳥蛋下來。

它殷勤的将鳥蛋放在仙鶴面前,扇動着兩翼歡快道:“吃這個,世上最美味的東西,我最愛吃了。”

仙鶴:……

“怎麽?你不喜歡嗎?那我把它烤熟吧,烤熟後可香了。”

一向奉行少說多做原則的眼鏡蛇說着就要生火,卻被仙鶴一翅膀扇到了一邊,頭一次看到仙鶴發火的它不由愣在當場。

“我是什麽?”仙鶴咬牙切齒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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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仙鶴啊!”眼鏡蛇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仙鶴是什麽?”仙鶴腦袋上的翎毛都豎起來了。

“仙鶴……不就是仙鶴嗎?還能是什麽?”眼鏡蛇吐着信子,表示我真不明白。

“仙鶴是鳥,是鳥,你個混蛋,你不許我吃你的同類,就逼着我吃我的同類?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要回去主人身邊。”

仙鶴說着就展開翅膀飛了出去,這裏眼鏡蛇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犯了個多麽愚蠢的錯誤,連忙把那窩鳥蛋送回樹上。

嗯,離開山谷快一年了,也是時候回去了,反正仙鶴也逃不出我的蛇眼可視範圍。

眼鏡蛇心中得意想着,然後迅速化作流光追随仙鶴而去。

*********************

人倒黴了喝口涼水都塞牙。這個俗語套在癞蛤蟆身上比較悲慘,因為它雖然是水陸兩栖,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在水裏的,即使在陸地上,也不能離水源太遠。可以想象,如果喝口涼水就塞牙的話,癞蛤蟆的□□生将是多麽的暗無天日。

哪怕是成了精的癞蛤蟆,不用生活在水裏了,一天也總是要多喝水的,這是天性使然,就好像朱知都成精多少年了,沒事兒幹的時候還是喜歡恢複原形在山谷裏四處結網,因為怕傷害到生靈,所以那些網總是結了拆拆了再結,循環往複,可見天性之可怕,人類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是說着玩玩兒,那就是至理名言啊。

扯遠了。癞蛤蟆精躲在樹上眺望遠方,面上一片悲涼,心想我應該殚精竭慮絞盡腦汁苦思冥想究竟怎麽能從目前這個“喝涼水都塞牙”的倒黴處境中掙脫出來,而不是去想蜘蛛精的天性,他的天性和我有屁的關系。

或許,是離開的時候了。

癞蛤蟆嘆了口氣:當初他和眼鏡蛇等妖精一起追随着蜘蛛精來到此處,是為了幫助他戰天魔,而不是要把自己當祭品的,哪怕接受祭品的是一只天鵝,還是最高貴的黑天鵝也不行。

癞蛤蟆向來是行動派,想到離開,那就要立刻執行,省得夜長夢多,這幾天蜘蛛精和顧裏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了:只要黑天鵝不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逼良為娼”,他們就無意介入這種私人恩怨。

狗屁的私人恩怨啊。

癞蛤蟆委屈地想,握着拳頭憤恨低吼:“這就是恃強淩弱橫行霸道欺男霸女,蜘蛛精顧裏我和你們共患難同甘苦,你們如今竟然不管我的死活……”

“他們哪有不管你的死活?你這不是活得好好兒的嗎?”

還不等吼完,就聽對面一個冷冽的聲音傳來,癞蛤蟆精一哆嗦,灰衣少年就吓得“撲通”一聲摔下樹去。

耀眼出色的黑衣冷漠少年飛掠而下,将癞蛤蟆精扶起,面上少見的帶了關切之色:“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摔傷?不是我說你,竟然會被吓得摔下樹,你為妖精群體留點臉面行不行?”

癞蛤蟆精一把扯回袖子,他只是個長相普通的少年,事實上化形後沒有滿臉疙瘩他已經非常感激上天了,只不過每次看到天鵝精這麽完美無缺的人形化身後,仍然會生出幾分“人比人得死”的憤慨和嫉妒。

天鵝精因為這個明顯是拒絕的動作面色一沉,一把将癞蛤蟆精抓過來,冷冷道:“你想上房揭瓦嗎?”

