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陰陽老魔

陰陽老魔

一年後,開陽天坑。

憑空一聲回蕩之響,山壁裏的一處坑洞中,杜長柔猛地爆開靈田內全部真氣。

再吐息一陣,睜眼,身側堆積的靈石盡數消失殆盡——

她已然煉氣六重。

戎貅手一松,礦車的推杆應聲落地,他驚喜地問道:“主人,您突破了?”

“在并州要叫我小姐,”杜長柔閑散地披了一件外裳,往洞口走道,“我閉關這幾個月情況怎樣,外面現在人多嗎?”

戎貅道:“自那日二小姐成功脫身爬了出去,便接連不斷的有人下來,有開陽官府的,還有……皇太女的随侍,她們不開鑿礦石,只一心在坑裏四處找您。”

“姬蔭也來了?”杜長柔挑眉。

到洞外,果真見幾個穿宮廷侍女服的女修等候在側:“盛世女,恭喜突破,有禮了。”

杜長柔道:“經年不見,皇太女可還好?”

侍女道:“多謝問候,主子身體康健,只是對你的安危有些擔心。”

“那便出去看看她吧。”杜長柔朝身後招了招手,戎貅很有眼色地小跑上來。

杜長柔一把摟住了他的勁腰。

此處結界只制約修仙者,不管凡人進出。

煉氣六重的杜長柔身體素質又強了一些,光只憑着原先的輕功,帶個百八十斤的壯漢攀爬上這百丈深涯也不在話下。

侍從未曾阻攔,只道:“近幾個月,在天坑之外千餘裏又多了一圈結界,這結界可允許修仙者進出卻無法施展法力,還望閣下多加留心。”

杜長柔笑道:“多謝提醒,也祝你早日進階,離開此處。”

一言畢,只見杜長柔腳下一點,便淩空騰了起來。

如同來時一樣,她踩着峭壁上凸起的岩石,左右借力,攀上了懸崖。

戎貅身體懸空,只能雙臂緊緊摟在主人的肩膀上,神情頗有些緊張。

峭壁之上,腳踩平地,二人脫離了天坑結界。

雖然依舊不能使用法力,杜長柔只覺得渾身舒暢了許多。

“咳咳。”猛地被摔在地上,男人吃痛地捂了捂胸口。

杜長柔落了一眼到他身上,這才發現戎貅形容狼狽,手臂尤其掌心上遍布細碎的傷痕,一看便是夜以繼日開鑿礦石、賣力推車所導致的。

“抱歉,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杜長柔略有些愧疚地将他拽起來,又看他頂着一蓬亂發,不由說,“待出了此地可以施展靈力,我便為你療傷,再帶你去開陽縣城好好修整拾掇一番。”

戎貅笑了笑:“謝謝小姐,奴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他其實并不在意自己身上那些無足輕重的小傷,只要一想到這段時間裏僅有自己一人能有權利陪在主人身邊,便已經覺得足夠幸福。

·

開陽縣是距離天坑最近的一個縣。

一年來,天坑現世的消息驚動了朝堂。

為了震懾肖小,也為探尋天坑大能遺跡的究竟,朝堂派了特使到州府。

而這位特使又是出了名的親民,她特意從州府下到開陽縣來,臨時居住在太傅的小徒弟隋秀府邸上。

“見過皇太女……”杜長柔甚至都還沒有俯身,就被姬蔭熱情地扶起。

“阿柔,阿柔……”姬蔭深深地擁抱住了她,“幸好你平安無事。”

杜長柔:“西北盡是民亂,開陽也并不安全,你何苦自己請纓做這個特使來呢?”

姬氏皇族各個都長了一張悲天憫人的臉,叫人看了生不出惡意來,皇太女姬蔭便是典型。

姬蔭有一張圓圓的臉盤子,憨憨笑起來,眼睛眯成一小條縫,她道:“太傅說你和阿秀都在這裏,不會有什麽不妥的。”

廳堂外,一道清冷的女聲由遠及近:“別的不敢保證,皇太女在我開陽治所之下,何來不安全一說?”

