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開陽天坑
開陽天坑
杜絡這才乍麽一拍腦袋想起來——
她身後還有一個自始至終都在屏氣凝神、一語未發的杜長柔。
杜長柔輕笑道:“絡絡,戲可看夠了?”
杜絡愣怔,莫名地點了點頭。
“嗡——”
下一刻,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猛烈狠厲的龍卷風憑空而起。
“不,不好……”土匪中有人察覺不對,後退了幾步,腿軟的跌坐在地上,驚叫道,“快、快逃!她們是仙人啊!”
像是平地一顆驚雷炸開,土匪們抱頭鼠竄,四散開來。
杜長柔望着他們,淡淡道:“晚了。”
一眨眼,那龍卷風如同活了一般,繞着馬車一圈,将所有的土匪一個不落的全部裹挾進了數十丈高空。
緊接着,龍卷風漸行漸遠,開始向那土坡上高攀,直到再見不到行蹤。
他們從土坡來的,便讓他們回土坡去。
摔死了算痛快,摔不死的拖着斷掉的胳膊腿茍延殘喘,隔日也該死了。
杜絡心神巨震,他彎腰從馬車底掏出來了一個襁褓,那是在剛才紛亂中無意中被人踢進去的。
“不用看了,”杜長柔道,“那是一個死掉的女嬰。”
杜絡執意翻開包裹在襁褓上的粗布,嬰兒渾身已經青紫,這麽熱的天,摸起來卻冰冷發僵。
“嘔——”
杜絡支撐不住坐到了地上,把胃裏的酸水吐了個空。
杜長柔立在一旁,無悲無喜地看着她。
前世這位二妹不在,便是她與焚琴煮鶴三人被圍堵在了小道上。
那時,杜長柔仗着修為打退了一衆搶車的土匪。
她大發善心想給嬰兒灌注點兒靈氣,掀開襁褓,卻只摸到了一個死嬰。
杜絡盯着死去的嬰兒,難以置信地道:“世間竟有這樣一群粗鄙醜惡的男子!”
“你當這世上的男人不是在畫舫邀好獻媚,就是在高門宅院裏彈琴舞劍不成?”杜長柔道,“西北靈氣匮乏,有靈根者幾乎絕跡,他們見了你不怕你,便是因為鄉野中的女子地位低微。”
杜絡恐懼地顫抖起來道:“若今日我們沒了靈力手段,那豈不是也會……”
杜長柔又道:“鄉野環境惡劣,女子武力遜于男子,打獵耕田皆不如他們,便只好依附于男子,靠懷胎生子、做飯洗衣換取一個容身之處。”
杜長柔道:“這種地方不會有男人負責養育孩子,所以當從那土匪抱着襁褓來找你求情的那一刻起,你就應該有所警惕。”
“我明白了,姐。”杜絡低垂下眼眸,沉聲道,“從明天開始,我會和你一起散了靈力,鍛煉肉|體凡軀。”
從來就沒有什麽女子必須為尊,自始至終都只是強者為尊罷了。
今天這一課是杜長柔曾經上過的,留給杜絡做個教訓倒是頗為合适。
·
幾日後,開陽縣城。
杜長柔在城門下遞了靈牌通牒,還沒開口說什麽,就見隋秀禦了飛劍而來。
“這麽歡迎我?居然肯親自到城門口來接。”杜長柔笑道。
隋秀道:“這兩日來到開陽縣的修仙者,除了朝廷的信使,便也只可能是你了。”
杜長柔道:“你已将靈礦的事兒報上去了?”
隋秀點點頭道:“那天坑實屬詭異,派進去的人,無論修為高低,都沒再回來,不好得再輕舉妄動,還是交由朝廷做主吧。”
“你自有你的考量,”杜長柔道,“若現下有空,可否願帶我們去那天坑看看?”