“我……”癞蛤蟆精吞了口口水,本來想說幾句威風話撐撐場面,可看着黑天鵝冷冽的眼神,這話就怎麽也不敢說出口了。

“咦?黑天鵝,□□,你們也在啊。”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癞蛤蟆如遇救星,一回頭,就見顧裏和蜘蛛精正緩緩走過來,看模樣應該是在進行飯後消食的活動。

“妖君大人,顧裏。”癞蛤蟆熱淚盈眶,還不等奔跑過去就感覺尾椎那裏有一股細小的麻癢傳來,頓時一動也不敢動了。

“妖君大人。”黑天鵝保持着與生俱來的優雅微笑:“我正想着讓□□幫我的穿雲針淬上他的劇毒,看看能不能提升下威力。”

“這個主意很不錯,那你們繼續。”朱知微笑點頭:“顧裏又經過一次高強度的訓練,所以我帶他去湖裏劃一會兒船休息下,就不打擾兩位了。”

“不不不……”癞蛤蟆急的都結巴了,心想打擾啊,快來打擾啊,不要被天鵝精這厮表面的彬彬有禮蒙騙到啊,你是四品妖君不是嗎?這種小把戲不應該蒙蔽你的法眼啊。

可惜尾椎處泛起的戰栗讓他到底不敢再多說一個字,最可氣的是,當朱知挑了挑眉,問了句“不什麽?”的時候,黑天鵝竟然搶先替他作答:“癞蛤蟆是想說,不打擾兩位了。妖君大人知道的,他一激動就容易結巴。”

激動你妹啊!

癞蛤蟆淚流滿面,我明明是激憤好不好,然而蜘蛛精和顧裏就在眼前的時候他都不敢說什麽,更何況這會兒兩人都走遠了,自然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好。

“這日子沒法過了。”

被天鵝精拖着來到密林深處的癞蛤蟆欲哭無淚地低吼,卻見天鵝精一臉古怪地笑:“哦?你想逃跑?”

“誰……誰說的?”癞蛤蟆一驚而醒,這要是讓黑天鵝知道自己逃跑的意圖,他還逃得掉嗎?

“其實這裏挺好的啊。”黑天鵝精開始勸說。

癞蛤蟆擡頭望天:“那是對于你來說。”

“妖君大人是你共患難過的舊相識,顧裏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熱心腸,如今白雲子的師弟也來了,還有黑熊精,多熱鬧啊。”黑天鵝精苦口婆心。

“是啊,是很熱鬧,但這些和我有什麽關系?”癞蛤蟆精繼續望天,心想這麽多人,也沒有一個肯拉扯我出苦海的。

“更何況,還有我在這裏。”黑天鵝精含情脈脈。

癞蛤蟆精立刻被憤怒沖昏頭腦,冷笑道:“是啊,還有你在這裏恃強淩弱橫行霸道欺男霸女,哦不,欺負霸占癞蛤蟆……”

“天鵝欺負霸占癞蛤蟆嗎?”黑天鵝精摸着下巴:“好像也沒錯。不過你确定這事說出去有人相信?”

癞蛤蟆:……

黑天鵝精笑眯眯:“大家一定會認為是你哭着喊着抱着我的大腿不肯撒手的,不是嗎?”

癞蛤蟆快被氣哭了:“你能要點臉嗎?”他誠懇地問。

“不能。“黑天鵝精也誠懇回答。

“我現在就要離開。”癞蛤蟆精一躍而起: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嗯,走吧走吧,越快越好。”黑天鵝精站起身,面上笑容一看就容易和“詭計多端陰險狡詐”等詞語聯想在一起。

擦!差點兒上當。如果我離開山谷,徹底失去了蜘蛛精和顧裏的庇佑,這只無恥的黑天鵝豈不是連一點顧忌都沒有了?到那時他原形畢露,我修為比他差得遠,一旦他要醬醬釀釀,我哪有還手之力?

豁然開竅的癞蛤蟆精吓得連忙用雙手捂住屁股:“那個……我只是随便說說,我才不會離開呢。”

“既然不走了,那就好好坐下,我的确有兩個修煉問題要請教。”黑天鵝好整以暇地重新坐下,見癞蛤蟆精還在猶豫,伸手一招,于是對方就毫無準備地被拖進了他懷中。

“你請教就請教,不要動手動腳好不好?”

“別動,我看見你胸口上有只蚊子。”

“你滾,有沒有蚊子我自己不知道?要你看?你透視眼啊?”