許久不見隋秀,只見她身穿一襲绛紫色官服,人眼見着清瘦了許多,氣勢不怒自威,令心有貓膩之人見了望而卻步。

杜長柔從袖裏乾坤中掏出來一具屍體甩在地上:“這是我在剛出那禁锢法力的結界之時遇到的,賊人見了我,來不及毀屍滅跡,便施展了些詭異手段逃了去了。”

“這是……我派去探查修仙者失蹤案的衙差,”隋秀用手指探了探屍體的命脈,神情凝重,“她的靈田已經被掏空了。”

杜長柔問道:“你可還有派過其他人調查此事?”

隋秀道:“前兩批都有去無回,怎麽尋也尋不到,這是第三波。料想她們的結局也比這好不到哪去。”

姬蔭驚訝道:“何人竟如此有恃無恐?竟連官府的人都敢動手了?”

“所以你得護好自己,”杜長柔揪了揪皇太女的嘟嘟臉蛋,“身邊随時帶足了人手,切記不要單獨行動。”

“再怎麽樣,那兇惡也不敢來我布滿陣法的隋府挑起風亂,”隋秀握緊了腰側的佩劍,“若她敢,那我便叫她有來無回。”

“外賊容易防,怕就怕下手的是身邊人,”杜長柔拍了拍隋秀的肩膀,話鋒一轉道,“杜絡人呢?”

隋秀道:“她在七殿下的臨時落腳處暫住。”

姬慕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來了?杜長柔心念一轉,冷然道:“不聽話!”

說罷,杜長柔問了隋秀具體的方位,祭出飛劍,振袖一躍,便遙遙飛向了空中。

原地,姬蔭看着被留下來的男人,彎了一彎眉眼,笑呵呵地道:“秀秀啊。”

隋秀不卑不亢地道:“太女您說。”

姬蔭指了指道:“這個黑乎乎的男人是……”

“羯族人,戎貅,”隋秀面不改色地解釋道:“長柔新收的床寵。”

“快有兩年了,”戎貅抿了抿嘴補充道,“……不新。”

“難得見阿柔有朝一日這麽長情的,”姬蔭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朝戎貅和善的笑了笑說,“臉挺好看的,就是養得糙了些,帶我叫人給你換身新衣裳,定讓阿柔回來眼前一亮。”

·

不遠處,七殿下臨時行府。

姬慕一路奔襲,不敢稍加停頓,終于耗盡了丹田裏的真氣,從窗戶跌落入房間中。

她的腦海裏竄起一股神念——

陰陽老魔道:“哈哈哈,瞧你這狼狽的樣兒,被人一劍就給刺得頭也不敢回,只顧着往家逃!要我說你躲什麽,任她皇太女來了,我老魔也照吸不誤!”

“你懂什麽?”姬慕捂着劍傷氣喘道,“那是盛國公世女杜絕,她祖母煉氣期圓滿,母親又在邊關殺名赫赫,殺了小的來了老的,這種一時之氣,不争也罷。”

杜長柔真是有夠出其不意,姬慕一不留神被擊了個正着,又怕暴露了真實身份,只能像是亡命之徒一般逃回來。

現在跌落在房間裏,姬慕伏在地上,手撐了撐用力,一時半會兒沒能爬起來。

姬慕來不及理會腦海中罵罵咧咧的魔修,不得不朝屋子外面喊道:“采晴,幫我拿些傷藥和靈石……”

“殿下!”采晴匆匆忙忙推門而入,見屋子裏光線很暗,姬慕捂着傷動彈不得,發出了尖銳呼聲。

然而下一秒,一道血光閃過。

甚至來不及慘叫,采晴的頭首便無聲無息的分離開來。

“——采晴!”

姬慕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撲上去接住采晴的身體,拼命往截面灌注靈力。

汩汩血流洶湧地往外噴出,姬慕早就已經力竭,此時再怎麽努力試圖替她愈合傷口,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封貪!看看你做了什麽!”

