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chapter10
季賀青一整晚沒睡好。
也不知是因為做賊心虛,還是那個比夢還甜的吻。
季賀青生物鐘很準,哪怕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天光熹微的時候也睜開了眼睛。
厚重的窗簾緊拉,天光被完全阻隔在了外面,只有亮了一夜的夜燈貢獻了些許微光。
她幾乎要與傅南雁擁在一起。
一睜眼就看見喜歡的人并不是件對心髒特別友好的事情,季賀青從未想過自己四十多歲的年紀還會像個小姑娘似的,心髒小鹿一般亂撞。
傅南雁睡顏恬靜,呼吸聲清清淺淺。
在季賀青的家裏,穿着她準備的睡衣,蓋的是她的被子,整個人身周都是季賀青的氣息。
前一天晚上被刻意忽視的事情攤開擺在眼前,獨占欲野草般瘋長。
季賀青擡手捂住自己的眼,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的卑劣心思給遮住。
她并不算得上是一個好人,也不樂意去做一個好人,只是害怕自己執迷不悟,最後像曾經的愛麗絲和月明一樣一片狼藉。
哪怕她們最後得了善果,中間兩人的遍體鱗傷也足夠讓季賀青警醒。
更何況傅南雁從來不是她能強行摘下的月亮。
季賀青小心翼翼起身,擔心把傅南雁吵醒,動作都放到了最輕。
她知道傅南雁的起床時間還要再晚一些,但是即便如此,那點膽氣也不夠撐着她做點什麽了,哪怕靠近都會擔心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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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南雁今天不知為何,起的比往常還要再晚一些,洗漱完出來看見季賀青正坐在陽臺的吊椅上,手上放着一本厚重的大部頭。
朝陽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女人低頭認真看書的時候,臉上細小的絨毛都好像在泛着暖色的光,看起來安靜又美好。
季賀青敏感地察覺到什麽,下意識擡頭看向傅南雁,見人頂着一頭睡得蓬松的頭發出來,若無其事地招呼:“雁姐,早上好。”
傅南雁頓了一頓,慢半拍地回應:“早。”
“我熬了粥,等會喝完送你去學校。”季賀青将書簽夾進去,然後把書放到小桌上。
“好。”傅南雁不知為何突然寡言起來,她本來下意識跟着季賀青進了廚房,要和季賀青親親密密地挨在一起盛飯端盤。快要碰到人的時候卻又頓住,不着痕跡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季賀青沒發現傅南雁的不自在,她熬的山藥瘦肉粥,又炒的兩個清淡小菜,加一小碟鹹菜和兩個水煮蛋,兩個人的早餐算得上豐富。
“過兩天的國慶你打算怎麽過?”季賀青問。
“嗯,啊?國慶啊。”傅南雁頗有些心不在焉的,竟然也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我二十九開始放假,到時候會回傅家,你還要在京城嗎?”
“我應該回蘇省。”季賀青笑笑:“再想來京城就要等過完年了。”
“是麽。”傅南雁沉默下來。
“在京城一個半個月還行,時間再長下去我小叔要罵我了。”季賀青無奈。
傅南雁對季賀青那位吊兒郎當的小叔記憶深刻,當初傅南雁在村子裏差點出事,季賀青最後還是通過季小叔将季家老爺子請出來的。
季小叔雖然做事不甚着調,卻極其聰慧清醒,是季老爺子最喜歡的小輩。平常最疼愛季賀青這個侄女,也是他在災荒年間季家父母準備随便将季賀青賣出去換嫁妝的時候,連夜把季賀青從家中偷走帶着人南下。
雖然在村子裏長大,出去闖蕩的時候魄力手腕卻一樣不缺。雁歸能夠發家也很大程度上依靠當初的季小叔。
傅南雁點點頭。
“怎麽感覺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季賀青有些狐疑地問。
“是嗎?”傅南雁勉強笑笑,搓了搓自己的臉,“也可能是你的床太舒服了,睡一覺起來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季賀青看得出來傅南雁随便扯的理由,但是她不好刨根問底,便略過這個話題不再說什麽。
助理出差時薪資翻倍但是沒有雙休,住的酒店就在小區附近,和司機一起來得很快。西裝革履的女人站得板板正正的,左手公文包右手向日葵。
“老板。”她叫了一聲,然後将手裏的花束遞給季賀青。
這也是雁歸助理高薪酬所包含的工作之一——工作日給老板帶一束花。