“哦,我就是透視眼啊,所以你穿不穿衣服對我也沒什麽兩樣。”

……“朱知,救命啊,黑天鵝耍流氓嗚嗚嗚嗚……”

與此同時,山谷內一間寬敞明亮的房屋內,白雲子正在床底下瑟瑟發抖。

“師兄你聽,好像是癞蛤蟆的呼救聲,身為立志斬妖除魔匡扶正義的道長,你不出去救他嗎?”

冷峻玄衣少年狂風霸占了白雲子常坐的那張椅子,正悠閑擦拭着自己的長劍。

“都是妖精,就讓他們倆自相殘殺去吧。”白雲子大義凜然的低吼,心想癞蛤蟆叫的又不是我,當然,叫我我也不敢出去,他只不過是碰上了耍流氓的黑天鵝而已,我卻是被我耍過流氓的債主上門讨債來了,比慘他能比得過我?

“師兄,你這是打算在床底長住?”狂風終于不擦拭寶劍了,銳利目光射向床底,因為床不高,導致床底下的空間也不大,白雲子人是躲進去了,但還有一截衣服露在外面。

“師弟前天趕到此處,至今水米未沾牙,師兄心裏十分過意不去,那個……你看你是不是先回妖君大人給你安排的屋子裏休息一夜,待明日我做一桌子好菜,為你接風洗塵,順便再把你介紹給谷中其他道友認識?”

白雲子陪着笑小心商量着,二十年不見,小兔崽子的修為精進的簡直可怕,明明隔着床板,那目光就跟化成實質似得,盯得他心驚肉跳。

“呵呵,一桌子好菜?師兄忘了二十多年前你在後山烤野雞,結果引起火災的事了?我想着這二十年,你在桃花觀裏,怕是沒時間潛心廚藝吧?明天?只怕我此時離開,明天等不來你接風洗塵的宴席,只能等到你一張離家出走的留書。”

“怎麽……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二十年前不就是這樣嗎?你前一天晚上還哄我入睡,說什麽一生一世不分開。第二天早上我就看見桌上你的留書,說讓我專心修煉,你雲游四海去了。”

狂風冷漠的聲音裏終于帶了一絲煙火怒氣,不過白雲子一點也不開心,只能在心裏暗暗叫苦。

“天地良心,那都是師父的安排啊。”白雲子大聲喊冤,反正十年前老家夥就已經飛升了,不信小兔崽子能把他從天上弄下來和自己對質。

“師父的安排?那師父十年前就飛升了,你怎麽不回來?明明我已經命人給桃花觀傳了命令,讓你立刻回山的。”

“呃……那個……你不知道,當時桃花山附近妖魔鬼怪頗多,我以一己之力,斬妖除魔,恨不能分身乏術,哪裏走得開?況且如果我回山了,那些百姓怎麽辦?我不能坐視他們被妖魔禍害啊。”

白雲子正氣凜然地叫,話音剛落,就聽狂風冷冷道:“好,我信你。門派規矩你知道,師父飛升後,修為最高者必須閉關十年,坐鎮護山大陣修補裂隙。我們十年未見,這是命中注定。可如今十年已過,你離開了桃花觀,我也下山尋你至此,為何你一看見我就跑?為何我都登堂入室了,你寧可躲在床底做鹌鹑,也不肯現身見我?”

“呃……”

白雲子沒詞了,好半晌,他才小心翼翼道:“那個……小風啊,論理我們是師兄弟,久別重逢,理該開懷暢飲,那個……你只要忘卻前塵往事,師兄還是很願意和你攜手并肩,斬妖除魔的。”

“所謂的前塵往事,是什麽?是你當年收養了我,在我哭鬧之時哄着我說,以後可以跟着你,一輩子不分開?還是我正式成為內門弟子那一天,你喝醉了拉着我的手說‘小風真是天才中的天才,我這個庸才願意和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做一生一世一雙人’?”