姬慕掏出那一枚刻有異族圖騰的母玉玉佩,顫抖着聲音,咬牙切齒地道:“你說要殺那些不相識的有靈根者,我照辦了,但采晴自幼陪我多年,你千不該萬不該……”

“哈哈哈,事到如今還在裝那副假慈悲的模樣,”陰陽老魔封貪放聲大笑道,“你天生就是做魔修的料,這裏沒有外人,要說那些話騙騙旁人也就得了,當着我的面還在自诩你善良無辜嗎?”

“姬慕聽不懂前輩的意思。”

姬慕沉痛的伸出手,将手掌心覆蓋在了采晴的眼眸上。

那顆孤零零掉在一旁的頭顱,上面浮現的神情到最後都還是關心她的焦急模樣。

“采晴死不瞑目了,”姬慕強忍着怒氣道,“為什麽要殺她?我需要前輩給我一個交代。”

“死不瞑目?她是因為我才死不瞑目的嗎?姬慕,你明知她有天生禀賦卻從不告訴她,只驅使着她在你身邊為奴為婢。那麽好的單靈根材料,今兒埋伏那麽久你功虧一篑,就不許我自個兒找補一下嗎?”封貪道。

“不管怎麽樣,你應該事先與我知會一聲……”姬慕已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腦海中道。

然而話到半截,僻靜的屋子裏,卻突然傳來一陣緩慢節奏的掌聲。

“好,好,好……”

一名身姿高挑的女修從陰暗中走了出來,光線照亮了她的側臉。

杜長柔觑了一眼那鮮血淋漓的一地狼藉,說道:“七殿下今天演了一出好戲,真讓在下嘆為觀止。”

“閣下的修為眼見是精進了許多,”姬慕長長吐出了一口氣,“也難怪這院裏的陣法攔不住您了。”

杜長柔歪了歪腦袋道:“這般坦然不做抵抗,就不怕我此行來是為了殺你嗎?”

“如您所見,我已經脫力了,”姬慕躺在地上艱難地攤了攤手,苦笑道,“雖然不知您對我究竟有何仇怨?但眼下您要殺要刮,我也只能悉聽尊便了。”

杜長柔就在那兒看着她演,淡笑着道:“今日便是我不殺你,料想過後你心中也該有幾分芥蒂,就當是為斬草除根也好,若情形倒置,換作你是我,會選擇不對眼前的人下手嗎?”

杜長柔一邊說話拖延時間,一邊神識在姬慕的周身四處搜尋,試圖尋找到那寄身于玉佩的魔修的蛛絲馬跡。

姬慕無奈地笑了:“雖不知閣下在此待了多久,但我敢以道心立誓,姬某此生對采晴真心以待,從不曾想過害她而死。”

杜長柔道:“哦?這麽說來,她的死倒并非你有意而為之?”

那采晴頭手分離的屍身還赫然躺在血泊上。

姬慕道:“便是我這般否認了,您也可能不會信。您先前說要斬草除根,普天之下,又有誰會為了防止他人心生芥蒂,便将什麽都沒有做過的無辜之人斬死在劍下呢?”

杜長柔道:“那在結界外森林中設下陷阱埋伏修仙者的人是你,我已經認出來了。”

杜長柔神識瘋狂運轉,盡可能逼近姬慕的周身而不引起她的警惕。

那玉佩會為姬慕護身,還不知其身後的魔修何時會出手,這種時候暴力沖殺上去是不可行的。

姬慕道:“盛世女想詐我?什麽埋伏?未曾做過的事情我實在不知。”

找到了!玉佩!

忽然,杜長柔神識微動,她沒有選擇釋放法術,而是純憑劍法逼近上去,試圖挑走姬慕身下壓着的玉佩。

當是時,一道血光乍起。

“铛!”

一聲脆響,那一道淩厲的血光将杜長柔的長劍碰撞彈開。

“不好!”

杜長柔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壓,她即刻調動渾身靈力,向後一彈,飛出了屋外。

“追上去!”望着杜長柔驟然遠去的身影,陰陽老魔在姬慕的腦海中大喊道,“那是天靈根,單靈根中的上品,身上還帶着一股老朽頗為熟悉的氣息,不能輕易放過她!”

“夠了!”

