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陳晰摟着自己飽經磨難的快遞盒,低着頭從人群中快步穿過。

中途撞到過兩三個人,他低着頭連聲說“抱歉”,繞過他們繼續前行。

季明揚也住這棟樓。

這個認知打亂了陳晰的計劃,他沒準備好遇見季明揚,或者說……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準備好。

他現在頭腦很不清醒。

今天不能再出門了,陳晰想着。

上行鍵有些失靈,他摁了幾下才戳亮紅色的提示燈,他透過電梯門看清自己略顯慌亂的神情,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真沒出息啊,陳晰。

電梯門叮地一聲向兩邊推開了,裏頭的人湧出來。

【今天食堂的鹽不要錢啊!】

【開學怎麽事兒那麽多啊?】

【要死要死,又要遲到了。】

陳晰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頭頂,扶着牆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頂燈的光把他的臉照得蒼白一片。

他很慢很慢地走進轎廂,按下了十樓。

好在沒人再擠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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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失重感裏數着自己過速的心跳。

一。

二。

三。

攬繩逐漸絞緊,電梯上行。

陳晰晃了下頭,試圖把看過的所有心聲甩出腦海。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每時每刻,腦子裏都有不同的念頭。

肉麻的,傷人的,甜蜜的。

這些念頭絕大部分不會宣之于口。

許多人都會在某一個時刻許願——

我想知道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但實際上,知道別人每分每秒在想什麽,是一種懲罰。

陳晰看得見所有人的念頭。

那些想法會變成文字,浮動在他們的頭頂。

比如此刻——

他走出電梯間,迎面走來兩個學生。

“食堂的炸豬排挺香,我們去炫一個。”

“行啊,我去吃點別的。”

【靠,怎麽又要吃那玩意,煩死了。】

口是心非,有時并沒有什麽不好。

陳晰瞥過他們的臉,垂下眼皮。

讀心術是個麻煩的能力。

甚至……是個讨人嫌的能力。

十七歲那年,陳晰因為自己的貪念受到懲罰,不得不忍受這樣一個麻煩。

他踩着地磚線的邊緣,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挨到門口,手機突然震動一聲。

【你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陳晰騰不開手,他撥出宿舍鑰匙,才剛對準鎖眼,下一秒,唰地一聲,門從裏面開了。

陳晰鼻尖差點跟盛啓安迎面撞上。

倒黴催的快遞盒子再一次落地。

陳晰無奈地想:但願這個杯子沒有碎掉。

門掀開,從陽臺到走廊,強勁的穿堂風吹徹整個房間,把懸挂在陽臺上的青白T恤吹得鼓起,欄杆在太陽光下發着亮。

【哎喲我去,要撞車了要撞車了要撞車了!!】

陳晰後退一步,保持着插鑰匙的動作,沖着盛啓安眨了眨眼睛。

盛啓安,他的同班同學兼室友,全班票選出來的體育委員,此刻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扒着門框,驚險地阻止了一場交通事故。

陳晰立在兩步之外的位置,認為盛啓安的姿勢介于狗熊抱樹和惡狗撲食之間,很有喜劇天賦。

盛啓安從陳晰的眼睛看到鼻子,再從鼻子看到嘴巴。

沒青沒腫沒紅。

【鼻子還是鼻子,眼睛還是眼睛。好得很呢。】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陳晰單方面判定盛啓安一定來自一片拉風得叮鈴哐啷的土地。

“陳晰?陳晰你沒事吧?”盛啓安擡手在陳晰面前揮了揮,“回神啦!”

陳晰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說:“我感覺剛剛有一陣妖風刮過來了。”

妖風本人心比海寬,幫陳晰把快遞盒揀了,扯着他的手臂把人拉進門,順手抖了抖那個飽經滄桑的快遞盒:“你買的這什麽,還帶響的。”

“杯子,會碎的那種。”

“……”

盛啓安雙手把快遞盒捧到陳晰桌上,往手裏吹了口氣,格外虔誠地說:“根據薛定谔的理論,它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完整的。”

“……so?”

“但只要我單方面宣布它是百分之百完整的,它就是完整的。”

“……”

好久沒聽到那麽歪的理了。

陳晰唇角往上挑了些許,是真的覺得有趣。他從筆筒裏抽出剪刀,沖盛啓安歪了歪頭:“你運氣好嗎?”

“我從小到大抽過的最大獎是兩提餐巾紙。”盛啓安推開兩步,笑得一臉傻氣,“多了沒有。”

“那還是我來吧。”陳晰把快遞盒拖過來,刀刃卡進縫隙,“雖然我的運氣不算多麽好,但還是比你略好一些的。”

幾層泡沫紙被抽開,裏面完好無損地躺着一只馬克杯。

“幸好幸好。”

【不然我可沒臉拉他去參加運動會了。】

盛啓安拍着胸脯,一屁股落回自己的座位上。他電腦屏幕亮着,上面是一張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陳晰用他5.3的視力打眼一瞄,看到了新生運動會五個大字。

陳晰頭也不擡地問:“你不是要抓我去湊運動會的人頭吧?”

【這麽快就被他猜到了啊?】

盛啓安尴尬地撓頭,嘿嘿幹笑了兩聲。

不是猜到,是看到了。

陳晰給自己信口編了個理由:“這種新生運動會,又

也不是強制項目,大家都不想參加吧?”