趴在床下的白雲子因為這幾句話,整個人都陷入了回憶中。

他還記得剛撿到差點兒葬身狼口的五歲小男孩時,那個瘦瘦小家夥的可憐模樣。後來小家夥長大了,變成了肉肉的小團子,粉雕玉琢人見人愛。再再然後,小家夥長大了,因為資質突出,所以十五歲就成為內門弟子,修為更是比自己還要高出一大截。那天晚上給他慶祝,自己半是欣慰半是心酸,因為他這個沒用的還沒進入內門,但小家夥已經做到了,還被掌門師爺看中。那天晚上,小家夥不願意和他分離,他就拉着少年的手打着酒嗝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願做一生一世一雙人。

本來只是安慰之語,結果第二天酒醒後回憶當時情景,才憶起那小兔崽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多麽明亮,還誘騙自己在他唇上親了一口。只把白雲子吓了個半死,為了避免影響狂風的道心,他二話不說就跑去師父面前說願意去桃花觀修行,接着留了一封書信便落跑而去。

原想着二十年時間,小兔崽子在師門內必定已經成為高高在上的人物,修真天才,大概不會把二十年前的那段戲言放在心上,只是不知為何一直心虛,不敢回山門面對。如今他明白自己為何會心虛了,那是一種動物對肉食者的天生警覺,果然,到得今天,自己都躲到這裏來了,還是沒躲過這個小讨賬得。

“你要我忘記的,是這些前塵往事麽?”

狂風的話将白雲子從回憶中拉出,他愣了愣,接着雞啄米一般地狂喜點頭道:“沒錯沒錯,正是這些兒戲之言,小風,這些于你進境無益,還是及早忘卻的好。”

“只可惜,我這輩子許多事都忘記了,卻唯有這兩句話刻骨銘心,不敢有片刻忘懷。修真不易,旅途多少艱難險阻,孤身上險峰,師兄你可知那是什麽滋味?幸而有這兩句話,時時刻刻提醒着我,我不是孤身一人,還有你願意陪我,只要我修真有成,終可和你重逢,再不離分。師兄,我能有今日成就,全拜師兄所賜,如此大恩大德,我如何敢忘?”

“別……別這樣,說得好像我是你殺父仇人似得……”

白雲子戰戰兢兢道,話音未落,就聽一聲大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天長地久海枯石爛。這誓言如何敢忘?”

随着吼聲,華麗大床應聲而裂,劍氣縱橫,把白雲子身上衣衫都劃成了幾片,害他只得緊緊抓着一截白衣遮蔽身體,面對紅了眼睛的師弟,一面後退一面道:“小……小風,你要冷靜,師兄……師兄對你是有恩的,想當年,師父不管俗務,是師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啊,長兄如父,你……你你你不能恩将仇報,殺兄弑父……啊!”

最後一句驚叫是因為狂風一步上前,将劍橫在他脖子上。不過與這種兇狠動作不符的是,面前少年嘴角彎起的那絲明媚笑容:“沒有錯啊師兄,正是為了報答您的養育之恩,所以師弟決定一起和你實現當初的諾言——一輩子不分開。”

白雲子:……

“救命啊妖君大人,快來把這個小兔崽子一腿掃出山谷吧,求你了嗚嗚嗚嗚……”

*********************

“阿蛛,阿蛛,我好像聽見白雲在呼救。”

顧裏推了推半躺在甲板上悠閑釣魚的妖君大人,此時他正躺在對方懷裏吃着美味的烤魚,新鮮釣上來的魚兒,還在半空就被朱知手指燃起的火焰烤了個外焦裏嫩,充分表現出妖君大人對各種火焰的掌控力度妙到毫巅。

“烤魚好吃嗎?”

出乎意料,朱知沒有回答他,反而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呃……好吃啊,新鮮的活蹦亂跳的魚,現烤到最好吃的火候,半空撒下的調料雨能夠保證均勻分布到魚的每一個部位,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烤魚。不過這和我剛才說的話有什麽關系?阿蛛你有沒有聽到白雲在呼救?”

朱知嘆了口氣,在顧裏吃的油光閃亮的唇上戳了戳:“既然這麽好吃,你就專心吃魚不行嗎?何必多管閑事?”

顧裏“蹭”一下坐了起來:“閑事?怎麽可能是閑事?那是白雲啊,我們最好的朋友。”

“你也知道那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所以你覺着他真需要救命的話,我還會有心思在這裏給你烤魚?”

“呃……好像有點道理。”顧裏将剛吃完烤魚的手指放在嘴裏舔了舔,然後又用朱知的衣袍擦幹,反正這衣服就是他的皮,不會髒更不用洗。

“所以了,你就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你另一個最好的朋友——蜘蛛精身上不好嗎?”