“嗯。”隋秀跟下官打了個招呼,便派人安置了他們的馬車,又用官府的飛舟載着她們一行人前往安陽郊外。
·
巍巍太行,亘古的綠林一片茫茫。
約半個時辰後,飛舟到了一片人跡罕至的谷地。
山林凹陷處,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個碩大無比的圓形天坑。
那天坑極深。
從坑底目測算起,周圍的峭壁高約百丈。
這樣的深度,每逢旭日東升或日落黃昏之時,光峭壁傾斜的影子就能掩蓋住大半的天坑。
立于飛舟正前,隋秀道:“你們看那大坑的中央。”
肉眼可及之處,在天坑的正中心,一座小山憑空堆起。
那山上的岩石怪形嶙峋,偶然間裸|露的一角,竟然折射出亮白熒光。
從遠處望去,細碎閃爍的光亮自那石山迸射而出,宛若白日繁星。
那白光修仙者再熟悉不過。
杜絡驚呼道:“這好像是一座靈石山。”
隋秀道:“先前我也這般以為,地龍翻身,偶爾也有地下靈脈被震出來的舊例。”
可惜,事情卻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是陣法吧?”
杜長柔淩空一躍,指尖點在了那最挨近峭壁的邊緣之上,果不其然,被一道淩厲的屏障所攔。
“小心,”隋秀道,“身負修為者,需得要收斂全身氣息,才能步入屏障。”
“進去之後呢?”杜長柔其實早已心知肚明,“便也像凡人那般順沿着牆壁攀爬而下?”
“正是,”隋秀道,“一旦踏入屏障,渾身的靈力便通通失效,人也被困在其中。我那屬下試過了身上所有的法器和符箓,都不得奏效,只好下山崖去探索坑底,另尋出路。”
杜絡道:“這樣看來,這恐怕便不是什麽天然礦場,而是大能遺跡了。”
“好,”杜長柔抻了抻胳膊腿,望了一眼隋秀說,“若你信我,今日便派人把守起這坑洞,在朝廷特使來臨之前,嚴令禁止,莫讓任何人進出。”
隋秀見狀不對,皺起眉頭:“那你呢?”
“我?”杜長柔笑道,“自然是暫時先去探探虛實,替你解救那幾個排頭兵了?”
下一刻,只見杜長柔輕盈地向下一落,雙腳着地,擡腿便向着峭壁邊緣的屏障沖了過去。
戎貅心頭一緊:“主人!”
那飛舟距離地面頗有一些高度,戎貅竟然想也不想就擡腿一跳。
仗着身體條件優勢,落地翻滾了幾圈之後,戎貅灰頭土臉的爬起來,緊跟着杜長柔跑了過去。
“哇靠啊姐!”飛舟上,杜絡驚得大叫起來,被隋秀死死扯住。
“二小姐,”隋秀緩緩搖頭道,“長柔如此為之必然胸中已有把握,咱們還是不要添亂為好。”
“戎貅!那戎貅呢?他一個凡人……”杜絡脫口而出,卻忽然想到什麽似,一下子偃旗息鼓。
隋秀淡淡道:“是凡人,也是一個身堅體壯的男子,這其中背後有何潛層含義,料想二小姐已經在來時路上見過了吧?”
杜絡細細思索一番,猛地擡頭說道:“不行,我也要下去看看!”
說完,杜絡丹田一陣靈力爆發,彈開了隋秀的手,便也像杜長柔那般落地,徑直奔跑,沖進屏障之中。
那坑裏稀奇古怪,又不能用靈力。
那羯奴天天裝模作樣,胳膊比女人的腿都還壯。
不多盯着點,萬一讓她姐被戎貅欺負了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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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底,杜長柔靠着一身凡俗武藝練就的輕功——在峭壁崎岖的落腳點上左右踩着,終于順利腳踏實地。
“咔嚓。”
頭頂一顆碎石滾落,杜長柔警覺側身,縱身彈起來,接住了一個倉皇墜落的巨大身軀。
杜長柔将棕熊一樣的男人穩穩接住觸,公主抱着落在地上。
戎貅趕緊從她雙臂上跳下來,紅着臉道:“主人,奴多有冒犯……”
“怎麽?”杜長柔秀眉挑了他一眼,打斷他道,“你以為沒了靈力,我便抱不動你了?”