盛啓安說得委婉:“倒也不是非要拉你參加,你就先看看呗。”

“有什麽項目還缺人?”

下一秒,陳晰就瞄見盛啓安的頭頂冒着彈幕:

【一千米、跳遠、鉛球、跳高、跳遠、足球繞杆,只有你做不到沒有你想不到的哦親】

乍一看過去,菜名還挺齊全。

陳晰掃完那一排菜名,問了個關鍵的問題:“不會一個都沒抓到吧?”

“那怎麽會呢!我自己身先士卒,報了三個。”

原來是拿自己湊的KPI。

陳晰了然地挑了下眉尖。

大學班委果然不好當。

【其他的都還能抓到人,就是……】

“你要不……報個一千米?”盛啓安試探着說。

“也不是不行,這記錄能算進體測成績嗎?”陳晰思考了一下,讨價還價道,“我不想跑兩次了。”

每年的體測都是在秋季學期進行的,反正都是測,運動會的成績通常會被納入體測結果。

“對哦,這事兒我幫你問問。”

盛啓安剛要伸手去摸手機,就聽到外面有人在敲門,他揚聲問了句:“誰啊?”

陳晰也跟着擰頭,門是虛掩的,能透過門縫瞥見外頭人的身形,陳晰坐在椅子上,目光轉過去的第一瞬,看到的是淡紫色的上衣下擺。

身體永遠比大腦先做出反應,他胃裏像塞了個鉛塊,有點難受起來。

拜季明揚所賜,他可能要對紫色的衣服PTSD了。

下一秒鐘,刺激元的聲音順着門縫飄了進來。

“季明揚,經院的。送運動會要用的材料。”

他往後退一步,仰頭确認了一下宿舍號。

“盛啓安住這個宿舍嗎?”

……老天爺啊。

他跟季明揚是什麽孽緣嗎?

“住這兒住這兒!”

盛啓安歡快地應了一聲,緊接着,凳腿在地磚上刮出刺啦一響,陳晰猛地站起來,走向內間的洗手池。

盛啓安莫名覺得陳晰的腳步不太平穩,證據是他提着快遞盒,直線行進,掠過了一個垃圾桶,然後筆直地撞到了另一個垃圾桶。

怎麽了這是?

不跑一千米也是可以的啊!

季明揚的聲音隔着門傳來:“我能進來嗎?”

盛啓安大大咧咧道:“沒事,我們就兩個人在……”

他把話吐了一半,瞥了一眼動作僵硬的陳晰,陳晰後背陡然僵住的動作太明顯,盛啓安不太确定地回看了他幾眼,還是喝停了季明揚開門的動作。

“等一下。陳晰,你介意嗎?”

這種時候就別叫我名字了啊……

酸脹的澀意堵在胸腔裏,陳晰深吸一口氣,淡聲說話,音調還是不太穩:“都是男生,有什麽可介意的。我手上黏了膠水,先洗個手。”

“哦。你進來吧。”

盛啓安不愧是粗神經生物,不疑有他,他擡手把門往裏一帶,沒帶動。

季明揚從外面抓住門把手,卻沒往裏推。

不是,兄弟你是什麽毛病?

季明揚低垂着眼皮,撇了一眼空空蕩蕩的椅子,神色晦暗不明,他開口道:“我們還是外面說吧。”

盛啓安點頭:“也好,就別打擾我室友了。”

他們出去,門啪嗒一聲合上了。

陳晰垂眸看着飛淌的水柱,衣襟上濺滿細密的水珠。

手指被沖洗得有些發白了,本來就沒有什麽污漬要洗,現在指甲邊緣都泡得有些泡脹了。

抽回手時才發現無名指在無可抑制地發抖。

心髒跳太快了,有點喘不上氣了。

他手掌撐在洗手臺上,拓下一個模糊的掌印。

“那就這麽說定了。”

門外的對話告一段落,盛啓安推門進來,見屋裏還空着,喊了一聲:“陳晰,你人呢?”

“陽臺。”

陳晰搬了張凳子坐在外頭,手機屏幕上開了局游戲。

“你找這位置真不錯。”盛啓安說,“你幹什麽呢?”

“玩游戲。”

“玩的哪款啊?吃雞還是什麽?”

陳晰把屏幕轉過來。

盛啓安一看畫面,頓覺索然無味:“什麽年代了,你還玩俄羅斯方塊啊?”

“經典游戲,不過時的。”陳晰消掉一列方塊,“他走了嗎?”

“你說季明揚?”盛啓安啊了一聲,“走了,我幫你問過了,運動會分數不能記進體測。”

“行,那個一千米,我報了。”

盛啓安一怔:“哎,我說的可是不能啊。”

話這麽說着,下一句就是“你剛剛是答應了”。

“我聽清楚了啊,我說我報了。”陳晰擡手又消掉一排,“夠義氣沒有?”

“夠夠夠!”盛啓安當場流下了寬面淚,“陳晰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陳晰一笑,狀不經意地問:“剛剛那個……也是體委?”

盛啓安

“他啊,他算暫代的吧。他們班體委瘸了。”

???

體委不是上周剛選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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