朱知拽着顧裏重新躺下來,卻見這厮眼睛骨碌碌轉了轉,忽地嘻嘻笑道:“放在蜘蛛精身上當然也行,不過……我有什麽好處呢?”

“這個好處你看行嗎?”釣竿倏然擡起,上面一只尺把長的草魚正在努力掙紮。

“行行行,太行了。”顧裏點頭如搗蒜,自從利用各種極限來開發身體潛力,促進金血壯大發展後,他的食量就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增長,現在真正成為了一個标準的吃貨。

草魚被草棍固定在半空中刮去鱗片,然後火焰閃現,調料雨灑下,不到片刻工夫,顧裏已經抓着草棍開啃了。

“阿蛛,你聽白雲還在叫呢,他真的不會有事吧?”隐約傳來的呼救聲激發了顧裏為數不多的良心,為了彌補一下自己見吃忘友的不義行為,他又向朱知确認了一遍。

“他要有事,還能叫到現在嗎?別忘了,那個狂風是他的師弟。”

“對哦,師弟嘛,肯定沒有師兄厲害了,就算厲害也有限,白雲到現在也只是剛剛結丹而已,嘻嘻!”

“誰說的?他師弟已經快渡劫了,而且看起來這還是對方拼命壓制修為進境的結果,他比白雲子厲害多了。”

“怎……怎麽個厲害法兒?”顧裏眼睛直了,連剛剛撕下的一塊肥嫩魚肉都忘了咀嚼。“

朱知看着顧裏,努力思索怎樣才能将複雜的修為差距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講明白。想了半天,終于想出一個還算恰當的說法:“這麽說吧,一千個白雲子,在狂風面前大概也就是小指頭動一動的事。”

非常的通俗易懂,顧裏一下就跳起來了:“一……一千個白雲只夠動動小指頭?那一個白雲不是吹口氣就能灰飛煙滅?阿蛛你還敢說白雲沒事兒?”

“怎麽會有事?再怎麽也是師弟啊,人家兩個感情深厚着呢,你瞎操心個什麽勁兒。別說師兄弟了,剛剛你不還說癞蛤蟆也在叫救命?如何?現在也沒聲兒了吧,所以別大驚小怪的。”

十幾裏之外的癞蛤蟆被黑天鵝摁在地上提取毒液,正口吐白沫中。

顧裏想了想,覺得朱知說的有道理,于是立刻從善如流躺下繼續吃烤魚。一邊吃一邊嘟囔道:“嗯,眼鏡蛇和仙鶴還在外面沒回來,也不知道修煉的怎麽樣。白雲這下看起來是出不去山谷了,我看他那個師弟很念舊情,不對,是太念舊情了,只怕會跟着他不放松。癞蛤蟆要和我們一起去昆侖的,他不走黑天鵝大概就會留下來,黑天鵝不走,那黑熊精本就是你朋友,這下更不會走了。阿蛛,這麽算來,咱們的隊伍也很壯大啊,将來到了昆侖,有你和墨滌劍,還有我這個萬能金血,加上狂風白雲眼鏡蛇仙鶴他們,到時也會有一戰之力吧?”

“不要盲目樂觀啊顧裏,昆侖是萬山之祖,乃世界根基所在,那裏的天魔,絕非蓬萊仙島的幾個天魔可比,任重道遠,你還要更加努力才行。”

“嗯?等等。”顧裏怎麽琢磨都覺着這話不對勁:“為什麽我要更加努力?你們難道都不用努力?”

“我們都很努力啊,不用人督促也會自覺努力的,沒有這份勤奮,怎可能成為修者?”朱知非常誠懇地實話實說:“你和我們就不一樣了……”

“我……我也會很努力的。”顧裏回憶起自己那些偷奸耍滑撒潑打滾的黑歷史,連忙捂住了蜘蛛精的嘴巴,含淚道:“阿蛛啊,你看我的人生已經非常艱難了,有些事咱們就不要拆穿好嗎?”