姬慕無力地匍匐在地上,不顧手上的血污狼狽的抹了一把臉。

姬慕有氣無力地道:“我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女,便是已經引氣入體,也不如那姬蔭出去巡游一番更引人關心。唯一能給我送傷藥的人已經被你給砍了,且讓我在這裏緩緩,一會兒才能脫得開身。”

事情已經敗落,還是盡快帶着地下室的杜絡前往天坑,避過這一陣風頭再另尋生機。

“也好,”封貪奸笑道,“早讓你進去你不進,非得守在外邊做縮頭烏龜,害得我老魔有一頓沒一頓的。這下可好,那天坑裏可都是修士……剛剛那小娘皮不過煉氣六重,待你進了天坑,老朽包管把你練得比她強得多!”

·

另一頭,杜長柔了張高階傳音符紙給隋秀搖人,領了數名隋府的高階修士殺回來,卻只見人去樓空。

“禀家主,”那探查的高階修士道,“杜小姐說得沒錯,這裏的确有過築基修士的威壓。”

隋秀正色道:“當真?”

修士道:“屬下家學淵源有一通偏門可查,不敢僞造。”

杜長柔道:“那拜托你再探探,有沒有我妹妹杜絡的痕跡?”

那修士掘地三尺仔細找了一圈,終于翻出了一個地下室來。

地下室裏,刑具琳琅滿目,牆角三個大缸,揭開蓋,裏頭空空蕩蕩,但從缸內挂壁的痕跡來看,裏頭曾經盈滿了一大汪鮮血。

“這些血都是杜絡的,”杜長柔感受到了熟悉的靈力氣息,咬牙道,“她先前被我一劍重傷,便是靠魔功吸食了這些血快速補充靈力。”

她以為此世有自己緊盯在杜絡身邊,只要讓這家夥修為足夠,又離開了遠在燕京的姬慕,就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想不到此世皇太女尋着她和隋秀而來,那姬慕也跟聞着肉味的豺狼一樣,自請做了特使副使,落腳在這小小的開陽城之中。

一道傳音符紙飛來,隋秀接了,然後道:“有人在天坑附近探查到了可疑人士擅自闖入。”

有那魔秀的血光,圍擋天坑的守衛根本如土雞瓦狗一般。

杜長柔眼眸沉了沉:“讓她逃了。”

進過一次天坑的修士,此生不得再入天坑,這是大能結界的鐵律。

此時便是讓修士再進去追,礙于天坑裏進階三級方可離開的規則,短時間內也無人能出來。

隋秀道:“七殿下帶人逃得匆忙,待發現二小姐被擋在峭壁旁邊不得寸進,她多半會想法子抛下她……”

——或是盡快滅口。

那周邊千裏都是茂密的山林和荊棘,修士進入其中又不得使用法力,姬慕就算要毀屍滅跡也不會跑得太遠。

“找!”杜長柔堅定道,“以天坑為圓心的整座太行山,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杜絡是個傻的,在她有意提醒乃至于刻意防備之下,還主動倒貼上去等着姬慕殺。

但人是她妹妹,這筆帳杜長柔不能就這樣算了。

·

如此,三天三夜,開陽天坑四周千餘裏,杜長柔找了個遍,沒找到杜絡的半點靈力蹤跡,倒是從那周圍的地裏翻出不少被姬慕奪取丹田後掩埋的死屍。

料想也是,姬慕一個皇女,日子過得扣扣搜搜,連買幾張中階焚燒符紙的靈石都舍不得花。

比起那種稍不留意就容易點燃整座山脈、引人注目的低階焚燒符紙,還是就地掩埋要來得簡便得些。

隋秀見她神色實在蒼白,塞給了杜長柔一小瓶丹藥道:“先回去歇歇吧,你已經不眠不休好幾天了。”

杜長柔自覺她煉氣六重,還能硬撐。

隋秀不講道理,用劍鞘朝杜長柔的後腦勺敲了一棒,直接把人送回了那間有男|寵伺候的屋。

·

杜長柔連睡了十來個時辰,睜眼,發現自己枕着一個男人充滿彈性的胸肌。

——是上身不着片縷的戎貅。

男人身上那些幹開礦采石的粗活的疤痕、擦傷都被抹了禦用的膏藥,摸起來皮膚滑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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