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炫耀恩寵

炫耀恩寵

先前,奴隸院。

目送着自家主人與那位春風般和煦的殿下一道離去,阿蠶攥緊了手裏的身契與銀票,分外感到無所适從。

與旁的奴隸不同,阿蠶是心甘情願投身進這盛國公府裏的。

多年前,在南邊一處偏僻的漁村裏,一家夫婦窮困潦倒,又生了嗷嗷待哺的幾張嘴,日子過得拮據難堪。

偏生那年遇着了海嘯,大水沖垮了屋子,一家人入不敷出、忍饑挨餓,最後只能迫不得已匆匆将模樣最好的小弟賣給人販子,換取一季的糠米果腹維生。

那小男孩被人販子買給了一家養蠶織絲的富商,取名阿蠶。

又養了幾年,因阿蠶的相貌愈發出挑,那富商貪圖錢財,又将其倒手賣給了專養瘦馬的老鸨。

老鸨掐着阿蠶的下巴仔細端詳了一陣,滿意地笑起來:“好嫩的孩子,京城的達官貴人就喜歡這樣能掐出水來的。”

陰差陽錯,阿蠶被送進了京。

那老鸨是個精細的,一路上只管着不讓阿蠶吃甜膩與葷腥,生怕上好的貨品皮糙了、身胖了,就此跌了價。

又因唯有雛子之身才是上乘,阿蠶被好生将養,只在江南學了些琴棋書畫取悅清客,倒從沒被糟蹋過。

如此這般,盛國公世女杜長柔一擲千金,将阿蠶收入了囊下。

初|夜那日,老鸨怕得罪了貴人,給阿蠶裏裏外外洗得一幹二淨,又狠狠灌了一副生猛之藥,這才戰戰兢兢地将精心照料的美人送進了帷帳之中。

甚早時,阿蠶就已明白了他身不由己。

要他貞潔,或要他浪|蕩,要他醉生夢死,或要他生不如死,這些盡都只在主人的一念之間。

可眼下,當渾然裸程地躺在香榻上,手腳無力恍若虛脫,一身被過度搓洗好似要褪下一層皮的白膩肌膚在火辣辣地做癢,又想起傳聞中那虐打奴隸、惡貫滿盈的盛家世女即将俯身上來——

阿蠶仍是忍不住悲從中來,抽噎啜泣不斷。

直到若隐若現的紗幔被掀開,那位大人輕啧了一聲——

“怎麽在哭啊,大好的日子,有這麽不高興的嗎?”

杜長柔用指腹揩了揩他的眼尾,下手重了,沒控制住力道,反倒搓得阿蠶抽吸一口氣。

“嚯,不好意思,”杜長柔像是被燙到一樣急忙縮回手,調笑道,“你怎麽跟個小動物似的,還在我床上築窩?”

“奴婢……”阿蠶心頭一驚,才意識到自己先前因藥物作祟實在難捱,竟不自覺将榻上的錦被都滾作了一團糟。

“奴婢罪該萬死!還請主人責罰!”

阿蠶欲下榻跪地,卻因腿軟一個趔趄,眼瞅着就要摔落。

“好啦,”杜長柔順勢接住他,抱了個溫香軟玉懷,通融地笑起來說道,“是藥勁兒還沒解吧?看你這樣兒有夠難受的。”

“嘿咻,”杜長柔托着阿蠶的屁股颠了颠,輕而易舉的把人放回榻上,“怪我忘了,下次可得跟你家老鸨說說,少往擡我府裏的人身上整些這種下作手段。”

“主……主人……”阿蠶身無片縷,又是頭一次被女人的手掌觸碰到身子,一時之間羞赧得說不出話來。

“還哭不哭了?”杜長柔俯身掐了掐阿蠶的臉。

“奴婢,奴婢不敢。”阿蠶早已被吓得止住了眼淚,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帷帳之中,兩人四目相對,香氣旖旎,靜谧無聲。

小半晌兒,阿蠶實在沒忍住,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哭嗝。

“哈哈,”這一個嗝把杜長柔給逗笑了,只見她掀起錦被高高一揚起,将阿蠶的身子整個籠罩住。

待到裹嚴實了,看見被子窩裏鑽出來個小腦袋,杜長柔才笑着起身說:“不想陪那就不陪了吧!你年紀還小,怕成這樣也吃不消,不妨先在我府上多将養兩年,或許将來便改主意朝我投懷送抱了呢?”