朱知點頭,等顧裏放開手,他就摸摸顧裏的頭發,含笑道:“其實我知道,對于你來說,現在所做一切真的是非常努力了。”

“阿蛛,你明白就好。”顧裏感動地眼淚汪汪:“所以其實我并不是最不堪的對不對?要說最偷懶的,難道不是皇上?他都不肯留在這裏和我們一起修煉,而是又跑回皇宮去了,戀棧權位,哼!沒出息。”

“別這麽說,他是真龍天子,就如他所說,總得誕下皇子才能夠心無旁骛的踏入修途,不然就算強行讓他現在加入,他挂念着江山天下,道心不穩,也只會适得其反。”

顧裏本來想用淩駿來襯托一下自己的高大形象,卻不料希望落空,當下便嘟着嘴不高興道:“阿蛛你幹什麽要了解皇上的苦衷?他是少年登基的帝王啊,若論皮厚心黑,十個我也比不上他。我可要先提醒你一句,将來他加入隊伍中,你可千萬要像對待我這樣摔打他蹂躏他,不然我不依。”

“問題是……需要摔打蹂躏刺激金血的只有你而已,皇上嘛,只是要借助他真龍天子的身份,他只要修煉小有所成就好。”

朱知沉默了一下,決定還是把這個“不幸”的事實告訴顧裏,無恥書生總想着讓這個那個悲劇,卻不料真正最悲劇的只有他自己,每每思及此處,蜘蛛精都覺着心疼的要命。

呃……這打擊是不是太大了點兒?

一刻鐘後,蜘蛛精看着呆滞無語的顧裏,憐惜地想着。

“顧裏。”他試探着叫了一聲:“你……你怎麽樣?”

“阿蛛,我冷。”

顧裏吸吸鼻子,努力控制住眼淚,心想上天為何如此不公?青雲大帝您的血脈傳承是瞎了眼嗎?為什麽會選中我?我明明就是個好吃懶做無恥貪婪的家夥啊,為什麽要讓我受這麽多苦楚?嗚嗚嗚你們這些沒眼光的血脈傳承,有問過我的同意嗎就跑來我身體裏。

正自怨自艾地感嘆自己這一生多舛的命運,忽然就覺眼前一黑,下一刻,長毛大蜘蛛出現,兩只蜘蛛腿一扒拉,就把顧裏扒拉到懷裏了。

“阿……阿蛛,不要一言不合就原形畢露好嗎?我……我還不太習慣你這具兼具了黑熊和蜘蛛兩個種族特點的身體。”

顧裏戰戰兢兢地叫着,卻聽朱知柔聲道:“你不是說冷嗎?”

“不,我不冷了,真的,一點兒也不冷了,你看你看……我……我雞皮疙瘩都沒了,我還出汗了,額頭手心都是汗。”

顧裏大叫着,雖然蜘蛛精長出了和黑熊精一樣柔軟的長毛,但這個形象真的很可怕好嗎?什麽?你們覺得不可怕反而很可愛?呸!誰見誰知道。

“可是顧裏,你都冷得發抖了。”

朱知眨着一雙綠豆眼,也不知道在全身黑毛覆蓋下,它這雙綠豆眼怎麽一點都沒被埋沒,存在感還是這麽強,大概是因為目光太明亮了。

我那是讓你這形象給吓得發抖好不好?

顧裏心中吐着槽,連滾帶爬從大蜘蛛身旁逃開,哽咽着道:“阿蛛,真的,我不是……我不是嫌棄你這一身長毛,但我總覺得,這是冬天才可以用的,你……你快變回人形,我們還是好朋友。”

“好吧。”

蜘蛛精抖了抖身上的長毛,接着變回人形。忽見身邊釣竿一動,他哈哈笑道:“顧裏,又有魚……咦?這一回可能不是魚,好像……是一只大對蝦。”

一聽見對蝦,顧裏立刻忘了對長毛蜘蛛精的恐懼,二話不說爬過來,卻見釣竿一甩,一只巨大的對蝦被甩上來。身體彎在半空中,竟然有一股傲然氣勢。

不知道是不是顧裏的錯覺,他拉了拉朱知袖子:“阿蛛,你有沒有覺得?這只大對蝦……有些眼熟啊。”

“确實眼熟。”朱知點點頭,然後他就看到那對蝦蹦了兩蹦,接着彎下身子道:“妖君大人好,您忘了?五年前,蓬萊仙島出現之前,您在東海畔召喚出我們魚蝦蟹幾兄弟,揭穿了我們偷吃漁民貢品的罪行……”

“啊!是你們啊。”

顧裏一躍而起,沒想到這對蝦果然是兩人的老朋友。卻見那只大對蝦“嗖”一下從釣竿躍入水中,不一會兒,水裏露出齊刷刷的幾只對蝦螃蟹還有那只十幾丈長的大帶魚腦袋,等等……好像多出一個腦袋,那個三角形扁扁的是什麽?