季賀青将向日葵換進花瓶,舊花被扔進了垃圾桶中,家政阿姨等到九點過來收拾房子的時候會一起扔掉。
季賀青将傅南雁送到教職工宿舍樓下才離開。少見的,傅南雁只是很簡單地和季賀青道了一句別。
明知之後會有長時間的別離,往常短時間分別會生出的依依不舍,此時也都一點不見。
季賀青就算是個傻子也該發現傅南雁的不對勁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傅南雁這一點情緒的緣由。
她因着要回蘇省,後面幾天一直忙着工作收尾,抽不出丁點時間去見傅南雁,也無法進行任何旁敲側擊。
傅南雁竟連信息也不怎麽回了。
季賀青本來想讓傅南雁去機場送她一程當做讨來的福利,也被傅南雁用實驗室竣工,要準備申請實驗的理由推脫過去。
季賀青對傅南雁的疏遠沒有一點辦法,她也不可能推掉早已定好的工作計劃繼續留在京城,急得頭發都多掉了幾根。
同樣愁得掉頭發的還有傅南雁,她一放假就回了傅家,每天心事重重地陪着傅老太太聊天下棋,連那群極少相處的侄子侄女們都看出了她的走神。
傅南雁以前和季賀青的短信非常頻繁,哪怕路上看到一朵格外豔麗的鮮花也會照一張照片分享給對方。
現在卻對着季賀青發來的彩信枯坐半天不知道如何回複。
電話鈴聲響起時下意識以為是季賀青打來的,險些直接挂斷,好在看到了備注“安敏”。
“雁子,你要的書我給你找出來了,現在給你送過去嗎?”梁安敏心思敏感,幾乎看到書單的瞬間就察覺到什麽,但是什麽也沒說,直接去書房冷靜了半天,收拾出了一整箱書籍。
梁安敏這些天也在四合胡同的宅子,和傅南雁通口氣就拎着箱子去了傅宅。
“你是怎麽想的?”梁安敏倚着傅南雁的書桌問她。
傅南雁一本一本地将書從箱中拿出,摞起來碼在書桌上,聞言沉默片刻,道:“我也不太清楚。”
她向梁安敏讨要的這些書有的已經不太好找了,至少在國內鮮少出版發行。
雖然在傅家書房有存放,卻不太方便讓家人發現自己一下看這麽多,于是只能求助梁安敏。
“《瘋狂的羅蘭》、《夜林》、《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梁安敏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都要變得短壽。
找書前冷靜的那一下午顯然不夠讓她将這件事完全消化掉,梁安敏深吸口氣:“還有《玉薇》和《孽子》。”
她試圖用開玩笑的語氣緩解焦躁:“但凡這一箱子的書被傅家老爺子看見,我今天就得進你家黑名單。”
這些都是傅南雁書單上陳列的一部分書籍,大部分是影響極大的同性戀著作。
毫不誇張地說,如果不是梁安敏這兩年突然重新通讀《詩經》,又因為《詩經》起了些許對同性之愛的興趣研究了一陣子,整個京城幾乎少有人能找齊這些在大部分人眼中“逆倫理綱常”的作品。
“我家老爺子是迂腐了點,但是兩家交情在這兒,他還不至于。”傅南雁不走心地安慰了句。
梁安敏要被她氣死,繞着傅南雁房間轉了兩圈才停下,終于從亂成一團的思緒中揪出來一縷:“是那個做生意的?”
“安敏,人家有名字。”傅南雁無奈。
“對,人家有名字,還是你起的。”梁安敏譏諷道,她自然不認為傅南雁是自己開竅,便将引誘的罪名不由分說安在了季賀青頭上,心裏生出強烈的不滿來。
她完全不知自己歪打正着猜對了事實,傅南雁一邊應付着梁安敏,一邊又不合時宜地想起來了那個吻。
傅南雁一向認床,所以那天留宿季家,即便累狠了也一直沒睡着。好巧不巧,聽見季賀青喚她的時候正好困意上湧,傅南雁本來想要回應,濃重的倦懶卻壓得她出不了聲。
季賀青吻上來的時候太過緊張專注,竟然沒發現傅南雁因為震驚而瞪大的眼。
那個吻輕緩又短暫,擔心兩個人都陷入尴尬境地,傅南雁很快做出裝睡的反應,第二天起床也裝作無事發生。
但是想要裝作一切都沒發生實在太難,很明顯,她失敗了。
季賀青實在是太成功的商人,心思敏銳,甚至還有一個當演員的女兒。傅南雁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其實在不裝瞎的季賀青面前掩蓋不了一點心思。
只是當局者迷,并且人都會有僥幸心理,季賀青才會到現在都猜不出來她被如此疏遠的原因。
到底是不敢往這處想罷了。
傅南雁摩挲着《斷背山》的書封:“我之前一直有種隐隐約約的預感。”
那些本不該是“朋友”之間的行為,就連“摯友”一詞也顯得太過輕巧。
但是畢竟之前現實生活中從未接觸過同性戀群體,所以哪怕自小就從書中了解過,也不會往這方面想。
因此她每每從季賀青的舉止中感受到一些自己說不上來的情感,直覺都會讓她下意識回避開來。
直到那個撕開窗戶紙的吻才讓她發現,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