阿蠶一個愣怔,待到目送杜長柔擺擺手,潇灑轉身去了別個屋,他才驚覺,自己體內的燥熱竟然一掃而空。

料想是方才主子用靈力将他捧起來——故意颠他那幾下——起了作用……

如此這般回想,阿蠶不由呼吸急促,滿面通紅。

再後來,一轉眼幾年,來到現在。

·

奴隸院就那麽幾間屋舍,地兒少人多,大家夥睡的都是通鋪。

通鋪上,擋風擋雨的好地方留給受寵的人,可以把褥子往上鋪。

至于挨着門漏風的壞地方,就留給相貌相對平庸、不得主家青眼的奴隸,他們用那裏做草窩。

當然,在那靠門的茅草窩邊,曾經還有一個受衆人排斥的羯奴睡着。

那位置最不好,但凡誰進進出出來不多留意,都沒輕沒重地能朝上頭踩個一腳。

往日裏,戎貅就縮在那個門背後的牆角處,天天悶不吭聲的,盡任由着別人踩他。

但今夕不同往日,阿蠶的視線直戳在戎貅身上,有意無意地大量他——

發飾,亮紅珠子纏繞的繩潔,緊緊綁在那系得一絲不茍的異族辮發上,那頭發烏黑锃亮,一看就是新洗幹淨的。

眉眼,旺盛而濃密生長的眉毛貼合在高聳的眉骨上,眉鋒英氣,眼眸深邃,眼珠在光下折射出一種剔透晶瑩的湛藍之色。

面容,高挺的鼻梁,胡須剃得幹幹淨淨,肌理勻稱,蜜色的面龐粗犷而不失野性。

身材強健有力,胳膊、胸膛、肩背和長腿上都是飽滿鼓囊卻不過分誇張的緊實肌肉,恰當正好。

這人身長九尺,光只是像孤狼似的不吭聲靜靜站在那兒盯着人看,便已經極富壓迫感。

好本錢!阿蠶心裏直冒酸水。

然而,更令他眼紅的是——

戎貅的脖頸上,一條鑲嵌有金屬尖釘的漆色厚皮項圈。

那項圈箍得簡直緊極了,仿佛快陷進咽喉的肉裏,甚至讓阿蠶一眼望見就能感受到窒息的緊繃。

一條沉甸甸的黑鐵長鏈從他脖頸後的系扣處延伸出來,随着戎貅的一舉一動發出金屬碰撞的冰涼脆響。

——主人從沒給別的奴隸穿那麽講究的衣裳!還帶那麽好的項圈!

奴隸院裏今天慌亂,有郎中來了在診脈,也有管家侯着的幾個要收拾行囊離開。

可即便這般人來人往,衆人的視線卻依舊若有似無地彙聚到一處——那個旁若無人一般在草堆裏翻找着什麽的壯漢羯奴。

觀察了戎貅許久,阿蠶沒忍住,率先搭話道:“喂,這幾個月你被主人帶走去了哪兒?主人寵幸你了嗎?”

戎貅停下手轉身,藍得透亮的眸子瞅了阿蠶一眼。

阿蠶不由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收回視線,戎貅垂頭盯着地面說:“主人把我關起來,習武,練劍,吃很多的肉和水果,有時候又什麽都不讓我吃。”

杜長柔也沒怎麽系統性的練過減脂和增肌,摸着戎貅這塊石頭過河,看人胖了就控制下熱量攝入,适當調整下訓練量,到最後也算配出來一個比較合适的蛋白、脂肪、蔬菜、水果和碳水比例,庫庫往戎貅嘴裏塞。

戎貅眼眸暗了暗,繼續說道:“主人她對我很好,而且還寵|幸了我……”

只不過在睡了一臺之後當場就把他打得奄奄一息,然後逐出了府中。

“居然是你!”阿蠶感到不可思議,“憑什麽這麽多人不選,偏偏選中了你!”

杜長柔這人并非什麽恪守成規的貞潔戰士,她不納側君,卻少不了幾個暖床人。

自及冠以來,杜長柔一直想找一個合心意的通房,可她實在挑剔,養的奴隸看着順眼卻不一定睡得下去,睡過一場的卻又都不大滿意,于是索性就這麽一直将就着。

譬如奴隸院裏這一批人,就是被杜長柔挑剔完了找個地兒随便放着的典型。

只除了戎貅是個意外。

硬要說來,戎貅在奴隸院裏待過這事兒還涉及到一件不可言說的秘密小事——

依照燕京城裏的傳聞,衆人都以為杜長柔是在年宴後趁着酒興把這羯奴給搶來的。

實際上,她只搬了金子去将那事情捅破,好叫蕭豔那個滿嘴炫耀的小蠢蛋捶胸頓足、氣個腳朝天。

說來這事兒也活該蕭豔,千辛萬苦摞一堆羯奴在府上,成天卻跟放羊似的亂扔着,多誰少誰都不見得派個人盯着數數。

杜長柔早半年前就鑽了靖王府的空子,把戎貅給暗度陳倉偷了出來。

沒想到都過去半年,等到杜長柔大大方方地把簍子給捅漏,鬧得人盡皆知,蕭豔那粗心的才發現羯奴少了一個,遂惱羞成怒,殺上門來讨要戎貅。

重回正題,奴隸院裏的阿蠶氣得兩頰通紅,指着戎貅和衆人說:“之前同樣住在奴隸院,論琴藝,論詩書,這裏在場的怎麽都比你一個大字不識的粗人厲害!可主人卻……主人她……”

阿蠶憤憤然盯着戎貅道:“為什麽她偏偏選中了你?居然還把你牽在身邊,叫你看着她為你遣散整個奴隸院!”

戎貅不疾不徐地道:“因為主人說她最喜歡的就是我,沒有人能比我更讨主人歡心。”

阿蠶驚訝地瞪大了眼,仿佛是一下子被他的話堵住嘴那樣,憋了小一陣,才狐疑地看向他,磕磕巴巴地問道:“當、當真?”

“當然,”戎貅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道,“為了帶我騎馬,主人親自冒着風雪出門……”

——雖然是先被扔在破廟裏凍沒了意識,後來又被橫着擔在馬背上騎的馬。

阿蠶:“!”

戎貅:“怕我凍着,主人用靈力給我取暖,靈力灌多了又怕我上火,還親自給我喂綠豆湯。”

——雖然是在他出氣多、進氣少,快要沒命的時候。

阿蠶:“!!”

戎貅繼續厚着臉皮舉例子道:“……之前半夜陪床,主人睡醒見不到我,都得爬起來摸摸我才安心。”

——摸了,雖然是一頓拳打腳踢。

阿蠶:“!!!”

正好剛從草堆裏翻到了想要的東西,戎貅起身,攤手道:“主人很寵我,你懂的,現在我要回主人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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