顧裏冥思苦想,很快就是眼睛一亮,指着那個三角形扁腦袋叫道:“啊,烏龜,你們這一次還帶了只烏龜來?”

“不是烏龜,是老鼈。這次我們把它也帶來了,大家一起為妖君大人效力,魚鼈蝦蟹湊齊,好歹也是一支生力軍哇,是吧妖君大人?”

顧裏看着對朱知恭敬有加的魚鼈蝦蟹精,心裏忽然很不爽:為什麽阿蛛在哪裏都這麽受歡迎?每一個妖精都願意為他效力,連這些魚鼈蝦蟹都不例外,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蜘蛛精對這幾位沒有半點恩情,嚴格來說,還有點仇怨吧?為什麽阿蛛的人格魅力,哦不,蛛格魅力這麽大呢?蜘蛛竟然是這麽可愛的一種動物嗎?

越想越氣,鑽進了牛角尖的無恥書生斜着眼睛看向那幾只海妖,語帶不屑道:“你們?還想跟随阿蛛?魚鼈蝦蟹在我們人類的形容中是無能的意思明白嗎?”

“我們這幾個無能的家夥對于妖君大人來說也就是一根小指頭的事,但對于某個人類,好像也只是一根小指頭的事。”

都是小指頭的事,意義卻完全不同,以為他聽不懂這種文字游戲嗎?顧裏氣壞了,不過轉念想想,這幾個海妖雖然不入流,但收拾自己的确是連小指頭都不用動,當然,前提是阿蛛不在自己身邊的話。

但阿蛛可能不在自己身邊嗎?完全不可能嘛。一念及此,顧裏重新得意起來。忽聽朱知在旁邊道:“你們竟然敢小瞧顧裏?呵呵!一旦身死道消的時候,不要求他救命哦。”

“妖君大人,什……什麽意思?”

魚鼈蝦蟹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心想妖君大人這情人眼裏出西施的毛病是不是越來越嚴重了?

“沒什麽意思,只是告訴你們一個事實。顧裏雖然沒有修為,但他對于抵抗天魔劫的作用,是任何人都無法與之相比的。一千一萬個蜘蛛精也比不上他的意義。”

“阿蛛!”

顧裏怔怔看着不遠處一副悠閑模樣的朱知,心裏仿佛被狠狠燙了一下。他本就是無恥書生,就算身負青雲大帝的血脈傳承,也沒有半點用,最多能用自己的血救幾個人而已,他知道這很重要,但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這樣的舉足輕重。

可是,這樣的他在朱知心裏,卻是重于泰山,他說的很清楚,自己比一千一萬個蜘蛛精都重要。

“虧你還是四品妖君呢。”顧裏吸吸鼻子:“怎麽會說出這麽可笑幼稚的話?一千一萬個顧裏都比不上一只蜘蛛精才對啊。”

朱知微微一笑,沖顧裏眨眨眼睛:“可是在我心裏,就是這樣想的啊,一千一萬個蜘蛛精也比不上顧裏。”

顧裏無語,然後猛吸一口氣:“嗯,好,我也只需要阿蛛心裏這樣想,只要你不嫌棄我就好,別人都和我無關。”

“誰都不會嫌棄你,你可是所有人未來的救命恩人。”朱知說到這裏,起身緩緩将顧裏擁入懷中,一字一字道:“但在我心裏,無論是不是青雲大帝的血脈傳承,你都是無可替代的顧裏。”

媽呀沒眼看了,這倆人太黏乎了。

魚鼈蝦蟹潛入水中,吐了一串水泡泡,轉眼間水面就平滑如鏡。忽然一陣微風吹來,偌大湖上蕩起片片漣漪,載着小舟飄飄蕩蕩,消失在山谷深處。

【作者有話說】

好嘞!後面就開始連載第二冊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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