天坑內是靈力不能外放,又不是不能用于加成臂力和緩解疲勞。
戎貅臉一紅,連忙道歉道:“奴只是怕身體塊兒頭太大,不小心壓壞了您。”
杜絡輕飄飄地在他鼓囊囊的胸肌上落了一眼,輕笑着說:“……就憑你也想壓得住我?”
這輕挑的一語近似乎于調|情了,戎貅喉頭一癢,正待要說些什麽,卻見一個女人忽然從天而降。
“姐——”杜絡像是剛從藤蔓上蕩下來的猴子一樣張牙舞爪,淩空大聲喊道,“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杜長柔不耐煩地咂了咂嘴,又再次公主抱了一個人下來。
戎貅:“……”現在奴不是特別的了。
杜長柔道:“你下來幹嘛?”
在戎貅冷飕飕的視線之下,杜絡嘿嘿一笑道:“我得保護你嘛。”
人來都來了,杜長柔嘆了口氣道:“那便随我轉轉吧。”
先圍着坑底的峭壁邊緣繞了小半圈,一行三人見到了幾具摔得七零八落的屍身。
杜絡:“她們穿着官府的袍服,屍首尚新,這便是隋狀元的那幾個下屬嗎?”
杜絡是修仙者,在抱過了那一個死嬰襁褓之後,再見死者屍身,便已能泰然應對。
戎貅低下眼眸道:“若沒有主人,奴恐怕也已成了這副模樣。”
杜絡擡杠道:“哼,算你還有點兒自知之明——啊!”
杜長柔敲了一下杜絡的腦殼道:“還好意思笑?你還不如他呢。”
杜長柔在下邊看得清清楚楚——
那戎貅好歹仗着臂力攀爬了一陣,臨快要靠近她的時候,才假裝脫力落下來,就是為了等着她接。
杜絡倒好,從懸崖頂就一腳踩空了,若沒了杜長柔眼疾手快,不死也要摔個重傷。
“嗚——”杜絡委屈地揉着腦袋跟着杜長柔繼續往前走。
非常“機緣巧合”的,她們居然在峭壁下找到數十個連貫的山洞。
更“幸運”的是,信步走入一處山洞當中,一行三人居然遇到了一個石碑。
杜長柔指着石碑道:“看得懂這上面什麽意思嗎?”
杜絡把腦袋湊上去鑽研了一陣:“不懂……是寫的哪門子古文嗎?”
不懂就對了。
杜長柔張口就來道:“上面說這裏是一處仙人遺跡,山洞裏有特殊的陣法結界,你去外面小山上挖點靈石搬進來,在這裏面修煉可以事半功倍。”
“真的?”
杜絡眼前一亮,蹭蹭蹭就跑出了山洞,往天坑中央的小山而去。
費盡吃奶的力敲下一塊靈石,杜絡吭哧吭哧又趕了回來。
“姐你看,居然還是中品靈石,真他爹的硬!”
杜絡将靈石捧給杜長柔,杜長柔沒接,只說道:“你試試。”
杜絡對杜長柔說的話深信不疑,立刻原地打坐盤腿練起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一塊兒中品靈石就被吸收殆盡。
“诶還真是,”杜絡道,“我身上的靈力明明在洞外都不怎麽能運轉,進到這裏面就渾身通暢了。”
杜長柔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道:“這便是大能留下來的修煉方法,左右這山洞就在峭壁之下,天坑正中央的小山離這也才兩公裏遠,咱們便把靈石開鑿完搬回來修煉,等煉光了再去搬新的靈石。”
上輩子,杜長柔白天拿着小鐵鍬在靈山上敲敲敲,傍晚像牛馬一樣扛着一背簍靈石回到山洞,一整個晚上又把靈石修煉吸光。
她身邊沒有可以供她娛樂的男人,沒有街巷鬧市,沒有好戲佳肴……
整天就只能像一個修仙勞工一樣吭哧吭哧地挖礦,面朝靈石背朝天。
如此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接着,杜長柔以一種溫柔而慈祥的眼光看着妹妹說道:“待到你在原有修為基礎上提升了三個大境界,便可以破除禁制,離開這裏了。”
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不修煉圓滿了不準離開……
杜長柔願将這位留下天坑遺跡的大能稱之為修仙界斯巴達教官。